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楔子
姜府外,被兵围的水泄不通,带头的是从小看着皇帝长大的曹公公,只听一声令下,官兵们鱼贯而入,却听不见任何慌乱的惊叫,大哭,曹公公万年不变的笑脸上显出一丝怜惜。
姜化雨站的板正,妻子走过来拉住他的手,温柔的脸上却有着不容忽视的坚定。
夫妻俩看着被祁七扛在肩上昏迷的姜怀,眼中带着不舍,早在这之前,姜化雨就遣散了家仆,断绝了一切亲友关系。
望着祁七消失的方向,姜化雨拿起火把扔在事先浇好火油上,四周瞬间被火舌舔的红彤彤一片。
黑夜好似白昼,夫妻二人在火海相拥,就像当初两个青涩的少年少女偷偷从家里跑出来在月色朦胧的山丘上互相倾诉着情意一般。
祁七到了一处无人的山林,把姜怀放下,喂了姜怀药丸,姜怀过了会儿慢慢睁开眼。
祁七把怀里的信和银两揣到姜怀手里,对其郑重行了一礼,转身原路返回,姜怀半眯着眼睛,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恢复,知道他这一去,就再不会回来。
等身体恢复了力气,才去拿信,熟悉的触感和味道,叫姜怀喉咙哽的发痛,小心翼翼的拆开信件,熟悉的字体,姜怀轻轻摸索。
“望舒,阿父早就料到这一天的到来,扶持新帝登基的那天开始,我和你阿母就已经想好了如今的处境,朝中无人可用。
先帝无能,世家无耻,官员懦弱,国力衰弱,我若再不动作,神武国必将走向灭亡。
我以自身为社稷的基石,心甘情愿,这是我和新帝约好的,我若不死,他便拿不到真正的实权,你若存活,九死一生,如履薄冰,他答应我,不牵连亲朋,不斩杀府上仆从,这点我相信他做得到。
所以,在以往,阿父都阻止你出门,即使出门也是在无人之时让祁七跟着,就是为了在这一天保你周全。
阿父最对不起的就是你母子二人,没让你母亲过上一天安稳日子,你二十便已经得了状元,何等风光,阿父怎可能不骄傲,可这些都将因为阿父的决定烟消云散。
我和你阿母都希望你可以像个普通百姓家的孩子一样,不用时刻注意礼仪言行。
想做什么做什么,尽管责备阿父吧,再重来一次,阿父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如今帝王已经长成雄鹰,我的死会给他带来一定打击,心绪不稳之时最容易受旁人干扰。
所幸身边有曹德旺,待曹德旺走时,那时的皇帝,就是真正的一国之主了。
这封信你交给玄虚门玉真长老,他是我的故交,他会收留你,来世阿父阿母还想陪在你身边。”
姜怀把信叠好,重新装回信封,好像从来都没打开过,这是父亲的选择。
为了给皇帝铺路,给国家打稳根基,姜怀撑起手按住自己的脑袋,自嘲的笑
姜怀:“真是大义凛然,可现在谁都知道,你窝藏祸心,谋反叛乱,还证据确凿,我也成了真正见不得光的老鼠。”
姜怀常年不见光的脸白皙的近乎透明,五官精致,面容如玉,赏心悦目,却不会叫人把他认成女子。
这张脸一定会成为京中女子最属意的对象,但那双眼却异常冷漠,硬生生破坏了这份温润的气质,叫人无法靠近。
姜怀拿着祁七走时给的银两,在村庄给自己置办了一身麻衣,如今他不再需要遮住面容,可他还是带上了斗笠。
小村庄很漂亮,山很高,林间有鸟清脆的歌喉,青色的石板路,干净的小溪流。
几个孩童抓着鱼虾,兴奋的大喊大叫,母亲洗完衣服叫孩童回家,有不应声的,母亲拿起捣衣杵就往身上伺候。
伴随着孩童大哭的声音,几户人家已经冒起袅袅炊烟,就像青色的画布被人用大胆的手法涂了一道道白色的染料。
姜怀戴着斗笠慢慢的往前走着,好像是在欣赏着田园风光,其实心里酸胀不已。
这里的浓浓的归属感叫他无所适从,他只想快步逃离,可又贪恋这处的闲适。
心里越是矛盾,面上就越冷,找了处面摊,点了碗阳春面,取下斗笠。
面汤寡淡,上面只有几颗小菜,姜怀没有胃口,拿着筷子戳了戳,衣袖就被一双小手扯住了。
一个看起来两岁大的孩子留着鼻涕,傻呵呵的看着他:“嘿嘿,漂亮姐姐。”
姜怀面色一顿,紧接着一个妇人就忙跑过来道歉:“这位公子,这孩子还小不懂事,冒犯了公子,咱清水村没有像公子这般好样貌的人,公子见谅啊。”
姜怀摆摆手道:“无碍”
姜怀的声音清冷干净,就像冬日冰雪,小孩一个劲的往姜怀身上扑,妇人皱眉狠打了几下骂了几句才停止。
小孩被妇人拉走后,姜怀叹了口气,思绪又陷入了回忆之中。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那小孩又跑出来了,他家应该离这不远,换了身干净衣裳。
眨巴眼睛看着姜怀,又看着姜怀面前的碗,姜怀把面推到小孩面前,小孩笑呵呵地把整个脸都埋进碗里。
费劲的把面条都往嘴里塞,让姜怀想起了过路时看到的猪圈里正在抢食吃的小猪。
等小孩吃完又要过来抱姜怀的时候,被妇人找到拧着耳朵打,又是道歉又是要给面钱。
姜怀无奈的笑了一下,他实在没有力气跟妇人计较几文钱的得失。
“娘亲,我想让哥哥跟我们一起住。”妇人刚想责骂,就停住了,转而对姜怀关切的说:“公子,看你不是本地人,这村里的相互之间基本都见过,你要是还没找着地方住就随我们回家吧。”
小孩:“对!哥哥,我家可漂亮了,有好多花,还有父亲给我编的蜻蜓!”小孩眼睛亮晶晶的。
姜怀没想到清水村的人会这般热情,他向来不怎么会拒绝别人。
穿过石板桥,就到了一片竹林处,竹林中间开了一条小路,林间麻雀飞来飞去。
姜怀心中的那口气好像也散了不少,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竹木屋,旁边种满了各色的月季。
晾衣绳上挂着浣洗的衣服随风飘荡,下面层层的梯田上农人正在忙碌的身影,叫姜怀感到闲适。
直到那个叫虎子的小孩拿着竹蜻蜓笑呵呵的晃到姜怀的脸上,姜怀的心蓦然一痛,透过虎子的脸仿佛看到自己。
“爹爹你快看,娘亲教我的,快看呀爹爹。”姜化雨放下手中的书,抱起五岁的姜怀就是一顿夸,逗得姜怀咯咯笑,秦思佩过来笑骂姜化雨就是个老小孩。
“哥哥,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呀……”小孩子对情感有着异常的敏锐,即使姜怀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
虎子依然感觉眼前的漂亮哥哥好像要哭了,有一种自己说不上来的悲伤,就像自己最喜欢的玩具不见了,再也找不到同样的了似的。
姜怀回过神,摸了摸虎子的脑袋,还是什么都没说,他不是这么沉默寡言的人,他从来都是热烈欢快的。
姜怀不愿意承认那个自己正在跟他告别,他只是觉得自己会好的,虎子妈从房里端来碗甜酒给姜怀吃。
这是这里的一个特色,甜米酒里面泡炸脆的果子,果子正好都一口大,果子介于半软半脆的状态,吃起来很是爽口,要是全软全硬就不怎么好吃了。
姜怀坐在院子里,吃着甜酒,这份田园时光的惬意,是否就是父母希望的,普通老百姓的生活。
经过相处,姜怀知道这户人家的男人在山上耕作,太阳下山才回来,虎子妈叫青花,男人叫陈树,青花也知道了姜怀的名字,越看越喜欢,再看看自己儿子,越看越糟心。
虎子妈看着远山感慨的跟姜怀说:“唉,也就咱们村好点了,别的地方还有好多吃不上饭饿死的,好多想来咱村儿的,可惜路太远,半路就饿死了,唉,这打仗啊,造孽的都是咱老百姓。”
姜怀喝甜酒的勺子停了下来,不对,这都不是他真正想要的,想想以前的自己最大的愿望是什么,一瞬间姜怀好像又变成那个神采奕奕的少年人身上。
一身玄色劲装的他在院子里练剑,奋力一挥,唰的一声,远处的麻雀被惊的飞起,十七岁的姜怀得意的抬头。
姜化雨正好从朝堂下朝回来,看到这一幕还是无奈的笑了笑,把衣袍脱给下人,拿起一旁的竹剑,趁姜怀还在得意一个突刺,姜怀猛的回身抵挡,反应不可谓不快。
父子二人打的有来有回,最后姜怀实在累了,躺在地上摆手不来了,“你无赖,我都练了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搞偷袭。”
“我偷袭你又怎样,谁叫你小子这么得意。”姜化雨也坐在一旁的台阶上休息,儿子说他是无赖,他就真扮成无赖的语气说,看着儿子瘫倒在地,心里面痛快的很。
“爹,我当然知道骄兵易败,但我现在才十七岁,你儿子我不但文武双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放眼京城同辈,谁能与我一争,我小得意一下又不是不行。”
姜怀躺在地上,闻到了丝丝甜味,眼睛立马亮了,连忙爬来,“娘给炖的雪梨汤!”
姜化雨没说话,他当然为儿子骄傲,但是放眼京城,当中有一个人,比他见过的所有小辈都出色。
太阳下山,男人回来了,厨房袅袅炊烟,院子里的小桌子摆满了平常人家过年才拿出来吃的食物。
姜怀觉得愧疚,又被这热闹的氛围打动,主人家为他铺好床铺就离开了,姜怀躺在床上,从窗子往外看正好可以看到皎洁的月。
“啊!!!”子时,一声尖叫响起,寂静村子里开始变得躁动,狗开始吠,婴孩的哭声,女人的慌乱声……
姜怀立马起身,站起身来,窗子正好可以看到外面什么情况,远处的人家不停的尖叫着喊救命。
一个黑影横冲直撞的四处破坏,只要被他近身的都会被抓几个血痕,然后迅速陷入僵化躺在地上再无声息。
村民们大喊野兽伤人,姜怀只是隔着窗户,拿东西速度极快,寻常人根本看不清相貌。
姜怀常年习武,眼力非常人可比,只是出现一瞬间,姜怀就大致看清了它的样貌。
这东西没有头颅,似有翅膀,周身黑气环绕,却又有着赤色火焰流转,因为不能出府他看遍了山林间的动物图鉴,没有一个长这样。
主人家的男子拿着斧子出来,叫姜怀赶紧进屋,姜怀回屋也拿了把斧子出来,男人赞赏的笑了笑,虎子露个头看一眼外面的情况,被男人呵斥回去。
“小兄弟,你跟在我身后,这可能就是野猪啥的畜生,敢伤人他就死定了,别怕,我们去宰了那畜生。”
姜怀跟在男人身后,心里的不详感越来越重,离的近了,男人翻开晕倒的人,喊着三蛋子,地上的人死了一般,身体僵硬,没有任何气息。
男人猛的撒手,感觉身上鸡皮疙瘩都出来了,抹了把冷汗,“这畜生邪门的很,小兄弟你可要多加小心。”
姜怀蹲下抚摸着人的脉搏,非常微弱,要不是姜怀习武感官敏锐,可能察觉不到这点脉搏,“人还没死,只是再不找到解救之法,可能真的活不过来了。”
姜怀的声音淡淡的夹杂着夜风的清凉,倒叫男人不再那么紧张了。
“公子厉害啊,这么淡定。”男人大大咧咧的拍拍姜怀的背,差点把姜怀拍的往前跑,还好他定住了,姜怀笑笑,这时黑影迅速闪过姜怀的眼睛,姜怀心中警龄大作。
他想提醒旁边的男人,“这是不是什么野兽,快走!”
可男人早就躺下了,身体僵硬,躺的板正。
姜怀:“……”
这不是野兽,这是邪物。
村子里突然又陷入了一片寂静,好像有人拿了罩子把姜怀罩住,一切都归于平静了,可是越平静,姜怀心中的不安越大,姜怀闭上眼,后方!
一斧子过去,把邪物劈开,邪物迅速消散重合,仿佛逮到个新鲜玩意,不断的试探,不断的被劈散,姜怀此时就像个风清月朗的屠夫。
姜怀身上被刮了好几道,鲜血顺着衣袍流下,血液浸染着身上的麻衣,姜怀已经感觉到体温下降了,再这样下去他就变成干尸了。
不对,他记得在远处观察的时候,村民在那瞬间被袭击,同时也挥舞着武器,可是武器穿过了这东西的身体,根本打不中,姜怀不信自己是什么特殊的人,身附异能,要说自己习了点武,耳目格外聪颖之外,在这些绝对力气的庄稼人面前也只能算花拳绣腿。
姜怀只能想到一点,现在已经想起来了,是自己小时候在一本志怪小说里面看到过。
帝江,其状如黄囊,赤如丹火,六足四翼,浑敦无面目。
可是这种东西不可能出现,只可能出现在梦里。
姜怀想到了什么,梦?对呀,为什么这不能是一场梦一个幻觉?
又或者说,从听到的那声尖叫开始,那时他根本不设防,遭受幻觉轻而易举,青花说十里八乡没有不认识的,住在一起的邻居也都是认识十几年的好友。
刚刚男人只是探了那人的鼻息就立刻撒手再也不管,即使是时刻警惕猛兽的攻击,表现得也未免过于冷漠。
最开始只是一直注意着邪物的动向没在意这点细节,就隔着几个梯田,白天还看见青花在问他们家借鸡蛋,关系应该很好。
姜怀再看地上躺着的人时,都不见了,再看看周围,已经变得混沌模糊了,看来是他的主意识醒来的原因,“既然这是幻觉,那么要醒来,就只有这个办法了。”
姜怀把手上的斧子,对准自己的喉咙,斧子从略钝变得锋利无比,像迫不及待要隔开面前人的皮肤,姜怀紧皱着眉头,看起来下了莫大的决心。
姜怀突然勾唇笑了起来,柔声道:“你不会以为,我真的会自残吧。”
转身奋力一劈,邪物一声尖叫,似乎是不敢置信,慌乱的四处逃窜,四周混沌像镜子般碎裂,姜怀从床上睁开眼,就像睡饱了刚醒一样。
门外传来一阵悠扬的萧声,每个音符都有这安抚人心的效果,姜怀走出门外,朝小屋看了一眼,大黄狗和鸡都没动静。
姜怀看着眼前仙骨飘飘的真人,真人浑身笼罩着月光,银色的长袍随着夜风舞动,眼神温柔的看着姜怀,看不出年岁,好似真的谪仙下凡。
玉真长老勾勾手指,姜怀就被一股无形的力推到他面前,怀里的信也飘了出去。
玉真长老叹了口气,并没有拆开信封就把信好好的还给姜怀:“孩子,你父亲早在这之前就把你托付给了我,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
我算到今天你会在此,便略阵法看你资质如何,你过来,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亲传弟子了”
原本对此人的身份只有五分猜测,那么现在就是肯定了。
姜怀:“玉真长老,小辈还有诸多地方不懂,请赐教。”
玉真知道姜怀想问什么:“这是九渊幻阵第一重,结合中阵人所见所感编造出的最低级幻境,只要使其信以为真,中阵人就会处于危险之中,最适合刚受到重大打击心神不稳的人。”玉真长老摸了摸萧的穗子,还是那幅虚无缥缈的样子。
姜怀:“您说,从小看着我长大,又是怎么一回事。”
玉真长老:“神武国的气运,关系到整个神武大陆的气运,神武国位于地脉之心,盛则大陆盛,衰,则万物衰。”
二十年前地心将衰,灵气处于低迷,玉真长老的神机卦指引着他找到姜怀的父亲,就是那个可以力挽狂澜之人。
于是玉真长老找到他,跟他讲述了这一切,把方法和选择权都交给他。
玉真长老:“那时他抱着尚在襁褓中的你对我说若我能像他保护神武国一样保护你,那他便在所不辞。”
玉真长老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空灵,听不出一点情绪波澜,神情无喜无悲。
姜怀听完后,紧绷下颚,鼻子发酸,对着玉真长老干净利落的行礼,“师尊在上,受弟子姜怀一拜。”
玉真长老看了看姜怀泛红的眼睛,“要道个别吗?”
姜怀往后看了看,“就不了。”
他们走后,夫妻俩第二天叫姜怀起来吃饭,就发现人已经走了,只留下一袋银子,上面写着姜怀赠。
玉真长老拂尘一挥,姜怀所在的地方里面变了,长长的玉石阶,通往一望无际的高山,高山处若隐若现一座宫殿,仙气缭绕,叫人如入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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