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兰城
四人正说话间,只见周胤被于雁常等侍卫簇拥着,由远及近,沿着看不到尽头的朱红长毯,缓缓向湖畔楼台走来。
原本嘈杂的御花园里瞬间归于安静,只见周胤登上楼台顶端,站在边缘环视在场众人。
“诸位宾客远道而来,参加今日新丞宴,周某万分欢迎。
今日盛宴,乃是为了庆贺朕的丞相爱卿,正式就任。”
周胤看向身旁佩刀站立的于雁常,欣慰道,
“从此,朕文有兰城,武有雁常,何愁不能江山永固,物阜民安?
可得诸位爱卿肱骨之助,朕之幸也!”
虞猎默默翻了个白眼,低声对身旁的夏闻鼎说道,“啧啧,周胤他老人家又开始煽情了。”
有宫人高声传令:“传丞相毋兰城——”
一瞬间,在座的几百双眼睛尽数投向朱红长毯的尽头。
只见那男子身长八尺,一袭麒麟纹朱紫朝衣,玉环束发,挺拔俊逸。
相貌堂堂,浓眉如墨,飞入额边乌鬓,丰神俊朗,眉目之间透着稳如泰山的镇定。
他款步而来,步履坚定稳健,如松如柏,无畏无惧,周身散发出一股凛然正气。
不愧是毫无悬念当选的新任探花郎。
这样一个外貌无可挑剔的英俊男子,偏偏满腹珠玑,胸藏锦绣。
笔下文章可敌百二雄兵,腹中才气可比日月精辉,让人不禁自觉形秽,自叹粗鄙。
“姓虞的,你看看人家,”裴行君目不转睛盯着毋兰城看,
“和人家的正气一比,你更像见不得光的阴邪妖孽了。”
毋兰城白底乌靴,轻踏足、缓抬步,踏上通往楼台顶端的玉阶。
从他身上透出的坚毅与自信之气,让人移不开眼,一出场便成了当之无愧的视觉焦点。
他在周胤身前站定,躬身施礼。
“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负陛下之恩,不负百姓之望。”
他站在楼台的边缘,扶栏俯瞰。
整座御花园可尽收眼底,御清湖中锦鲤翕动,湖水澄澈,皆若空游。
他徐徐扫视楼台之下四列宾客,意气风发,风头正盛,胸臆开阔,心境舒朗。
只觉得今朝春风得意,不负自己寒窗苦读十余年。
万里河山将由他亲手画,千秋史册将由他提笔写,不由得唇角噙起一丝笑意。
扫视到第三列时,他不意与坐于第六张红木桌后的玄衣之人四目相对。
毋兰城只觉得座上之人浑身充满邪魅之气,俊美近乎妖,与自己对视之后即刻将目光别开,似乎眼中写满不屑。
毋兰城不在乎。他只是心想,看来这又是一个嫉妒我的心胸狭隘之人,便没有放在心上。
既然称作“新丞宴”,那么宴会的主角自然是这位新晋的丞相——毋兰城。
今天的第一个重头戏就是对诗。
在座众人早已知晓这个环节,提前准备了诗句。而毋兰城并不知晓题目,需要即兴发挥,完成对偶诗句。
题目从短的开始。
“登高极目?”
“览水送归。”
“英雄气短?”
“儿女情长。”
“浮云游子意?”
“落日故人情。”
“绿窗明月在?”
“青史古人空。”
“这些题目过于简单,”忽然,只见一位山羊胡老者从座位上站起来,“老朽有几句,想与丞相大人切磋一二,如何?”
虞猎转头对夏闻鼎低语,“看看,好戏要开场喽。”
这位山羊胡老者名为朱兆之,是翰林院大学士之一,浸润文学多年,颇有造诣。
他主动提出要与毋兰城对诗,此等精彩岂可错过。于是在座众人无一不提起精神,侧耳细听。
朱兆之率先开始,“老朽先来一句。月照寒枫空谷深山徒泣泪。丞相可对否?”
只见毋兰城微微一笑,“怎么不能?霜封宿草素车白马更伤情。”
朱学士又言,“人去堂空朝雨暮云难见影。”
毋兰城毫不犹豫,“琴调弦绝高山流水少知音。”
朱学士一口气说道:
“竹径萧条平生壮志三更梦,菱花镜孤哉惨听秋风吹落叶,枫叶四弦秋怅触天涯迁谪恨。”
毋兰城毫无停顿,
“云山缥缈万里秋风一雁哀,锦机声寂矣愁看夜月照空帏,浔阳千尺水勾留江上别离情。”
如此长句,竟然能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其腹中才学,由此可见一斑。
朱学士拱拱手,“丞相果真有真才实学,善哉、善哉!”然后便坐下了。
这时,座上有一个人站了起来。“这些都是阳春白雪,不知道丞相大人是否通晓俗家言语?”
这个人一身武服,身材高大魁梧,显然不是个文人。
只见毋兰城露出微笑,“请大人指点。”
那个武官稍微想了一想,“廪生抹围裙——斯文扫地。”
毋兰城笑意盎然,“屠户戴顶子——杀气冲天。”
武官瓮声瓮气,“叶落枝枯,看光棍如何结果?”
毋兰城侃侃而谈,“刀砍斧劈,是总督也要拔根。”
“猫儿竹下乘凉,全无暑气。”想不到这个武官也有两把刷子,说了这么多句。
“蝴蝶花间向日,更有风来。”毋兰城依然丝毫没有被难住。
武官频频点头,“不错,不错,没难住你。那俺再来一句:市肆屠沽,大畜挂,小畜挂。”
“街坊博弈,前汉输,后汉输。”毋兰城款款答道。
武官竟然还没说完:“东不管,西不管,酒管!”
毋兰城兴致高昂,“兴也罢,衰也罢,喝罢!”
众人看得明明白白。
这位新晋的丞相大人,不仅仪表堂堂,而且腹有锦绣华章,无论是高雅诗句还是接地气的歇后语,他都能脱口而出,对偶的天衣无缝。
裴行君显然已经被毋兰城的才华折服了。“这个毋兰城真是好才气,仿佛生来就是当丞相的。”
他随时不忘犯贱,“姓虞的,你看看你,是不是一句话也对不出来?”
虞猎送他一个标准的白眼,不屑地嘁了一声。
“师兄,你不会嫉妒了吧?”白温一边笑一边问。
夏闻鼎此时也眸中似有浅笑,温和地注视着虞猎。
虞猎剑眉一挑,长睫低垂,让他的目光晦暗不明,轻轻扬起唇角:
“他有什么可嫉妒的?只不过是个略有人样的书呆子罢了。”
“啧啧,瞧这酸气,”裴行君哼了一声,“我看你嫉妒的要命。”
这时,毋兰城已经从湖畔楼台款步走至地面,正在对宾客挨个敬酒。
不多时,毋兰城就来到虞夏白裴他们这边。
“毋丞相秀外慧中,锦心绣肠,在下实在钦佩。”夏闻鼎坐在最左面,所以毋兰城先走到他的桌前。
毋兰城谦逊一笑,“仁兄谬赞。不知兄长尊姓大名?”
“在下仙族掌门,夏闻鼎。”
为表诚意,毋兰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然后到了虞猎的座位。
毋兰城忽然想起,刚才自己站在楼台之上俯瞰时,与这个男人对视过。
这个男子可真是周身渗出妖冶之气,现在走到近前,看见他唇色如血,瞳色如墨,感觉更是如此。
尤其是他眼尾若有若无的一抹红,尤为妖魅,美艳绝伦,比那转世的狐狸精还要勾人。
“灵族虞猎。”这美艳男子再无他话,只有这四个字,真是惜字如金。
毋兰城礼貌寒暄两句。他觉得眼前这个妖冶男人尽管正在点头微笑,眼神中却似乎透出些许敌意。
不知为何,从刚才在楼台上见到这个姓虞的男子的第一眼起,他就略感不适。
或许是自己内心的错觉吧,他心想。
而虞猎和他大抵具有同感,莫名对这个丰神俊朗的男人喜欢不起来。
他觉得他有哪里不对劲,但是具体哪里不对,他也说不上来。就是一种直觉。
再往里一桌是白温。
由于毋兰城已经将寻找天地万象仪之事委托给白温,所以两个人已经是老相识,无需重新介绍。
“请问白公子,天地万象仪可有进展?”毋兰城果然问起天地万象仪的事了。
白温笑道,“毋丞相放心,我已追查到它的下落,再过几日就可按图索骥,完整寻得。”
毋兰城微微点头,唇边笑意如春风一般和煦,一杯酒当即见了底。
敬完酒之后,毋兰城又往里走,来到裴行君这边,目光却不住又往白温身上看了几眼。
毋兰城走远之后,虞猎摩挲着酒杯的边缘,漫不经心道:
“这个新丞相来头不小,我总觉得他有哪里不对劲,你们与他交往时须多加注意。”
“嫉妒,嫉妒。”裴行君抚掌大笑,转向白温,“小白羊,你觉得丞相不对劲没有?”
白温疑惑地摇摇头,“我觉得丞相挺好的,也很有礼貌。”
于是裴行君又转向夏闻鼎问道,“闻鼎你觉得呢?”
“我也尚未察觉有哪里不妥。”夏闻鼎如实回答。
裴行君啪地一声展开扇子,摇了两摇,“所以啊,我们都没觉得他有问题。
姓虞的,你对丞相就是毫无根据的臆想,与基于妒意、恶意的偏见啊!”
虞猎并未答话,他的目光依然盯在已经走到远处敬酒的毋兰城身上,眼底情绪模糊而复杂,若有所思。
来 APP 跟我互动,第一时间看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