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晨光熹微，公鸡还未打鸣，大门口却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哪家混小子！大清早不睡觉，敲哪门子门。”外爷披着件外衣，嘴上叫骂道。

开了锁，拉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小胖墩，笑嘻嘻的礼貌问好：“爷爷好！我来找小方绪一起出去玩。”

“死老头子！大呼小叫什么呢，别吓着孩子。”外婆一边抹头一边斥责外爷。

“奶奶好！”苏云年鼓足了气，响亮地喊着。

外婆招呼起苏云年：“哎，你快进屋歇息。”

成为“局外人”的外爷，生闷着气，怒气滔天的回屋去了。

“外婆，你别凶外爷。”小方绪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眸，大声问着。

“好好好，我不凶他。今天我烙槐花疙瘩，你们一起出门玩，多带点。”外婆笑呵呵的回应着。

苏云年走上前，笑着打招呼：“早上好啊，小方绪。”

刚睡醒还有些发懵的小方绪，又揉了揉眼，察觉到这人是真的，又回想起昨天的事，顿时他感觉五雷轰顶炸开了他天灵盖。

“你…你好啊。”他心虚到极点。

“你们谁能帮我压井水？”外婆在厨房请求支援。

“外婆，我来了。”小方绪自告奋勇。

苏云年紧跟着小方绪进了厨房，跑到压杆旁，老人将铁盆递给小方绪，他对着小方绪说:“我来压，你接着水。”

看他都这么说了，小方绪也不扭捏，半躬着身，伸手把铁盆托在出水口，苏云年起身蹲下动作一气呵成，不一会铁盆就接满了水。

老人笑着看他们：“你们去外面池子把槐花淘洗干净，再沥干给我吧。”

收到命令的两人，并肩蹲在池边，两只小手你碰一下我我碰一下你，打闹个不停。

听见响动的外婆探出头警告:“别闹了，再闹谁都不许去玩了。”

这话一出两人立马噤若寒蝉。

不过乖乖听话可不是小方绪的作风，纤细的胳膊高高举到苏云年头顶上，手中的槐花慢慢滑落。苏云年正低头专注于淘洗槐花，丝毫没有注意到小方绪的小动作。直到他感觉头顶冒出点湿意，伸手去摸，才摸到几朵槐花，扭头看见旁边的人正在憋笑，心中顿时了然。

等了好些会也没见旁边人有什么动作，小方绪觉得很奇怪，想要转头看看什么情况，刚转过头便与苏云年起身倒水的视线对上，脸蛋瞬间涨红了色，脑袋低了下去。

苏云年瞧他这模样，来了兴致，把手中槐花沥干。将手上残留的水珠撒上那红透的耳朵，戏谑道：“小方绪，你耳朵颜色怎么变成猪血色了啊！”

那像猪血色的耳朵颜色又加深了几分，小方绪一边推搡着他一边说：“要你管！赶紧把槐花拿进去。”

时针划过8点时刻，铁锅架着的蒸笼白雾缠绕，揭开一屉槐花疙瘩的香味扑鼻而来，老人铺开案板，一瓶香油，一个菜板，槐花疙瘩切成薄片，再在上面涂上一层香油，乡间小吃如此诞生。

两人靠在一起，一起享受这鼻尖槐花香气萦绕，身遭穿堂晨风吹拂凉爽，时间好似也在此刻停止，一老两小，共享自然的馈赠。

老人将路上吃的槐花疙瘩装好，提到堂前。老人前脚还在想他们能不能把那一晚吃完，没想到后脚迈入堂内，小瓷碗内干干净净连点油渍也丝毫见不到。

老人惊讶的半天合不拢嘴。倒是小苏先反应过来，连忙站起身拿过那袋吃食，揉着小肚腩，叹息道：“奶奶，你做的太好吃了，我又要长胖了，唉。”

老人被惹得直笑，催促他们赶紧出门。小方绪刚迈出堂屋，老人就把苏云年拉住，用手把嘴和耳朵笼住说话，生怕被人听去，简单交待了几句就让他赶紧去。

老人站在堂内，目送这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身影逐渐远去。好多年以前，孩子他妈也是这样在她的一方眼眶里出嫁了。

“汪汪汪汪汪汪……”身后传了一阵急切的狗叫。

“小白！”小方绪回头一看，是小白。

他把小白抱稳在怀里后，对着旁边的人介绍：“这是小白，我的弟弟。”

苏云年戳了戳小白的肚皮，触感温热柔软，他又摸了摸小白毛发，手感不如肚皮，紧接着又拽了拽小白后腿，不错蛮有力气。

“你弟弟手感没你好。”小苏随口说道。

“你快别瞎说了！”红晕又悄悄爬上小方绪的耳根子。

眼看苏云年人在拐角处消失，小方绪赶忙奔上去追他，拐了个弯。等望见人影却发现他身边立着位姑娘，亭亭玉立的，又白晰又纤弱，活像一张白纸，吹弹可破。

一阵小跑后，小方绪停在距离他们几米远处。冯娅钰最先发现墙脚边站着个软糯团子，眼神示意对面正说话的人。苏云年会心一笑，扭头朝着墙脚那喊：“赶紧过来吧！我给你介绍介绍”

话音刚落，那个像软糯糯的“团子”一样的人，一步当作两步跨的走到他们身边，怀里的小白勒得快喘不过气，窝在他怀里扭来扭去。

“小方绪，这是冯娅钰，你也可以喊她冯姐，她比我们大三岁。”苏云年向他介绍道。

“你好，方绪。我是冯娅钰，常常听苏云年提起你。”

“是…是嘛。你好，我说方绪，你…你也可以喊我小方绪。”说到最后还把自己弄害羞了。

“小方绪，你这可不厚道啊。凭什么冯姐就能随便叫你小方绪啊？”苏云年大声嚷嚷着。

冯娅钰戳了戳苏云年的头，暗示他快别说下去了，对面的小人头快低到地上去了。

冯娅钰向前低头抚摸小白的头顶，开口问他：“我可以抱抱它吗？”

“可以，它叫小白，我的弟弟，你要轻轻的搂着它。”

冯娅钰小心接过小白，一手托住它的屁股，一手搂住它的软腰。话中更是带了分温柔：“今天我们一起出去玩，我弟弟也去，他跟你差不多大，你们两个应该会玩得来。”

冯娅峰姗姗来迟，嘴巴还是油嘟嘟的，喷吐的气息带着股油腻感。

四人全部到齐后，一行四人踏上了今日的旅程。

道路两旁的防护林高大挺拔，烈阳的照射无法穿透这绿色长城，停留在枝桠上的麻雀叽叽喳喳，四人走在枝桠下，阴郁的阴影犹如一张密集无孔的渔网，生生压在他们身上。

“姐姐我饿。”冯娅峰捂着肚子扭曲着脸。

“我上哪去给你弄吃的啊？”冯娅钰抱怨道。

苏云年拍了拍冯娅钰的肩膀，顺手把手上装着槐花疙瘩的袋子递给她。冯娅钰接过后道了声谢。

旁边安静的小方绪更加沉默，心中不断冒出一个声音：“那是我外婆给我蒸的，那是我的，我的。”

“到了没啊，累死我了！”填饱肚子的冯娅峰大声嚷嚷着。

前面带路的苏云年和冯娅钰同频回过头回他：“快了。”

同步的频率回应，使得少男少女一怔，耳垂皆染上了几抹粉红。

四人穿过一地杂草，小方绪手背慢慢起满了密密麻麻的红印子，搔痒又刺痛。

可是望着前面“你侬我侬”的苏云年和冯娅钰，他即使强忍着火辣辣的痛，垂下头盯着黄土，也不愿意做一根搅合局的搅屎棍。

三人走着走着发现小方绪不见了人影。苏云年丢下一句你们在这里等我，就立马掉头往回奔，拐出白杨树林才看见山坡底下的小方绪。

他一个人低着头，也不知道脑袋瓜里面在想什么。

此时，笼罩在小方绪头顶上的白杨树上，一个知了壳摇摇欲坠。这时的小方绪还在低着头思考要不要告诉苏云年自己手背很疼很疼，还没思考个所以然，远处便传来了小苏的声音：“小方绪，你怎么自己站那？”语气里一如那日赔礼时也带着吭哧声。

“小苏在叫他。”小方绪在心底这样想，他把心思暂且放置一边，抬起已经麻木的双腿，迈了没步。苏云年便看见小方绪走了几步又在跳舞？手舞足蹈的，舞了一阵，竟然还开始流泪。

这情况直接让苏云年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连忙跑到小方绪身边，焦急的问他：“你怎么了？”

“我…我脖子上好像有条毛毛虫，你快把他弄走。”话里还带着哭腔。

苏云年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手往他后颈一伸，拿出了一个知了壳。

还不忘嘲笑他一番:“还以为多大点事，就一个知了壳都能把你吓哭。”

“哼！”小方绪胡乱抹了抹脸蛋。

“啊！”小方绪一声惊叫。

“你又怎么了？”

小方绪把手在他面前抬起，手背受到生理盐水刺激，开始红中泛黑。

那干巴巴的手一顿一顿的，手背密密麻麻的红印子，让人看了触目惊心。苏云年顺势拉起他的手就往白树林地里跑，跑到半途还不忘给他解释——“我记得白树林地里长着缓解你手背上的疼痛。我小时候跟你现在手一样，我妈给我敷上层草药就不疼啦!”

两双手牢牢扣在一起，画面竟莫名和谐。苏云年把小方绪扔给冯娅钰后，便独自急匆匆的跑去田坎边细细拨拉，寻找那株缓解疼痛的草药。

冯娅钰一脸黑线，不自觉的抱紧怀里的小白，低身伏在小方绪耳旁悄悄问：“你刚才怎么了？怎么没跟上呢？”

然而小方绪还沉浸在自己世界的里，脑海一直重复循环播放刚刚牵手的画面。

等了一会，旁边的冯娅峰忍不住了，猛地用双手去推小方绪，气呼呼的说：“我姐姐问你话呢！”

不知道是冯娅峰蛮力过大，还是小方绪身子本来就单薄，硬是直挺挺的倒在了黑泥巴地里，倒地后他也不急着爬起来，仰着头望那晴空万里的苍穹。

好巧不巧，他仰着头望见的万里苍穹，突然被苏云年占去一大半，他好像很焦急。那神情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却也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