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十七

孟秋从来不是自暴自弃的人，在看不见的日子里只凭一双手不断的摸索机关术的巧妙之处，而枫舟就在一边为他读机关术法的著作。

一双稚嫩的小手伤痕累累，经年累月间变得布满老茧，孟秋为了更加细腻的感受机关变化的感觉不断的撕去老茧再让双手重新变得粗糙。

他手上的皮肤已经极度脆弱了，但他的感觉却比任何一位机关大师都要灵敏，这双手就像他的第二双眼睛一样。

枫舟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这让他想起了组织里的生活。

如同孟秋一般的年纪，十几个单薄的身躯站在暴雨里蒙着眼睛，只凭自身感觉越过身前湍急的水流，每个人面前一根独木，能够顺利度过河流的人将成为组织里的牌号拥有者。

比如组织里最厉害的是一号，枫舟的汗水顺着雨水一同落下，蒙上了眼睛大雨下的他喘不过气，湍急的水流声暴力拍打水浪的声音穿透雨幕传入枫舟的耳朵里。

一声铃铛的声音响起，人群开始慢慢的动了，一个少年慢慢试探着靠近河岸，他的脚擦着地上的石子走，结果卡了一个石缝里摔在湿滑的独木上没抓稳惨叫着被河水冲走。

其余的少年听到声音都不禁胆怯起来，有一个一直在原地没动的少年此时终于大叫着哭嚎起来，撤掉蒙着眼睛的布条就往别处逃。

铃铛声又起，一支箭射穿少年的心脏，声音戛然而止，暴雨的声音哗啦啦的，那只箭就擦着枫舟的耳朵射过去了。

枫舟的心脏跳动加快，胃也痉挛的厉害，慢慢的摸到独木的位置，表面湿滑黏腻根本抓不着。

枫舟的脸慢慢转会刚刚那个少年声音消失的地方，一步一步靠着感觉摸到一双睁大的双眼，枫舟的手指瑟缩一下不知是冷还是害怕，从尸体的身上慢慢摸索。

等确定了箭的位置之后咬紧牙齿一下把箭拔出来，擦掉箭上还温热的人体组织又回到河边。

用身子贴着独木，枫舟来组织之前每次都与恶狗乞丐抢食练就了不小的力气，箭矢也足够锋利。

噗嗤两下挖了一个容得下拇指插进去的洞，拇指紧扣住木头内壁双腿紧紧夹住木头形成一个闭环可以拱着身体向前移动。

他们之中不乏有善于攀爬抓握之辈，有的更是对平衡的掌握天赋极佳。

枫舟是他们之中最普通最慢的一个，等枫舟过来了之后瘫软在地上，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踩在实地上的感觉是如此的安心。

把蒙着眼睛都布拿掉，周围都是跟枫舟一样精疲力尽的狼狈样。

再回头看向来时的地方，仿佛是两个世界，河中还有几具扒着木头不愿松手随着水流飘动的尸体，他们甚至连名字都没有。

铃铛声又响起，穿着黑色长袍斗篷的高大人影俯瞰着他们，枫舟觉得自己在他们面前就像蝼蚁一般渺小。

那些人拿出了一组号码牌颁发给他们，枫舟失去指甲的双手摩挲着十七的纹路，从现在开始他就是组织的人了。

枫舟又回头看向河那边，一共二十五根独木，十七个人成功，这一批算得上精锐。

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枫舟找了个比较尖利的石头和几个木块，从十八号开始刻一直刻到二十五号。

木块沾满了枫舟的鲜血，最后被枫舟扔进河里面，他站在河岸上沉默很久最后一句话没说的离开了。

眼前的小手不小心被锋利的木屑割伤，本不至于流血，可这双手异常脆弱轻轻一滑就血流不止。

枫舟回过神来一把抓住正在流血的手，抱起蹲坐在地上还在研究的少年。

少年一脸懵的被放在柔软的床上，枫舟翻着药箱小心的用药膏涂抹在少年的手指上。

因为皮肤层的薄弱刺激的感觉格外明显，虽然孟秋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从他僵硬的肩膀可以看出他在努力的忍耐。

枫舟轻柔的涂着药膏，完毕后吹了吹，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可能是对自己年幼时的弥补?孟秋抬起小手摸到枫舟的脸道:“如果我能看到你就好了。”

这是孟秋第一次说出自己的某个诉求，枫舟轻轻的回握住孟秋的小手，看着孟秋失焦的眼睛。枫舟:“会的。”

孟秋虽然不再得宠，但孟家主前期为了孟秋投入了那么多说没有感情是假的，所以孟秋过得不算差也不算特别好，只是他在的时候没人会明目张胆的对孟秋不好。

现在最受宠的是孟秋的弟弟孟尧，孟尧从小就长着一张乖巧可爱的脸，看起来灵动极了。

趁着私塾下学了跑到孟秋的房间里告诉孟秋学堂里发生的趣事。天真无邪的小脸跟孟秋成熟淡然的样子形成强烈的对比。

孟秋在一边喝茶，默默听着孟尧讲着学堂的趣事，时不时笑笑孟尧。

孟尧:“兄长你都不知道你走了之后我多无聊，那么简单的诗文为何要花三四天才能背下来，兄长明明就能过目不忘，果然他们都是一群蠢材。”

孟秋放下杯子道:“姨娘和先生就是这样教导你的?”

孟秋面无表情的样子和在黑暗中磨炼的经历叫他已经具有了不怒自威的气场。

孟尧识趣的闭了嘴但过了会儿又忍不住说道:“为何兄长始终不肯唤阿母为母亲。”

孟秋:“我的母亲只有一个。”

孟秋因为他看不见就撇了撇嘴巴，枫舟这时候走过来端上一盘热腾腾的栗子软糕。

孟尧闻着糕点的香气口水都要流下来，但他还是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递到孟秋的嘴边。

他运用筷子已经很熟练了，孟秋好像在思考事情感觉嘴巴有东西下意识的张嘴。

一只手把糕点猛的打掉在地，筷子噼里啪啦的砸在地板上孟秋皱了皱眉。

枫舟:“太烫，会受伤。”

孟尧沉了脸色，乖巧的脸狠狠的皱起来狠狠的瞪着枫舟。

孟尧甩手就走了，孟秋的嘴角却挂着笑。

孟秋:“故意的?”

枫舟:“嗯。”

孟秋:“为何?”

枫舟:“少主不爱听。”

孟秋:“我不说你有怎会知晓。”

枫舟抿了下嘴巴道:“枫舟知道。”

孟秋开心的大笑，他很久没有这样开心了，确实他不喜欢孟尧跟他分享的东西甚至讨厌，可又不能明目张胆的赶走他。

至于孟尧的母亲，自己的眼睛多半来自于她的手笔。

枫舟大概是他遇到过最懂他的人了吧，以前没遇到以后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有。

孟秋:“枫舟。”

枫舟:“在。”

孟秋:“没什么，就是想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