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寒星渡（11）

“你说她喜欢什么啊……裙子不喜欢，花也不喜欢，非要我把心捧给她看吗？”

黛丽丝的话又变少了，只是沉默着不答话。

她能感受到殿里的那道目光——自从她发现对方的秘密后，对方就时常看她。当她待在殿下身边时，注视的力度会格外加大，让她坐如针毯。

话说“凯瑟琳”来这都快半年了，都没怎么理过他们。

他疏离了所有人，包括殿下。

荒芜岁月里，她们这群残破的灵魂，是抱团取暖过来的。新来的“同伴”不认可她们，不接受任何好意，甚至在某些时刻，人格分裂一样的投以冷眼，抱怨谩骂。那同样的，她们也不愿接受他。

她还听说殿下把那些执意要侍寝的全退下了，却在半夜去凯瑟琳的寝宫。虽说殿下之前也不需侍寝，但特意去凯瑟琳那……又是怎么回事啊？

姑娘们纳闷着，内心单纯易满足，但也敏感易破碎。

烦闷的圆脸女仆翻着手里唯一能与外界联系的书本，正巧有个恶毒的词跃入眼帘。

荡，妇。

她用蜡笔重重圈画出来。

是的，凯瑟琳肯定没有看上去的那么高洁不可攀折，是故事里玩弄人心的巫婆，善于伪装的精怪，不然怎么能把殿下留下？那明明是她们的殿下。

她已经忘了最开始魔王的所作所为，只是因为现在得到的一点点好，就满心满眼的全是那给予者，不曾想在过去对方就是施暴者、掠夺者，更是罪魁祸首。

其实黎羽那次，只是见房门大开着。夜间温度低，他不知半年来凯瑟琳过的怎样，于是蹑手蹑脚的进去了。

窗户果然没关，冷风灌进。月光的清辉洒落，给房内所有的轮廓铺上银白色，萧瑟又凄寒。

他尽可能把声音放小，转头却见小公主翻身，似乎是被吵到。被子因这一动作有所翻卷，但紧接着不动了，随呼吸微微起伏。

是睡梦里无意识的动作，还露出雪白的半截腰身。

黎羽走去把被子拎起来，盖住裸露的皮肤。

对方又动了动，下巴正好搁在他手背上，猫似的蹭蹭。

黎羽怕把人吵醒，只好僵着手臂任由他枕。

这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放原主那老色鬼眼里，可能会觉得香艳啊什么，他倒没那么想。

看着侧过去的睡颜，黎羽突然露出老爷爷般慈祥的微笑。

他在这个世界已经待很久了，算上第一个世界，年龄加起来都快算是老爷爷，这么一对比，凯瑟琳于他来说不过是个小孩子。

他又想起自己的弟弟。

在他生病还没严重到住院时，黎明总爱跑到他房间睡。白天那么顽皮的小孩，夜里睡相倒是乖巧老实，维持相同姿势动也不动，就算是翻身声音也轻。那时候的他已经有些失眠了，但看黎明睡那么香甜，又是嫉妒又是难过，极度复杂的情绪之下居然也起了睡意。

当然魔王是不需要吃喝睡眠的，可黎羽这人讲究仪式感。他在现世很少有机会大吃特吃，所以到这疯狂吃喝，虽然食物做出来不美观就是了。他回到宫殿以后很少深睡，每到半夜就有小姑娘披着头发爬上床……他不知道原主变态到何种地步，让后宫们无论如何都改不掉这习惯，反正他睁开眼魂都吓飞了好吗！

现在看小公主睡那么香甜，他也想啊。

犹豫了片刻，见对方没有醒来的趋势，他便小心的躺上半边身子。

只是眯一小会，在对方醒之前走就可以了。

艾登背过去睡，黎羽自然也不见他不知何时睁开的眼眸。

他这段时间也是疲惫，阿尔杜因一直在和他抢夺身体主导权，或者说，慢慢吞噬掉他的意识——主体吞噬弱小的分体，自然界也时常发生：风暴融合风尘碎片，海洋接纳百川河流，理之当然，理所必然。但墨水滴入清澈水潭，被染脏的那池水，还是最原本的样子吗？又或者吸收分体的本体，保持的还是最初的记忆吗？

等到黎羽醒，外面已是大白天了。

身边没有人。

他站起来的时候，脖子还有点痛。他觉得应该是自己侧着身子压的，他以前在森林和阿毛一块睡的时候也是。

因为有高领立着，别人都看不见脖颈被桎梏出来的淤血和咬痕。

果然小公主又开始躲他了，他也是无奈。他站走廊这头，小公主站另一头恨不得再跑远点出了城堡才好。但出不去，城堡被他下了结界，出去的瞬间就能被察觉。

黎羽默默的跟在后面。小公主有只脚陷入泥泞的沼泽里，半会上不来，还是黎羽拉他出来的。

他还是一言不发的低着头。

森林初见时，黎羽对他的印象是懂礼貌的好孩子，结果现在都快被他逼成自闭了。

黎羽觉得自己好猥琐好变态，他是个好坏好坏的坏老头。

于是他尽量少的待在殿里，几周后终于找到好去处——城堡的顶端。

视野不错，而且一般人上不去，他也不用怕吓到谁。

那时正逢月夜。

艾登站在花树下，总觉得此景似曾相识，又好像少了什么，但分明不是他经历过的。

黎羽就坐在城堡顶端，“过来赏月么？”说完就想打自己的嘴。不要吓到人家啊喂！站下面也可以赏月的嘛！

但是月色太美，朦胧的洒下来衬着魔王的面部轮廓愈发柔和，那双他第一眼看上去就觉得罕见神秘的黑瞳也掺进月光泛着柔波不断跌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