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深情种引因果
老板娘领着二人来到一处荒院后的巷子,小巷子尽头的角落,那神龛就撂在那地面上,若不走近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这神龛。
那红木制的神龛不大不小,方方正正的,木头上已生出了许多黑色的锈迹,看得出年岁不小。神龛正中央摆着一尊石头刻的神像。
神像肃穆端庄,垂眉善目,铢衣翩跹,似还在随风飘摇。左手轻轻伸出,食指之上停留着一直蝴蝶,正是蝴蝶妈妈。
神像前面的香炉里,香灰成堆成堆的聚在一起,应当是新烧没多久的。香炉两侧,摆着两小碟水果作为供品,多是些葡萄李子,然而那葡萄李子中间,明晃晃摆着两颗安石榴。
安石榴甚是名贵,寻常人家是绝对吃不起了,就更别说是寄人篱下的歌女。
眼前种种,只说明一件事。
除了何莲儿以外,还有别人也来这里供奉。
尤彧问老板娘:“夫人,何莲儿之死,除了妙云坊里的人,可还有别人得知?”
老板娘道:“没有别人了。我本是想着,今天晚上叫几个人将她的棺材抬出去,找个好地方埋了她,也算是让她落个安息了。谁曾想呢,竟又生出这一堆丧气事.......”
纪祈风道:“老板娘,这姑娘的棺椁不急着入土。还是先安置在妙云坊里,您也不必多虑,一切解决之后,自会让她入土为安。”
“那自然是,”老板娘赔着笑脸,“一切自然都听二位殿下的。”
尤彧纪祈风又向老板娘交代了些事,便离开了。
经一番折腾,二人从妙云坊出来时已是夜深时分了。
街上除他二人外再无别人,因此尤彧也没有戴他的银面具。纪祈风右手不老实的搭着尤彧的肩,整个人歪七扭八的贴在尤彧身上。
“你打算怎么办?”纪祈风手里又开始玩弄尤彧的白发带。
“先找到另外一个供奉的人,从此人入手。”
“怎么找?”
尤彧道:“简单啊,派人在神龛附近盯着不就好了。”
纪祈风还真没想到,竟真是如此简单的办法。
尤彧望向他,道:“那人最近来上过香,而且大概不知道何莲儿已死。不出意外,过不了多久他还会来供奉这神龛。”
“然后把他抓起来,把这事情问一个水落石出。”纪祈风接着尤彧的话接着说,“太子殿下,很聪明啊。”
尤彧莞尔:“这算什么聪明。这事倒有些太蹊跷。马车从皇宫里驶出,那被冤魂上身的少年,若是半路上偷偷溜进车厢,必能被车夫发现,可诡异的是,车夫竟全然未觉。”
纪祈风闻此不由得背后一凉。
“这少年不会......也是什么非人之物吧?”
尤彧道:“这倒不会。这少年虽也诡异,可他确实是个有血有肉的活人。待他醒来,问清楚便是。”
果不其然,派人到神龛附近的盯梢之后,第二日晚上,便抓住了这供奉之人。
当时尤彧正在他祖母那里看望那昏迷的少年。
这少年在床上躺了两日,被冤魂上身,饭不能食,水不能咽,经这两日更是羸弱了。兰佩芳每日强给他灌些草药汤来续命。看他这副样子,只怕若不能尽早驱走他体内的冤魂,那他不日便要魂归西天了。
唏嘘之际,尤彧忽看见屏风后露出一个小脑袋了,正是卫南。
卫南领着尤彧到纪祈风所住的长乐殿时,正看见一个男人正跪在正殿,男人身边两排侍卫,将这男人围了起来。那男人肩膀一耸一耸,似在发抖。纪祈风坐在男人面前的圈椅上,不给这男人一个正眼。看见尤彧走来,便是笑着冲他招了招手。
这男人见尤彧走来,大概是认出了他,连连哀嚎:“太子殿下饶命!大殿下饶命啊!小人从未伤人,从未做为非作歹之事啊!”
尤彧道:“你不必怕,我们也没说你做过什么害人之事。先报上姓名吧。”
那男人低着头,十分怯懦:“小人刘且,刘尚之子。”
纪祈风讶然:“刘且?你是刘将军的小儿子?”
“正是小人。”
刘尚骁勇善战,攻无不克。十几年前,东瀛海贼扰南国东南边境,刘尚将军南下出征,立下赫赫战功,被世人称誉。
可偏偏他两个二子都顽劣至极。尤其是那小儿子,愚不可及,又不听管教。少时在宣文堂听学,顶撞老师,老师怒不可遏,连刘将军的面子都不给了,说什么也不肯留他继续在宣文堂。
后来刘将军便在将军府里给刘且找老师,但这刘且仍是顽固不化,逃课,翻墙,为了不听课什么花都使出来了。
刘尚后来也不惜得管教他了,任由刘且自暴自弃。
于是乎,刘且年纪轻轻,便成了皇城中远近闻名的纨绔子弟。
尤彧问道:“你为什么要供奉那破神龛?”
刘且仍跪在地上,垂着眼皮,不敢抬眼看他:“殿下,小人...小人只是个虔诚信徒,看到那里有个蝴蝶妈妈的神龛,便去供奉了。”
尤彧又道:“满皇城这么多蝴蝶妈妈的神庙,你不去供奉,偏偏供奉一个别人丢在那里的破神龛做什么?”
“这...小人,小人只是偶尔遇见那神龛,觉得有缘,便去供奉了。”
“啧,真麻烦。”纪祈风抬起眸子来,刘且瞬间吓得哆嗦了一下。
“何莲儿死了。”
听到纪祈风所出之语,刘且瞬间将头抬了起来,眼里满是惊恐与不知所措,定定望着尤纪二人。
“既然我和太子殿下找到你,那必然是敢肯定你是知道什么的。何莲儿尸骨未寒,你若是乖乖交代清楚,我们也好还她黄泉下安息。”
刘且沉默半晌,道:“二位殿下,我都说。”
“莲儿......莲儿与我相识于妙云坊,她不嫌弃我见识短浅,不学无术。”
“我们情投意合,常常相约于深夜,在妙云坊不远处的荒宅子里相见。”
“约摸着五日前,我们从那荒宅子出来,准备分别时,忽然碰见一个疯婆娘。”
“那疯婆娘蓬头垢面的,嘴里嘀咕着什么‘放我走,放我走’,我和莲儿都被吓坏了。还没反应过来,那疯婆娘就疯了似的追着我们跑。”
“我们被追到那荒宅子后面的巷子里,那巷子是个死胡同。那女人追上我们,把莲儿摁在墙上,要把她脖子掐断。”
“我一时慌乱,狠狠将那疯女人一推,那女人摔倒在地,头磕到了地上摆着的一个旧神龛的木角上,竟是死了。”
“我连忙带着莲儿就跑。我回到将军府后,思来想去,觉得无论怎么说,也应把这尸体先埋起来。”
“可我带着身边几个亲信再去那个巷子里时,那女人的尸体竟然凭空消失了,连神龛上的血迹都没有了。”
“太蹊跷了,我顿时吓坏了,寝食难安,害怕那疯婆娘化成厉鬼来找我,心里如何也不得安生。便派下人找了一个巫医,向那巫医讨些法子,来保我不会被邪祟找上门。”
“巫医说,那巷子里的神龛是杀死那疯婆娘的凶器,这神龛怨气沉郁,只要我与莲儿二人供奉这神龛半月,一切邪物都可破解。”
“可...可我没想到.......”
可他没想到,供奉不过几天,何莲儿就惨死妙云坊中了。
说到这里,刘且脸上两行清泪划过。
尤彧心道:哪里是什么巫医,怕是遇到了江湖骗子。
那神龛是杀死疯婆娘的凶器,再加上这疯婆娘死前的状况,应是受了别人的虐待,或是经历了什么痛苦之事。所以,神龛上有怨气沉郁是真。
可若要去供奉神龛,那就大错特错了。驱散怨气,唯有为死者平怨可行得通。平怨无非分为两种,其一是了却死者生前遗憾之事,二是给死者烧香拜佛,为死者积攒阴德。
给那神龛供奉,相当于是给神龛上的怨气供奉。怨气受了香火供奉,愈积愈沉,助攒了冤魂的怨气,这岂不是荒谬?
刘且从不读书,丝毫不通巫蛊之术,想来被骗也是情有可原。
如此一来,何莲儿大概是被这疯婆娘的冤魂上身,这冤魂怨气过于沉重,主导了何莲儿的身体。
所以,何莲儿并非是疯癫后自杀,而是被这冤魂上身所杀。
这下可不妙,没想到竟有两个死者。何莲儿尸体周遭出现尸虫,说明她死后应当也是成了冤魂。若的确如此,那昏迷少年身上的,是何莲儿的冤魂,还是疯婆娘的冤魂?
都无从得知。
这下可棘手了。
刘且已是在地上抽抽泣泣哭了半天。尤彧心生怜悯。
他倒也是个痴情人。
尤彧道:“刘且,节哀顺变。何姑娘的冤魂现在不知所踪,我们既已知此事,便不会坐视不管。何姑娘和棺椁还在妙云坊,怨气散去后,便可下葬。”
刘且闻此,抹了一把脸上的鼻涕,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声音还带着哭腔,道:“多谢太子殿下!多谢大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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