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无思(三)

腊月二十四，这是江迟去到边疆的第二月。也是在这一月与冉琳一直有书信来往的江迟失去了消息。

月初时，冉琳寄了一封书信给江迟。虽说边关战事吃紧，但条件不管多么苛刻江迟都会在月中时给她回信。

可这一次，江迟失信了。现已到腊月末，可迟迟不见送信的小厮，冉琳便回房拿出了早已备好的包袱。

早在江迟去的第一月冉琳便已经忍不住的收拾好包袱，准备去投奔江迟了。幸而冉夫人发现的早，在冉琳爬上墙的时候听到了动静这才阻止了自家女儿私奔的举动。

而冉夫人也因为起夜的原因，受了风寒。冉老爷又是爱妻心切的人，他倒是不在乎冉琳的私奔举动。按他的话来说，冉琳去了也好。正好还能守着自家姑爷，毕竟冉琳的脾性在整个洛阳也是没人敢要的。

及笄之前倒是有媒人上门来说媒，对方虽不是大富大贵之人，但也是书香门第，倒也配的上自家女儿。

可奈何，听到风声的冉琳却不干了。这边媒婆才坐下，那边冉琳便装着疯癫进来了。

本来好好的衣裙，硬是被她扯得破破烂烂的。头上的发髻也是被打散的一团乱，甚至嘴里还神神叨叨的说着，“大哥回来了，大哥看不上这家公子。你若是强行牵线，大哥会来找你的。”

冉家大公子早些年便死在了战场上，这是人尽皆知的。媒婆子被冉琳吓得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连滚带爬的回去复命了。

至此，冉家小姐疯了的话语便传开了。虽然后来冉老爷请了宾客来自家做客，顺带极力澄清了这一谣言。但还是没人敢再来说媒，这倒是无形中替江迟挡下了不少情敌，现在整个洛阳除了他没人再敢要冉琳了。

所以冉琳翻墙私奔这事，冉老爷也没怎么怪罪。毕竟，若是自己这唯一的姑爷被某个女的勾走了，他怕真的会被气死了。

倒是冉夫人因为冉琳而受了风寒这事更大。为了这事，冉琳被关了三天禁闭，后来冉老爷修书一封寄去边疆，说明了事情原委。江迟也答应了每月都会寄书信回来，也算安抚着冉琳的情绪。冉琳这才消停了下来。

可不知为何，这月的书信到了月底也还未曾寄来。

冉琳本就因为多年前自己大哥战死沙场的事耿耿于怀，这次江迟出征她虽嘴上同意可内心却是一千万个不同意。

冉夫人看着背着包袱的冉琳，连忙追出了府。“琳琳，你莫要冲动，许是信件路上耽搁了几日，你在等等。”冉夫人安慰着冉琳，虽然她也不知道江迟为何突然没了音讯，但她绝不能看着自己的女儿去到边疆涉险。

可冉琳哪里会听她的话。江迟是她的爱人，是与自己青梅竹马的爱人。如今音讯全无，别人说的话不论好坏她都没心思听进去。

“娘亲，我等不了了。”冉琳哽咽的说道，“我害怕，我怕他受伤，我怕他孤身一人死在他乡。求您了，您就放我去找他吧。”说着，她屈膝跪在了冉夫人面前。大有一种，冉夫人若阻止她，她便长跪不起的势头。

“那你有想过我和你爹吗？”冉夫人哭的梨花带雨，“我们没了儿子，若是你此番去了回不来，冉家便真是断后了。”也是冉老爷有事出去了，如若不然见到这幅场景，定是要冉琳脱层皮不可。

冉琳其实有想过自己爹娘，可是看到他们如此恩爱。她便也就放心了不少，若此去真的不回......他们这般的感情倒也能互相安慰着对方，让自己负罪感少些。至少他们还有彼此，冉琳知道自己自私。可她不得不自私，她不想江迟像冉陌那样——孤独的长眠于边疆的风沙中。

她信世上有魂灵，即便江迟真的死了，她也要让江迟落叶归根，魂归故里。

冉夫人见她如此执着，知自己留不住她了。她一手抚着心口，一手颤巍巍的向门口指去。“罢了，即留不住你。趁着你爹还未回来，你便去吧。”

冉琳拜别了自家娘亲，踏上了去边疆的路途。

洛阳是中心地带，她从未踏出去过这个地方。她只能自己摸索着远赴南方，因为战乱的原因，越接近南方，越是穷苦。

她看到这些因战乱逃荒的人穷困潦倒，居无定所。她向来心地善良，见不得人间疾苦。便大发善心的掏出银两救济了几人，可俗话说人在外，不露富。这一举动便被一些山贼瞧见了去，当晚，冉琳便被迷晕了。

她再醒来时，已经身处于一所寨子。她向来生的好看，小脸粉嫩嫩的叫人看了好生欢喜。

寨子主人也是欢喜的。手下掳来了一个美娇娘，美娇娘还很有钱，任换了谁都是高兴的。

冉琳自黑暗中醒来，伸手不见五指的氛围使得她格外紧张。她试着挣脱手上的麻绳，然而努力了许久还是纹丝未动。她放弃了，只能等到绑自己的人来与他商量放自己一马了。

正想着，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不消片刻，紧闭的门打开了。

来的人身材魁梧，右眼到下巴的位置有一道刀疤。长的没有很好看，但也不算丑，只是看起来凶神恶煞的非常的不好说话。

冉琳犹豫了半晌才开口道：“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但是你不能碰我。”冉琳懂得一个道理——破财消灾。

江迟惹她生气时常常买一串糖葫芦哄自己，江迟说要是哄不高兴自己。自己再跟别的人跑了，那么他就失去了自己的娘子。所以江迟可以还很多钱买很多糖葫芦给冉琳。

那个时候，十七岁的江迟告诉了十一岁的冉琳说，“这叫破财消灾。”

于是十六岁的冉琳也学会了破财消灾。只是面前这个男人并不吃她的这一套，“长的不错，留下来当压寨夫人吧！”男人的语气里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逗冉琳。

冉琳胆小，真的被吓住了。小嘴一撇，眼眶一红，泪珠便似断了线的珍珠般掉了下来。

“你.......你，你别哭啊，我逗你的。”男人从没见过这样说哭就哭的人，顿时慌了手脚，“我对小孩子没兴趣，只是贪图你的钱财。

也不知冉琳是幸运还是不幸，不幸的是她被绑架了。而幸运的是，绑她的人还算善良。只是因为战乱要谋生才当了山贼，他们也不杀人放火，最多也就是偷点钱财。

他们想着等到钱财攒够了，就去开一间客栈。这样他们也不必在躲躲藏藏，也可以为那些失去家的人一个栖身的地方。若不是因为这战事，他们也想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

冉琳得知前因后果后，停止了哭泣。她把自己身上的银票分了一半给他们，那一半的钱虽不够开客栈的，但也足够他们开一间茶棚。虽不是什么暴利的营生，但他们也总算是堂堂正正的做人了。

她心地善良，见不得人间疾苦。可人间疾苦之事何其多，她只能尽自己所能帮助他们。她帮他们，无非也是希望在边疆的江迟能被同样有善心的人帮助。

下了山，许久未下雨的南方竟也破天荒的落了雨。雨声伴随着鸟叫声，显得此刻格外安宁。冉琳抬头看向天空，灰蒙蒙的，不时有几只大雁飞过。

雁过南飞，大雁啊！你一定要守护我的爱人，那是我爬了二千九百道阶梯，磕了四十九个头，许下的唯一愿望。我不求他生，不求他健朗，只求他活着见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