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不干

灵族寒渊阁里，虞猎坐在玄铁打造的厚重桌案之后，刚刚写完今日第278封批复，望了望手边已经堆成山的、却依然源源不断被送进来的报奏文书，扶额长叹。

他耐着性子又批几章，终于觉得实在难忍，于是将狼毫笔随意一丢，起身潇然而去。不到一刻钟，尸无佼的院子里就热闹起来。

“师父，我不干了！”虞猎转头看见与尸无佼对弈的老熟人，并未避讳，随便打了声招呼，“金鱼叔，又来下棋了啊？”

老金鱼捋了捋白而长的胡须，不紧不慢又落一子。“将军！”

尸无佼神色认真，眉头不展，仔细思量半晌，并未理会徒儿的叨扰。良久之后，悠然拈起一枚，面露微笑，“反将。”

老金鱼主动认输，啧啧赞叹，“老尸啊，你是不是又背着我们钻研棋艺了？几日不见，就如幻似化了，妙哉，妙哉。”

尸无佼颇为得意地接受老友的夸赞，“老金，好戏还在后头。我新写了一本棋谱……再来一局！”

虞猎不能忍受师父的无视，走到木质抛光棋盘旁边，将红方的“帅”夺来拿在手里，“师父，别下了！”

尸无佼眯起眼睛，但是毫无愠色，依然笑眯眯的，“暴徒，快把棋子放下。你急什么？”

虞猎没有听师父的话，依然将帅棋紧握于手中，“师父，我不干了。”

“不干什么？”尸无佼仿佛没有理解他的话。

此时，白温正好从外面回来，见到这边热闹，便也走过来打招呼，“师父、金鱼叔、师兄，你们都在这儿呢。”

虞猎一把将白温拽到身边来，“师弟，你来的正好。这灵族首领，还是由你来当罢。”

白温一脸疑惑，愣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把头摇成拨浪鼓，“不不不，我才没那么想不开，还得是师兄你来。”

老金鱼倒是笑得很猖獗，“哈哈哈哈……花冬，你这性子还真是一点没变，实在过于暴躁。”然后捋捋胡须，慢条斯理的，“好侄儿，你怎么突然冒出这种念头？”

虞猎没好气地抱着肩膀，“每天都在写文书，批文书，回文书。写、写、写，一天到晚都要烦死了。”他转向尸无佼说道，“师父，你退位之后日子过得倒是悠闲，该下棋下棋，该喂鸟喂鸟，可算把这棘手活儿推给我了。”

尸无佼见虞猎脸色不好，倒也没有了继续下棋的兴致。

此时天色已暗，老金鱼见状起身告辞，回家去也，和尸无佼约定明天再战。临走的时候，胳膊一伸，把白温拽了过去，嘴里絮絮叨叨不停地跟他聊天——

自从虞猎成为新一任灵族首领之后，就不再接受各族雇主的委托，不再亲自出马去接赏金客的任务。

他的那些老客户被他推荐给白温，因此白温近些天忙得不可开交，前来找他的雇主实在是太多了。对他而言，寒渊已经成了半个月才回来一趟的度假地，每日从早到晚都在为了执行任务而奔忙。

老金鱼不怎么喜欢尸无佼的大徒弟，觉得虞猎太邪气了；他一直都更喜欢老尸的这个二徒弟，小白羊性格多好，跟他聊起天来也舒适。

好不容易今日得空见面，老金鱼怎么能如此轻易地就放他走，那必然要狠狠地聊，尽兴地聊，秉烛夜聊。

所以，此时此刻，偌大的庭院之中，只剩下尸无佼和虞猎师徒二人。夜风凉，他们单薄的衣衫在寒风中倒显得萧索起来。

尸无佼将单袍裹紧一些，“花冬啊，你不冷吗。”

虞猎身体一向都好，“不冷。”

“我冷。”尸无佼一把将徒弟攥紧的拳头掰开，把刚才被夺走的红方帅棋抢回来，小心翼翼摆到棋桌之上放好，

“所以，有话进屋再说。”

两人相对而坐。

虞猎开口道，“我不喜欢纸面工作，也不喜欢替别人做出决策。什么事情都来问我，美其名曰'请示首领'。

师父，我真的想回到以前的生活，我想退位。”

尸无佼听他把话说完，然后叹了口气。“我当年刚即位之时，也是这样想的。觉得这些日常之事很无聊，没有赏金客的生活有趣。

但我还是担起了责任，现在的你也一样，不要逃避。”

“让师弟来当不行吗？”虞猎问道。

“小白羊生性过于善良，不行。”尸无佼拒绝的斩钉截铁。

“让其他人来当不行吗？”虞猎仍未死心。

尸无佼反问一个问题，“花冬，我问你。我族如何选拔首领？”

虞猎怎么会不知道灵族的历届首领是怎么当上的，答案脱口而出，“比武，寒渊盛会。”

“嗯，为师再问你。上两届的魁首，都是谁？”

虞猎抽动嘴角，不情愿道，“是我。”

这就意味着，即使虞猎不是尸无佼的徒弟，根据灵族选拔首领的方式，他也应当做灵族的首领。

没想到有朝一日，实力竟成了自己过上随心所欲生活的绊脚石。

虞猎暗自叹息，今天才真真正正地感受到什么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现实如此，”尸无佼拍了拍好徒弟的肩膀，“退位是万万不可的。不过，为师倒是有个建议。”

虞猎表示洗耳恭听。

只听得尸无佼幽幽地说，“闻鼎现为仙族掌门，何妨向他请教？”

他摆了摆手，“不过不建议你今夜去。最好早些歇息，明日清晨还要随我去见你师祖。”

“我师祖？”虞猎兴致大发。这么多年以来，他和白温只听过师父提起过寥寥几句，连姓甚名谁都不肯说，怎么明日就要亲自见面了？

“好了，你快走吧。”尸无佼着急睡觉，于是赶虞猎走。

虞猎识趣，转身就走，走到门口时，只听得师父的声音从背后幽幽地飘来：

“为师见你已连续五日，夜赴仙山岛。今夜，你就不要再去打扰了，闻鼎整日忙碌，需要休息。”

虞猎忍不住回头怼道，“师父，你的徒弟又不是随便发情的禽兽。”

“嗯，”尸无佼表示肯定，“小白羊肯定不是，但你，为师就说不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