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言辞如刀

沈澈看着台上垂暮之年的秦橦，重农抑商这是国策，而且是他父亲在世时提出的“养民”之政中很重要的一环。

秦橦此问不论是出于公理还是私心，若是答不好便会落个违逆朝廷的话柄。

不过在沈澈看来，秦橦不愿兴商的目的更多应该是不想更籍，籍贯一改等同断了他们后辈的仕途。

“民以食为天，故而重农当居首位，本府要让七县百姓都能吃得上饭，不仅吃的饱还要吃的好！

吃的饱是第一步，还田于民，减轻赋税，此为富民，吃的好是第二步，粮食产出变多，可以带动副产业发展。

如酿酒，饭馆等，如此自然便带动商业兴盛，故而，重农兴商，此为互通之道。”

秦橦年近古稀，也算饱读诗书，从来没有听过这种道理，不由得反驳道：“大人此举自然可以富民，可民富则思邪，大人难道不怕下民生乱？”

沈澈轻哼一声：“如今百姓穷困潦倒，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现在便安稳不成？你们身为一方乡绅，不思帮助地方百姓，反而强取豪夺，欺压百姓。

若继续放任尔等鱼肉乡里，百姓早晚会造反，而你们，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秦橦道：“大人所言固然有理，可这十年，从未有过大人所说的造反，康平县依旧是七县最富裕之县。

而如今，大人不明事理便要兴商，下民吃饱了，有了钱财，一旦暴乱，必将造成泼天大祸！”

不光是秦橦这样认为，除去私心外，在场所有人都认定兴商会生乱，因为自古以来上位者都在实行“愚民”之策。

愚民不止是让平民百姓不识字这么简单，还要收天下粮食钱财于掌权者，百姓不识字，民智未开，又没有钱粮，即便不满也难以反抗。

因而秦橦所言也不算危言耸听，甚至二人若是在朝堂之上争辩，秦橦所言绝对是主流。

如果沈澈没有记忆中的历史，他也会认同秦橦所言，但是，事实上，官逼民反乃是必然，而秦橦所言只是短视。

奴隶百姓好比蚁穴决堤，一旦爆发便是改天换日之兆。

沈澈站在历史高度看待问题，心中一清二楚，可这些话却不能与在场之人明说。

“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因害怕百姓生乱便让百姓无力生乱，从根本上便将百姓视作了敌对方，你口口声声说着‘下民’二字，你凭什么高人一等？

你们身为乡绅富甲一方，论钱财势力，哪个寻常百姓能与你们相比？那本府问你们，你们可有祸乱之心？你们固然有些势力，仍难逃被赵德才压榨。

为何你们富就天下太平，其他人富就要祸乱天下？何其荒谬！”

秦橦开口便将自身定位为领导者，把欺压百姓变成了理所应当，甚至偷换概念，将他们压榨百姓与饱暖思反混为一谈。

被沈澈咄咄相逼之下，秦橦只觉得胸口憋闷，心中有一口气难以吐出。

“老夫虽有过错，但这辈子读遍圣贤书，历朝历代，从来没有过兴商之政，洛水城虽是彦王封地，到底还是天谕属地，你身为朝廷官员，却在此夸夸其谈兴商之政，你，你要谋逆不成！”

“放肆！”沈澈拍案而起，一身气势如山崩之势压向秦橦，厉声喝道：“本府念你年岁已高，这才容你在此言谈，怎知你这苍髯老狗竟如此不知好歹！

鱼肉乡里，欺压百姓，巧取豪夺，本府未判你车裂腰斩九族尽诛便是宽宏大量，你这待罪之身竟还敢在此啱啱狂吠，诬蔑本府！

你罔活古稀！还恬不知耻自称阅览群书，哪本书教你仗势欺人？哪部典籍教你勾结县官？连三岁稚童都知道不可欺辱他人，要与人为善，你读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不成！”

“你！竖子！你！”

“住口！昔有闻家老贼死不悔改，今有秦家老狗厚颜无耻，既然你如此不知好歹，本府如你所愿便是！

秦家勾结县官，为祸一方，依本朝律当以重罚，抄没秦家所有财产，家主秦橦诬蔑朝廷命官，以下犯上，游街三日，处以腰斩之刑！”

沈澈话音落下，秦橦胸中一口鲜血逆涌，眼前化作一片漆黑，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秦公！”

“秦老！”

其余三家家主大惊失色，上前查看后更加心惊，只见秦橦已是出气多进气少，这气急攻心之下，竟要横尸当场！

沈澈无视将死的秦橦，冷声道：“郑、曹、吴三家若依本府令，本府自会法外开恩，如若不然，秦橦老贼便是尔等前车之鉴！

是想老老实实做个富家翁安享晚年，还是想遗臭万年举族流放，据本府所知，流放北境者，十有八九都死在了路上，能达北境也要沦为两军对战中的马前卒，十死无生！”

沈澈最后所言正是说予秦橦听的，明确告诉秦橦，你一人之作死，全家都要跟着你陪葬！

果不其然，沈澈话音未落，秦橦咽下最后一口气，死不瞑目！

见识到沈澈生生将秦橦骂死，三家家主直接伏首，但与他们相比，有一人更加心神巨颤。

赵若安手脚并用，爬到台边连连磕头道：“小人知错，小人知错！请大人饶我一命，我愿作证，把赵德才所犯罪责一一说明，求大人开恩，求大人开恩呐！”

好个父慈子孝赵若安！

沈澈心中暗道，赵德才为太子走狗，想要动赵德才得斟酌再三，可若是有赵若安作证，此事便简单多了。

恰好珣王就在洛水城，夺嫡之战刚打响，此刻若是把赵德才父子交给珣王，不仅省去诸多麻烦，还能再卖珣王一个大人情。

赵德才为太子敛财，太子未入东宫时便如此德行，何况每年如此巨额银两入账，若要深究去向，太子一党必遭重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