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老楚回忆录

许澜认得他，是楚隋君他爹，楚良，楚隋君说过的。

除了之前那天洗澡时他出来过，之后就再没了动静。

他记得这个楚良也会隔空传送，他心中燃起了很大的希望。

这剧烈的红光吸引了角落里许母和姜然的注意，他们都吓了一跳，尤其是许母，几乎尖叫了一声：“啊！！那是什么？”

姜然最先静下心来，毕竟他是和楚隋君跑过场子，见过大场面的人了。

他看那红色的身影和自家楚哥长得极像，因此猜测道：“应该是楚哥那英年早逝的爹。”

许母惶恐。

楚良年纪看上去不大，不过四十来岁，几乎和楚隋君长的一样，看着都有种不正经不靠谱的感觉，只是脸上多了些岁月的痕迹。

几乎就是楚隋君过几年的样子了。

楚良飘在半空中，居高临下的打量着许澜，半晌才开口：

“你和我儿子的事我原本是不同意的，但我已经没资格要求楚隋君的未来了。”

“？”

许澜被他冷不丁这一句话搞的一头雾水。

楚良清了清嗓子，没再解释，而是道：“我可以送你出去。”

因为楚隋君对他爹评价不好，因此许澜也先入为主，理所因当觉得楚良没怀好心。

他问：“条件？”

楚良斟酌良久，仿佛在组织用词：“帮我给楚隋君讲个故事。”

“？”许澜硬朗的眉头皱在一起，更加不解：“什么？”

楚良有些没好气：“帮我给他讲个故事，听明白了吗？如果这点事你都做不到的话那你就死在这里得了。”

原来楚隋君偶有的毒舌是遗传。许澜面色阴沉。

这话楚隋君说他就当打趣，他爹说那他就想杀人了。

“说。”

“你听好了，请将我说的话原封原样的讲给他！听。”楚良脸色变得认真起来，他正色道：“第一句话你先和他说，是老子对不起他，但老子是爱他的。”

“我并不是有意抛弃他，也不是故意要送他去下面吃苦头，我也是有口难言。楚隋君他娘生他时难产死了，我就他这么一个独苗苗，老子稀罕着他呢。只是他从小身体就不好……”

楚良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背着楚隋君跑医院，他只知道医院再一次拒收了他们。

九十年代的道士其实是很吃香的，那时候抓这些封建迷信并没有现在这么严，大家信的也多，什么风水罗盘，八字改名或者祖坟改迁，只要开口还是有大把人愿意砸钱的。

但偏得自家小孩不知道生了个什么病，医院就是检查不出来，也不见好。不发病还好，一发病就大口大口呕血，整日整日昏迷。

那时候楚良可没少剑走偏锋，什么驱邪法事，什么引鬼渡魂，甚至替病阴神都弄了好几个，却依旧没什么效果。

可谓无论是科学还是迷信都将他逼到了绝路。

更要命的是他积蓄还花光了。他只能将小孩，也就是楚隋君放到村子里，请人照顾他，他只能赚到钱了再想办法。

小孩吃了几年百家饭，后来就遭嫌了。原因无他，村子里都知道楚家是干嘛的，小孩又经常生病，那肯定是粘上了晦气的东西。因此没人再愿意收留小孩。

楚良只能将人带在身边。那时候他看自家小孩，瘦瘦小小的，跟块煤炭似的，黑不溜秋的，还比同邻人矮了大半截。

楚良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呆很久，基本上是哪里有生意就往哪里走，因此他小孩也经常转学。索性他成绩好，他觉得自家小孩以后不用走自己的老路。

他有时候都觉得，发生在他身上的事简直都是报应。

他不仅自己死的早，他爹娘也起得早，兴许是他们惹上什么不该惹的，现在祸水东引到了自己身上，然后自家婆娘也跟着去了，只留他一大老爷们带一块小煤炭。

有时候他在做法事，小煤炭就自己在旁边乖乖写作业，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竟还学了些小把戏。

这给楚良气的不轻。他不想楚隋君学，但楚隋君实在是有天赋，几乎什么都是看一遍就会了，是上天追着喂饭那种。

不幸的是他的大病频率也高了。

那年是初三，原本楚隋君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发病了，成绩也稳定的很，过目不忘的他几乎每次考试都是年级前三。

楚良很有幸作为学生代表上去讲话，他站在讲台上，很激动，因为他老楚家终于要出一个读书的苗子了。

他自己虽然成绩不好，但坚信知识改变命运。

他人虽然站在讲台上，但目光却看着自家宝贝儿子，眼神中满是骄傲。

那时候因为忙碌总是疏于陪伴，也因为要赚钱而总是冷脸相待，今天他终于可以好好对自己儿子说一声：你是我的骄傲。

他的骄傲当即呕了一大口血作为回报，随后晕倒在地。

那时候他的骄傲已经长开了，眉目间已经有现在的影子了。但因为生病的缘故，总是不长肉，皮肤也渐渐往病态化的白发展，虽然不矮，但很瘦弱。

中考之后楚隋君开启了长达三年的住院生涯。

而他的老父亲总是奔走在外，脸上挂着淡淡的忧愁与冷清。

有一次做完法事，有户人家送了他块没雕琢的玉，他回到医院转手就扔给了楚隋君。

楚隋君很认真，即便不回学校也不会落下自己的课程，高中的很多知识他都是自学的。

他不知道高中知识要分文理，索性就都学了。

他爹给他璞玉那天他有些开心，不仅仅是因为他爹很久没来了，也是因为他很久没收到新奇的东西了。

楚良看着自己儿子读书都要读傻了，就一巴掌排在他脑袋上，叫他出去活动活动。

他开始渐渐接不到生意了。他受到了同行的打压，因为他实在是有些疯魔了，几乎什么生意都揽。

有一次甚至和一帮盗墓贼下墓，差点放出个厉害玩意。

过了好几个月入不敷出的生活，他失魂落魄的去医院看儿子，他儿子正拿着一把小刀，细心却笨拙的打磨着当初他送的璞玉。

他问：“你刻的这是个啥？”

他儿子低着头，认真而专注：“白虎星君，保平安的。”

他拿起来一看，嚯，奇丑无比。

但他还是摸了摸他的头，道：“儿子书读得不错，专心读书得了。”

“……”

那时候楚隋君总是沉默寡言，没有社交，也没有朋友。

后来，他儿子被送进去抢救了几次，医生病危通知书都下了两次，但都被他挺过来了，但医生还是说，趁早放弃治疗吧。

楚良有些懊恼，也有些不知所措。

他已经没了最爱的妻子，怎么接受得了再失去最爱的儿子？他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就再次下墓，答应了那厉害玩意提出来的条件。

他的要求很简单：保自家儿子一世平安。而厉害玩意的要求就是放它出来。

为了不让它为祸人间，楚良将它打下了阴间，为了防止它反悔，忍痛交换了他儿子和那厉害玩意的一魂二魄。

那天他回到医院，医生很惊喜的告诉他，你儿子病情好转了。

他很惊喜的去病房看望，他儿子恹恹的躺在病床上，手里握着一根红绳子。

那一年，楚良四十岁，楚隋君十八岁。

他再也没醒来过。

却也没死。

医生说他成了植物人，但他的其他病发症全都消失了，虽然不知道病因是什么。

楚良有些懊恼，他不知道自家儿子啥时候能醒来。但转念一想却也是比死了强。

他看着儿子手里的红绳，想要拽出来，却怎么也掰不开他的手，只是在他手边藏着一张小小的卡片。

卡片上写着淳朴的生日祝福：

老爹，四十岁生日快乐！感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希望老爹以后长命百岁，平平安安！

下面是一张他画的两个人站在一起的图，但由于画得太丑，楚良至今没搞明白谁是儿子，谁是老子。

他手里攥的东西后来的好几年一直是他的心结，他太想知道那是什么了。

他隐隐有猜测，却怎么也戴不到自己的身上。

他是后来才发现楚隋君只剩下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但是他不想放弃，因为只要楚隋君灵魂不散，那他就不会死。

这是他坚持活下去，坚持赚钱的唯一动力。

后来还真给他发财了。却不是靠自己吃饭的本领。

因为不需要在分心去照顾楚隋君，他反而做起了生意。

当时正好赶上扶持小中企业政策，他发了一笔不小的财，他直接跑去医院，给交了十年的费用。

也就是那天，身死道消。

“……我死的那样惨，也该换他以后的路好走一点了。我不是不爱他，也不是想抛弃他，只要是有哪怕一点点的希望，我也要去试一试，我就想他活下去。”楚良长吁短叹：“现在想来，这块玉他攥在手里十年都没舍得给我，还真是便宜你了。”

许澜有些唏嘘，一时间难以描述自己的心情。

楚隋君总说自己记性不好，那还真不是一般的不好。同一个故事两个角度，各有各的难言苦楚。

角落里的姜然和许母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流满面了。

许母拿着手帕擦了擦眼泪，慢慢走过来，认真的看着楚良：“你放心去吧，我会帮你好好照顾小君的。”

楚良：“……”

许澜问：“你既然能出来，为什么不自己告诉他？”

一说这个，楚良刚才煽情伤感的脸立马收敛，他差点跳脚：“告诉他？那小混球当年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撅老子的坟，老子没把他头扭下来都已经算我有人性了。”

他还清楚的记得，那年楚隋君瘦骨嶙峋，瘦到脱相，几乎是皮包骨了。

他穿着医院的病号服，却不同往日的乖巧，整个人有种容光焕发的感觉。

当时还有韩清梓那小子。

韩清梓他也是认识的，没少帮助自己照顾楚隋君。

他们俩一个指挥一个挖，没一会就把他骨灰盒刨了出来，扔回老家发霉了。

也就是那天楚良才开始附着在楚隋君雕刻的这枚玉佩吊坠上的。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是驱邪保平安的符，却能容纳灵魂。

许澜不解：“那你现在为什么要告诉我？”

楚良摇摇头：“再不说出来恐怕就没机会了。那小混球把我锁在这玉佩里，我终究是会被磨损的。我不想魂飞魄散了他还一直恨我。”

许澜不知道该作何评价。

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的话。那无论如何楚良都不算是一个不合格的父亲。

有些事情被淡忘却并不代表它失真。

许母感动的稀里哗啦：“小君他爹，真是太了不起了！小君要是知道了不得感动死。”

楚良没想这么多，他摆摆手：“感不感动的随他，只要他知道就行了。”

许澜点点头：“我答应一定帮你把话带到，那你打算怎么送我出去？”

“这个吗……”楚良有些犹豫。

“什么？”

“那小混蛋这么喜欢你，肯定是不愿意让你出去的，但我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往火坑里跳，你能不能在答应我一件事？”

许澜：“说。”

“我大概算了算，这次无论对谁来说，都是的大劫，唯独你是可以置身事外的。我希望你可以帮帮他。”

“我出去正是想帮他的。”许澜说道。随即又改口：“但他骗了我。”

“那小混蛋心思深，他老子我有时候都看不透。但他总不能害人，尤其是你，我看他把你宝贝的要死，我都有点嫉妒了。”

许澜不知可否。

楚隋君有时候看着不靠谱，可关键时刻从来不会掉链子。你说他藏的住事吧，有时候又很情绪化，你说他藏不住事吧，这次给许澜已经都骗了。

不过听到楚良都这么说了，他内心终于好受一点。

“帮他我是一定会帮的，但至于事后我打不打他另说。”许澜面无表情道。

“你们小两口打情骂俏的我可管不着了。”楚良说着，他搓搓手，看样子是要开始发力了。

一分钟后，室内毫无反应。

两分钟后，依旧没有反应。

“给我拿点香灰，我施个法。”

五分钟后。

“他妈的，这小混蛋！他给我也下了禁制！”楚良懊恼打骂。

许澜：“……”

“……”

“……”

许澜脸色黑的能滴出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