第92章第一卷结局

“血口喷人！”夏正恨得咬牙切齿，当初我就应该将你处死。

“诸位请看。这些金属刃片，一共三十三枚，每一枚刃片都代表着夏正曾经杀死过一个人，它们被发现于一只存放在仓房中的方坛里。比如这枚，”夏闻鼎拈起一个银色锯叶状的刀片，“杀死了虞炀——灵族首领的生父。

还记得称霸一时的毒枭陈霸么？他受夏正之控，终生不得娶妻、不得生子，只能遵从夏正旨意贩制烟毒，将生意扩展到整个人族的东西南北。

后来舆情激烈，人族官府誓要根除烟毒，夏正恐官府深究，便借我之手将陈霸杀死，人死不能复生，烟毒一事便被掩盖过去了。

可是夏正视财如命，怎么能断了自己的生财之道呢？旧路不通，他又开辟一条新路。

人族地大物博，他便看中了这块广阔之地，企图消灭人族，然后霸占人族的一切资源、一切财物。

于是，他亲自策划了人族大疫。他做了双重准备——让买不起避瘟符的人族病死，让买得起避瘟符的人族暂时存活，因为他可以在人族彻底灭绝之前最后大赚一笔。

瘟疫的唯一解药是姜家所种的龙茶，也正是龙茶粉使避瘟符具有功效。夏正在多年以前就已经知道这一点，所以当年联系了姜家茶铺的主人，姜华。

不料姜华并不准备与他同流合污。夏正软硬兼施，威胁了姜华整整四个月。

姜华那段时间担惊受怕、夜不能寐，时时刻刻心惊胆战。

而虞炀与姜华关系甚密，亲手制成这柄长笛，有辟邪防身之功效。

在又一次威胁无果之后，夏正一怒之下将姜华杀死在姜家宅院之中，这一幕恰好被前去拜访的虞炀撞见。

姜华之妹姜菘，到人族官府报案，可那个地方官早已被夏正收买，不仅不予理会，而且声称姜菘是个精神失常的疯子，将她投入牢狱。今日我已将她请来，可以亲口验证。

姜家茶铺世世代代被精心经营，体制森严，管理严密，想要一举侵占并不容易。

而且恰逢人族皇帝病重，太子周胤开始掌权，鼓励商业、发展贸易，姜家茶铺位列重点保护的商铺之中，夏正更加难以下手。

于是夏正一边物色合适人选，一边发展其他生财之道。陈霸的烟毒算是一个，翟家的百毒也算一个。

没错，人族的无解命案，多半可以归因于翟家在深山里炼制出来的百种剧毒。我已带来几个翟家毒工，他们可以作证。

终于，夏正在数年之后等到了机会，姜家茶铺在仙山岛上开设分铺。

夏正找到了一个合适人选，让此人打入姜家茶铺内部，在仙山岛上的分铺当茶老板，控制了不少支线的业务。

茶老板充当他的爪牙，协助他制造瘟疫，这便是人族大疫的由来。

夏正恐怕人们发现直接饮用龙茶也有避瘟效果，影响避瘟符的售卖，便谎称龙茶对人体有害，派我前去查封茶库，致使龙茶不能流通于市。

后来，洪灾发生。尽管有些地方确实是天灾，但是方州等地却是夏正一手造成的人祸。

泠州水文家柳羽霜可以作证。姜家种植龙茶的茶田就位于方州，洪灾发生时，距离新茶收获的时间不足一个月，夏正特意挑选此时将茶田冲毁，必然会导致新茶毫无产量。

等到现有的龙茶用尽，人族就会失去避瘟的唯一方法——这是在加速灭族的进程啊。

好在，我提前通知姜家人，从洪水之中及时将龙茶抢救出来。夏正见灭族计划无望，认为茶老板无能，便将他杀死在茶铺里，并伪造了抢劫现场。

夏正转而物色新人。他看中了孙尚竹。

孙尚竹自称上竹奶奶，创立青竹教，因为害死了几个孩童，青竹教被颠覆，那时孙尚竹侥幸逃脱一死，正在计划东山再起。

两人一拍即合，相互勾结，售卖一百两白银一张的避瘟符，趁疫牟利。如此，孙尚竹可以吸纳教众，而夏正可以坐收盈利。

这只青玉竹节是孙尚竹的贴身之物，却出现在堂堂仙族掌门的书房里，便是明证。

后来孙尚竹走投无路来找他避风头，造反者追到正清观讨要说法，夏正恐怕事情败露，竟心狠手辣地将孙尚竹当众亲自斩首，想必诸位已经当场目睹。

我意外发现了夏正的秘密，他以掌门继承人之位相威胁，逼迫我为他效力。

我拒绝之后，他很快就夺我仙脉，将我逐出仙山岛，同时继续实施着他的计划。为了谋财，他杀死富商吉平，又准备对李逸下手时被沈瑜发现。

人证物证均已齐备，夏正谋财害命、贪利忘义，罪行确凿无疑，今日我便要大义灭亲，以天下人之名，亲手铲除这个狼戾不仁的祸患！”

几位人证又补充了一些细节，物证也在众人之间传看下去，一时间台下喧嚣不已，人们议论纷纷，周胤更是难以置信地愣在原地。

夏正气急败坏地为自己辩解，但没什么人听他说话。

夏正恼怒，想将怒气撒在身旁昂首挺胸站着的凤凰身上——这只花里胡哨的破鸟，他从第一眼见到它起，就看它不顺眼了！

夏正双臂被捆绑着，但是脚下还可以小幅度活动。他对准凤凰漂亮至极的尾羽，抬起脚，狠狠跺下去——

却一脚踩空，足下坚硬的地面将膝盖震得不轻。哪里还有什么凤凰，此刻站在他身旁的，不是虞猎，又是何人！

一袭绛紫色长袍斜襟窄袖，袖口与领口处用暗深的墨色丝线绣着蟒蛇纹，腰间一条玄色錾银腰封，硬直长发被束成高马尾，飒爽不凡，在铺天盖地的白色之中尤为醒目。

浓密长睫半掩眼眸，眉宇间的邪魅之气与以前相比丝毫不减，只是由于刚刚恢复人形，眸色并非往日的漆黑墨色，而是黑中透紫，在阳光的照射下像质地通透的紫琉璃，不知情者定会认为他才是那个被审判的妖孽。

只见虞猎上前几步，举起银色的锯叶状刀片，向众人说道：“我父亲虞炀的致命伤口，与这枚刃片的形状相吻合。

可是茶老板的伤口，也与之吻合。

这说明被害之人与方坛中的金属片并非一一对应，也就是说，死在夏正手下之人远远不止三十三个。”

众人听罢，鸦雀无声，随即迸发出排山倒海的讨伐声。

夏正想挣脱束缚咒的控制，却突然觉得臂力渐失，浑身酸软无力——糟糕，这是被人下了溶血散！夏正感受体内逐渐流失的仙力，却毫无办法。

夏闻鼎所说句句属实，夏正无法反驳。他冷眼瞧着夏闻鼎，冷笑道，“我知道，这些事，是你和他在联手对付我。”

可是，有一点，夏正想不明白。他明明利用控魂咒控制夏闻鼎去找虞猎放狠话，两人果然冷战不再联系了，怎么后来又重新联系上了？

虞猎仿佛看透他的心思，扬唇轻笑，“你曾经施用控魂咒，控制阿鼎去找我放狠话，说的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先前是我一时冲动，往事不必再提，就当作从未发生」，然后与我决裂。那一次我就发现不对劲了。

因为，在那一天之前，我和阿鼎有过类似的对话。如果说给你听，你肯定会气得跳脚。但是我还是要说。夏正老贼，你听好了，这才是阿鼎的原话：

「道不同么？什么是同，什么是不同，要交给内心判断。和你在一起不是冲动，不是叛逆，不是悖德，而是深思熟虑后永不反悔的选择。」

所以，我立即就知道阿鼎被人控制了。我们之间的冷战，其实都是装给你看的。”

“无耻，无耻！”夏正气得面色通红，“该死！我明明派人日夜监视夏闻鼎，却还是被你们钻了空子！”

“嗯，那是自然，”虞猎一笑，“那我就让你死得明白。我们为了躲避你在他身边安插的眼线，必然不会公然联系。

阿鼎知道你在方州放了洪水之后，转移姜华的棺材，故意让姜菘发现兄长的棺材被盗、去找我求助，因此我才发现这次洪灾是人为导致的。

我们又趁抢救龙茶的机会在船上相见，交换了信件。那段时间，我将柳羽霜带在身边，也是为了给我们相见打掩护。

你安插在阿鼎身边的人，发生洪灾时连沾湿鞋袜勘察灾情都不肯，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呢？”

或许是溶血散起了作用，或许是恼怒，夏正的身体颤抖不止。“你们要杀我，便杀。只是，我还有最后一句话要提醒诸位！”

夏闻鼎默许他把话说完。于是，夏正向众人高声说道，“仙族一向注重血统。

今日看来，夏闻鼎即将成为掌门，但是，哈哈哈哈哈……他刚才的招式都是鄙陋的灵族武功，根本不是道法！

他早已被废掉仙脉，做掌门？他不配！”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如此痛恨阿鼎？他可是你的亲儿子啊！”虞猎语气森然，“配不配做掌门，不应由仙脉决定，而应考虑，谁才能大公无私地真正为族人利益作出决定。”

虞猎话锋一转，“而且，谁说阿鼎没有仙脉？”

是啊，谁说夏闻鼎现在没有仙脉？虞猎一行人在东篱山与食人魁进行恶战，后来，虞猎被突然冲出的食人魁刺穿身体，坠下悬崖。

而夏闻鼎所戴的上古仙戒之中，有一根虞猎亲自放进去的、微缩的凤凰颈羽（参见以前的章节：玳镯）。

一旦发生危险，这根羽毛会有所反映。那时夏闻鼎正在寒渊阁看书，手上的仙戒突然碎裂，他当即知道虞猎有了危险。

这枚由上古奇匠亲手制成的仙戒，在夏闻鼎幼年时被他无意间捡到，戴上之后一直无法摘下，那一夜却因为虞猎的颈羽而碎裂。

夏闻鼎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残存着一丝仙脉——他这才知道，上古仙戒原来具有双重效用：

会帮助主人加速修炼道法，也会在主人仙脉受损时，留存最后一缕仙力到戒指中，等到它认为适宜的时候再释放到主人体内。

仙戒在碎裂的那一刻，其中的微弱仙力得以释放，夏闻鼎自然恢复了仙脉。

夏闻鼎当即凭借扎实的道法功底让仙力倍增，又因为结合了灵族武功，仙力比以往更加强大，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夏闻鼎立刻赶到东篱山，恰好见到食人魁向众人扑去，便一剑结果了它的性命，及时挽救了众人。

可惜，对虞猎而言，他还是来晚了一步。

此时，台下的唾骂之声又向夏正席卷而来。

他平日里享受惯了旁人对他的尊敬与崇拜，哪里经受过此等羞辱。夏正纵有万般不甘，此时仙力尽失，也只能任人摆布。

他听清了众人的骂声，而夏闻鼎手中之剑尚未落下，他再也不能忍受这般难堪，猛地探身，将脖颈狠狠撞向夏闻鼎的仙剑之刃。

随即鲜血喷发，一代仙族掌门、数年杀人恶魔，终于倒在了真相大白的这一天。

夏闻鼎搬回了正清观。

与一切从简的灵族不同，仙族掌门的即位流程极为繁琐，夏闻鼎一刻不停地忙，一直忙到第三日的三更，才终于将一切事宜安排妥当，坐在素白雕花方桌之前，长舒一口气。

书房之门响动，烛火随风跳动，夏闻鼎当即警觉起来，困意全无。只见一道玄色身影闪入。

“恭喜夏仙君继任掌门。”虞猎眼尾带笑，眸色幽深，逐渐逼近，最终用手指抬起夏闻鼎下颌，“所以，该怎么庆祝呢，我的掌门大人。”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