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叁章
“黄口小儿,安敢饶舌?”
那汉子也不虚,鄙夷地盯着苏来归愤愤不平地说着。苏来归浅浅一笑,苏文挡在苏来归前面伸出两指抵住面前的大刀,那汉子似是被惹急了,双眼冒火一般怒视着苏来归,
“朝廷走狗,害我妻儿,毁我家室,拿命来!”说罢举起大刀便要动手,
“你朝官兵草芥人命,滥用私权,你们这些说着漂亮话的皇族可曾管过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的生死?”
苏来归面上神情不动,苏文两指一抵面前的大刀,竟借着巧力把刀面倏然翻转,抬手一震把大刀震离对方的大手,瞬息之间刀背便抵在那汉子喉头之前。
周遭闻风而动纷纷抽出武器,被人团团围住的苏来归面上笑意盈盈,嘴上不疾不徐地开口:
“诸位莫慌,在下并无害人之心,只是想告诉各位一件事,”他话说到一半顿了一顿,他眼神一瞥,苏文把手中的大刀往地上一插,手腕一转便把刀折断了。
周围有人传来不满的声音,苏来归眼神轻佻地瞥了一眼那汉子才接话:
“请诸位好好听本王讲话。”
他“本王”两个字咬得清楚,周遭静默得落针可闻,须臾方有一个声音打破这僵人的沉寂,
“您承认自己是朝廷来的王爷了?”面前为首的人眼底深沉,苏来归在怀中拿出折扇一展扇面,语气轻松地说:
“正是在下,但您要明白若是本王暗害了盟主,无论是用什么手段,此刻都应该先行打道回府,也不必深陷此处遭此陷害。再者江湖盟主内力深厚,本王身边的人很难神不知鬼不觉地暗害盟主,这样未免高看本王了。”苏来归从容不迫地叙述着,还淡定地坐下来环视一番,又说:
“各位不必把本王当做敌人,其实诸位来此的目的大多都是一样的,本王亦是如此,之所以折了这位仁兄的大刀并无羞辱之意,只想诸位认真听本王一言罢了。”
苏来归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那些掌门一眼,又自顾自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他扭头瞄了湘思一眼,,调笑地说:
“湘宗主,你说是不是。”
他一句话把神隐在一旁的湘思拎出来,举起酒杯朝湘思遥遥敬酒,炯炯望向对方,湘思淡然与他对视,半响举起手中的半杯酒示意回敬,仰头喝尽杯中剩酒。
苏来归爽朗一笑,也饮尽杯中酒。场上不少人窃窃私语,各路人士则各怀鬼胎地沉默着,直至朝凤门的掌门先叹息一声,无奈道:
“殿下有理,是诸君先唐突了。”
余下几位掌事人互相看了一眼,不情不愿地道了声不是。此时的湘思抿了一口酒,发现苏来归还在盯着他,他淡声说:
“殿下好手段。”
苏来归微微一笑,江载月一瞧湘思,饶有趣味地说道;
“师兄说得有理,这摄政王不是吃素的,四两拨千斤,现在对面可不敢轻易动他了。”江载月拨了拨手中的扇子,又小声在湘思耳边嘀咕:
“那群人也不是好东西,目前看来,我们二人无权无势,即使拿到钥匙也难保不会被人半路截掉,得想好退路啊。”
湘思不答,他冷眼旁观乱局,场上的人无不各怀心思。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往利往,无不是因利而合,因利而散。
“老朽有一拙见,不知各位是否愿意一听?”长怀门从大会骚乱开始一直一言不发,此时长怀门老门主开口众人都安静下来,这老门主辈分高,德行是江湖有名的端正,所有人都不得不给几分薄面。
“前辈请讲。”常宗帮帮主恭敬地回答,附近的人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老盟主目光深深地望向窗外,几番斟酌才开口:
“诸位可曾听闻'断肠崖下断肠人,断肠峰上断肠魂。'”
老门主声音沙哑,附近几个话事人却听得清楚,照杏门的长老张居正无奈一笑,一抚胡须说:
“唯有如此了。”
“断肠峰是当初江湖盟成立的地方,因此江湖盟若是出了要事都会召集各帮派之主聚集此处议事,若得众英群聚断肠峰那就是江湖大变的前兆了。”
梦桓门副掌门谢秦琹不耐地敲了一下桌沿,戒备地打量着正在商议的各个门派代表,转头瞥了一眼颜欢,话里有话地说道:
“夫人,您不仅是江湖盟主的盟主夫人,更是逸风派副门主啊。”
“谢少侠何意?”颜欢一转杏眸,目光倏而冷了下来。
谢秦琹说:“恕在下不敬,不是还有一种可以很快解决这件事的方法么?”
场上的气氛又僵了下来,长怀门的一位长老摇头道:
“黄口小儿,只望一时长短啊。”
颜欢眼神几变,目光漠然地说:“梦桓门近几年虽然情形不佳,却也是老门宗了,妾身以为贵宗底蕴犹存,不想时过境迁,竟成了这般鼠目寸光的小宗气派。”
谢秦琹听了这话脸色微变,声音古怪地说:
“那夫人以为如何呢?”
颜欢一抬明眸,语气冰冷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秦琹哂笑一声,侍女面色一怒,忍不住抬剑刺向谢秦琹,后者不慌不忙地一口饮尽杯中的酒。他把酒樽扔在地上,“砰”的一声,白玉的地砖上洒上几滴未干的酒液。他伸出二指用力抵开侍女的剑,轻巧地拨开长剑站起身来,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神色挪揄地看着眼前年轻的女人,
“说话就好好说,不要动手动脚的。”
“竖子休要胡闹!”侍女被那股劲拨得踉跄一下,好不容易站直身子,挑起柳眉,几乎要跟谢秦琹拼命。颜欢一摆手,侍女虽气愤,却也一挽剑花把剑收在身后,恭敬地站在颜欢身侧。
颜欢用余光看了侍女一眼,示意不要随便动手,她闭目深吸一口气,朝那些掌门人颔首垂目说:
“妾身无能,可为诸君打开断肠峰的登峰之道。”座下顿时一片哗然,颜欢朗声说:
“妾身身为江湖盟盟主夫人,德行浅薄,幸得盟主赏识,有权凭盟主印开启断肠峰天道。无论诸位是否服妾身这个盟主夫人,只要在江湖盟约上的门派,皆从盟主印,请诸门派安排一位掌事上峰,否则后果诸君自行斟酌,去留请便。”颜欢抬眸瞧了一眼苏来归,走到他面前行了一礼,苏来归倾身扶住颜欢的手臂,颜欢望着他的眼睛说:
“殿下恕罪,还请殿下久留片刻,一同前往断肠峰。”
“自江湖盟创立以来,没有皇族进入断肠峰的道理。”苏来归为难地笑了一声回答: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本王去了不合身份。”
“殿下说笑了,您身为长怀门门主的表亲,随门主上峰议事哪里不合规矩。”
谢秦琹闻言笑了一声,坐回席间重新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拿在手里一边摇嘴上一边说:
“夫人为了找出凶手,居然为此还不惜破了江湖盟的规矩让皇族王爷进入断肠峰,您现在说好听了是盟主夫人,盟主印在您手里,那过段时日呢?你还能是这尊贵无比的盟、主、夫、人、吗?”
颜欢瞥了他一眼,刹那间身形微动,瞬息之间便至谢秦琹身后。她腰间长剑出鞘,寒锋中藏不住杀气锋芒毕露,她声色俱厉地说:
“不曾想有朝一日我一朝丧夫竟使竖子欺压到头上,可我再落魄我也是逸风派副门主,岂容你评头论足?”
颜欢的剑尖抵住谢秦琹的后背,刚斟好的酒液随着白瓷酒樽摔在地上而流了一地,锋利的剑尖浅浅刺入肌肤中渗出一丝血珠。谢秦琹额上沁出冷汗,眼露出些许寒意。
“现在盟主印在我手里,不要让我动手。”
苏来归自顾自地找了一个位子坐下喝酒,看见席上执剑施压的女人含笑着对苏文说:
“遇事冷静,恩威并施,奇女子也。”
“诸君请先回前厅客房休息,明日卯时三刻,自有马车来接各位到断肠峰前,还望各位前辈体谅。”颜欢收剑入鞘,冷冷地丢下一句话。
话毕便有几位侍女仆从迎上,恭谦地跪在席间的桌前,
“诸位也不必担心杀手暗害,如此行事想必对方不为了谋财索命,妾身也派了心腹家仆检查了府中上下,前辈们若不放心可自行布防,只要明日能有人上峰,也是为了各门派,为了江湖盟好。”颜欢说完便行了一礼退下了。
“能坐上这位置不无道理的。”苏来归放下手中觥筹与苏文耳语,脸上已经有了微微的醉意,听见旁边的人一边走一边窃窃私语:
“怎么不见长怀门的前君姑娘,听说她刚上任长怀门副门主。”
“嗐,说起来真稀奇,让一个女人当上了副门主,真不知道长怀门干什么吃的。”
“嘘,别这么说,盟主那不也是夫人当的副门主。”
“瞧你说的,哪能一样?人家盟主给自己媳妇当一下副门主咋了?说到底让女人当门主的有那哪些个有本事的?你瞧她涂脂抹粉那样,长得倒是真不错。”
这些人勾肩搭背说说笑笑地走远了,苏来归问苏文:
“前君姑娘是谁?”
“回禀主上,是长怀门新上任的副门主,办事挺利索妥帖的。”
窗外不知又何时下起了簌簌寒酥,夜色寂寥,阵阵寒风凄冻,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
“走吧。”湘思率先起身,和江载月前往前厅的方向,随即苏来归也带着苏文离开,众人便做鸟兽散,各怀鬼胎地离开了。
“今夜之事他们本就没想找出凶手,不然连盟主遇刺的地方都不去看一眼,在这里瞎闹。闹了半天只想推一个替死鬼出来。”
苏文单膝跪地,单手握拳撑着地板,另一只手搭在膝头,低头盯着地板等着下一步的指示。苏来归一下一下有节奏地单手敲着桌沿,片刻才沙哑地开口:
“是啊,本王不巧。”苏来归睁开眼睛,眼底深沉。他出神地望着窗外,不知在醒酒还是在想些什么,苏文低声谨慎地说:
“属下为您守夜。”
“不必了,别人不想找出凶手,本王不得不想,今晚你去探查盟主遇害的地方。”苏来归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语气带点烦躁地说:
“我们线索太少了,敌在暗,我们在明,还有那群难缠的宗派,本王再等下去怕是要做冤大头了。”
“是。”苏文低头领命,瞬息之间便消失了。
烛火幽暗微跃,灯如红豆。苏来归独自一人坐在厢房里地梨木椅上,闭眼一下一下按着眉心,搓得皮肤有些红了,他深深呼出一口浊气,闻着案上点的安神香,不知过了多久就这么撑着头睡着了。
晨光熹微,昨夜的雪一直下到寅时四刻,如颜欢所言,一早便有一辆马车侯在门前。众人吃过早饭准时出现在门前。
湘思上马车前,苏来归一声喊住了对方:
“湘宗主留步。”湘思回头便看见对方带着侍从踏雪而来。
“草民湘思参见殿下”湘思躬身行礼,苏来归上前几步扶住了他,
“请问殿下有什么事?”他语气冰冷,连敬辞都带出几分清冷的意味,苏来归笑道:
“昨夜初见湘宗主,风姿卓然,自然人人都想结交。”说罢便朝对方伸出手,笑意盈盈地望着对方,却见对方用手中的剑柄抵下他的手,疏离地说道:
“殿下如今还有害死盟主的嫌疑,我们还是少些交流为好,在下只为先师遗物而来,并不想惹人怀疑。”剑柄触手生温,倒与主人冷漠的性子截然不同。
江载月见状往前几步把湘思拦在身后隔开二人,他望着苏来归的眼睛,用玉扇轻轻敲了一下剑柄莞尔道:
“多谢摄政王殿下垂青,我家师兄平日极少出门,性子耿直。我们小门小派入不得殿下法眼,若有得罪殿下的地方还望见谅。”
他生的一双桃花眼,看谁都多情,苏来归听见“摄政王”一词,略带讶色地看了一眼江载月,只能看到他神色自若。双方对视片刻,都看不透对方目光下深藏的心思。
苏来归对“摄政王”一词不置可否,江载月心下了然,双方都虚伪地一笑,苏来归点了点那剑柄道:
“名剑承影,皇兄苦寻多年不曾想竟在湘濯宗师这里。”
“你认得我师父?”此时湘思才抬眸看了苏来归一眼,他眼梢微挑,长眉入鬓,眸子里的眼神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
“湘宗师无人不识,天下第一宗师当年一柄血滴子挑遍大内高手,本王虽年幼,却也记得。”
“劳烦殿下记挂,家师离世多年,醉月宗已然没落,我们师兄弟二人只为家师遗物而来,多余的东西我们不感兴趣。只是如今看来我们只有二人,难办的很呐。”江载月状似为难地说着,也不管是什么季节,打开玉扇自顾自地扇风,眼里却是悄悄观察着苏来归的神情。苏来归明白他言下之意,配合地说道:
“江二宗主玩笑了,你的意思本王明白,和聪明人说话便不绕弯子了,本王母亲性命垂危,需要红颜丹续命。我们主仆二人本想低调行事,也没有带多少侍从出来,若你愿意考虑与本王联手,本王也愿意成人之美,事成之后各取所需。”
湘思与江载月互相对视一眼,湘思微微摇头,江载月便回道:
“殿下身份特殊,请容在下与师兄商量一日。”
苏来归欣然应允,稍稍侧头把目光看向湘思,勾起唇角温和地问:
“本王见湘宗主面善,不知哪里见过?”
“从未见过。”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苏来归解开扇下玉坠,几步走到湘思跟前,他仔细揣摩着眼前美人,
“殿下自重。”湘思抬眼看着比自己高出半头的男人,对方轻笑了一声,把玉坠挂到承影的剑柄上,却被伸手拦住了,指尖轻触,微冷。
“好玉配美人,宫里十年没出过这么漂亮的美玉了,要是别人,本王还舍不得。”
湘思漠然地说:“在下无功不受禄,并不想欠下人情。”
“本王只觉得这玉配你,何来人情一说,非要谈的话,此玉权当我们结个善缘,交个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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