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小笨蛋

馥郁的水雾升腾，不透明的浴室玻璃上映出一个模糊的身影，窈窕颀长，引人遐想。

橙花味清新气息弥漫，言喻关了水龙头，温热的水滴顺着发尾滴落，镜子中的雾气里出现了唇红齿白的面庞，她随手拨弄了下头发，仔细吹干，拍上水乳后披上浴巾走出了浴室。

忽然脑海中想起了什么事情，她边拨弄头发一边打开私人手机，低头一看。

没有。

除了几个垃圾短信，什么都没有。

言喻目光沉了下来了，淡粉的唇抿出一条不悦的直线。

说好的联系她呢？人呢？她都给她手机号了她怎么就不知道来给她解释清楚呢！

还非得让她主动找她是吧？

心下莫名烦躁，明明其实只是一面之缘，那个叫陆辞的小姑娘有没有来找她，对她来说都没有任何影响。

她的生活平淡惯了，除却几年前的车祸，她并不觉得有什么怪力乱神的事情值得她在上面多费心思。

但是……

言喻垂眸，随手按着手机的屏幕，相册，视频，微信，QQ，挨个看了一遍，后知后觉地察觉了不对。

她似乎有些心神不宁。

被那个丫头搞得？

言喻被气笑了，冷哼一声，盖上被子，睡觉。

她就不信了。

平静的生活出现了裂隙，一个本不属于她的世界的小孩莫名闯了进来，她居然还会因为她心情不定！

这明显已经被超出了她所能接受的范畴。

那个人，必须来找她。

言喻头脑发乱地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最终败给了身体上的疲惫，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渐渐睡去了。

然而事实是，剩下的三天，她果然没有收到小孩的一点消息。

言喻手里转着自己的私人电话的名片，眼神危险。

很好，自己果然是被耍了。

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就不是言喻了。

三天后。

言喻下了飞机直奔S大，秘书许瑶一脸懵逼，他们言总就这么重视和一个文学社的合作么？

陈月然接到消息时，早餐的豆浆差点一口气喷出来，赶忙收拾收拾自己一路自行车踩得飞快，飞去了接待室。

言喻和许瑶正在接待室坐着等着，文学社值班的小萌新缩在一旁瑟瑟发抖。陈月然深吸一口气，笑魇如花地推门进去：“言总。”

言喻颔首，开门见山道：“陈小姐，对于和书苑的合同，我觉得需要慎重考虑一下。”

陈月然心中凄苦，面上却笑得灿烂道：“言总您有什么问题，可以跟我商量一下，我们一起解决。”

言喻微微一笑：“这样，你们文学社里，有个我很欣赏的人。不如让她来接待我一天，我有些事情，想同她商量一下。”

陈月然一听还有转机，忙问：“不知言总说的是……”

言喻抬眸，墨黑的眸子深邃：“你们编辑部副部，陆辞。”

陈月然领命退下的时候，大脑还处于完全懵懵的状态。

且不说陆辞是怎么认识这传闻中的言家千金的，单是言总这一出整的，怎么就像霸道总裁追落跑小娇妻似的？

而且她从里面嗅到了姬情是怎么肥事？

陈月然顶着满脑袋的问号拨通了陆辞的电话。

现在是上午十点钟，陆辞接电话的时候声音还带着初醒的黏糊，迷迷糊糊问：“怎么了社长大人，您找我啊？”

陈月然都快崩溃了，直接冲着电话吼道：“我的姑奶奶您还睡呐！出大事了！拾光的言总，现在就在我们书苑，指名要你接待！你现在立刻马上出现在我面前！给我整妥当一点，我们这次的专栏就靠你了！”

说完不给她反驳的余地，啪地一声，扣了电话。

陆辞拿着手机，傻了。

她当然知道今天言喻回来。不光知道，她还为了让自己今天不要想这件事情，还在昨天晚上把自己灌得大醉一场，回到寝室蒙头就睡，一觉睡到了现在。

陆辞呆滞了半分钟，偏头看了眼镜子里鸡窝头的自己，双眼慢慢睁大，睁大，最后睁到不能再大。心里一凉，完了。

言喻怕是来兴师问罪了。

她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三天没有给言喻打电话，希望言喻日理万机的能把这事给忘了，但是现在言喻显然没有忘，还指名道姓地要她来接待。天知道她从来就没干过接待这种事情。万一一个不注意把现在已经是言总的言喻惹炸毛了，那她就是书苑的千古罪人。

她马不停蹄地将自己收拾了一下，画了个嘴唇就骑车去了办公楼。

在她砰的一声推开接待室门的时候，正好对上言喻那双波澜不惊的桃花眼，心跳猛地失了节奏，脚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般，怔怔地看着她磕磕巴巴道：“阿喻……”

言喻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看了她。陆辞猛地回过神来，慌忙改口道：“不是，言总，言总早上好……”

言喻抬头看了一眼挂钟，悠悠道：“不早了。”

陆辞因了昨夜的醉酒，面上还有些憔悴，头仍有些晕，脑子不甚清醒，顺着言喻的目光看了一眼挂钟，喃喃道：“是不早了。我睡过头了……”

陈月然重重扶额，完了，合作怕是没了。

言喻起身迈开长腿向还有些状况外的陆辞走去，道：“既然不早了，那就抓紧点吧。陈小姐，你们部门的人我借一天，晚上还你，可以么？”

“啊？这？”陈月然有些发愣，言喻却已经甩了张名片在桌面上道：“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有事联系我。放心，不会把你们的小朋友卖了的。”

陆辞看着自己172的个子，对小朋友这个称呼不置可否。但是还没来得及反抗，整个人就已经被言喻拽着手腕拖走了。

同时被落下的还有秘书许瑶，她早就知道言喻要和那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家伙度过一段愉快的二人时光，虽说不明就里，但是多年的经验让她老老实实地闭紧了嘴巴，和陈月然礼貌微笑告别，打车自个回了公司。

陆辞临走前还看了眼完全已经呆在原地的陈月然手中的名片，若有所思。谁料耳边忽然附过来一个声音轻笑道：“是工作号码，给你的才是私人的。怎么，吃醋了？”

陆辞一下瞪圆了眼睛，退后两步惊愕地看着她，却看见言喻笑容渐渐冷淡，许是想起了自己这般难得地给了她私人号码，她竟然不知好歹地没有打过来。

陆辞噤若寒蝉。

言喻深吸一口气，带着小孩进了电梯，状似随意地问：“想去哪儿？”

陆辞想起接待的任务，赶忙道：“言总想去哪儿？我可以带着言总逛逛。”

她不善交际，也不懂得接待的门道，甚至电视剧都不怎么看，这次猛地被赶鸭子上架，她只得硬着头皮搜刮她看过这类场景，努力表现得不那么生涩。

但是她不知道，她这幅模样落在言喻眼里，那就是个实打实的小愣头青，落在她这里，那就是被吃了连骨头都不会吐的那种。

但是，她本来也不是找她正儿八经接待的。陆辞生涩懵懂，她反倒是方便了做事。

言喻嗤笑一声，走下电梯掏出迈巴赫的钥匙利落开了车锁，打开车门道：“q市这一段，我比你熟。说吧，想去什么地方，我带你去。”

陆辞呆呆看了她，觉得她怎么着都不想是要找她接待的。

反而像是来找她约会的。

约会这种事情她们本来常做，但那是言喻还无法出现在她身边，只能隔着一层屏障，一起看着q市的繁华，看着人来人往。

现在言喻虽然能够站在她身边了，却已经将她给忘了。

物是人非。

陆辞忽然有了分怅然，直到言喻又问了一遍，她忽然鬼事神差地说了句：“去千遇千寻吧。”

言喻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开车出了校门。

一路上，陆辞坐在副驾驶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兀自神思。

她以前经常带着言喻来这家叫千遇千寻的奶茶店，她很喜欢里面《千与千寻》的海报和相框，也喜欢这家奶茶店的茉香奶绿。

这家店是家老店了，老板娘却很年轻，是前几年刚继承这家店铺的。原本小店老板是老板娘的父母，现在小店父母身体不好，便由现在的老板娘操持。

陆辞跟老板娘韩青已经熟了，韩青见了陆辞就笑着上来招呼：“小辞，来了啊？老样子？”

陆辞应了一声，刚想转头问言喻想喝什么，却是韩青忽然上前看着言喻惊喜道：“言姐姐？你回来了？”

言喻淡淡一笑：“好久不见，小丫头都长这么大了。”

陆辞傻傻看着两人：“你们……认识？”

韩青笑着解释道：“言姐姐以前上中学的时候，经常来我们店喝奶茶。我们店之前被地痞流氓找上门来，也是言姐姐帮我们解了围。言姐姐，我爸妈都可想你了。”

韩青比陆辞大上一岁，平日里温和娴静，成熟稳重，此刻倒是像个小孩子一样，眼睛发亮地看着言喻。陆辞看得好笑，托腮看了两人。

韩青直接给她们免了单，接着又去忙生意去了。陆辞继续托腮看了言喻笑道：“你以前经常来这里啊。”

言喻搅和着杯子里的拿铁，漫不经心道：“嗯，这家味道还不错。”

陆辞试探着问：“你是城南一中的？”

言喻颔首算答。陆辞唔了唔，心绪飘得有些远。

城南一中就在S大旁边，走两步就能到的距离，那两年她带着言喻在S大和城南一中之间穿梭时，她可有想到？

但那时的言喻什么都不记得，只是看着这条路上的一切，懒洋洋地跟她搭话，有时候来了千遇千寻，她也只是看着陆辞点一杯奶绿，有时候在陆辞的强烈要求下，她会勉为其难地尝一口。

言喻喜欢咖啡，但陆辞胃不好，喝不了咖啡。陆辞常常会想买咖啡喝，让言喻也能喝到她喜欢的咖啡，但是言喻打死不同意，威逼着她喝奶茶。

从某种方面来看，言喻很霸道。

扑通，一个蓝莓砸进了陆辞的奶茶杯里，溅起来的奶茶喷了她一脸。她被吓了一跳，抬起头来懵懵地看着面前的始作俑者，鸭舌帽下的眼睛一派茫然呆滞。言喻忍不住噗嗤一笑，伸手拿纸在陆辞脸上胡乱抹了一番，最后将陆辞的口红折腾得一塌糊涂，这才罢休。

陆辞一脸呆萌地看着言喻颇有些孩子气的举动，听话地一动不动，任凭她胡作非为。

言喻擦干净了，将纸丢在了旁边的垃圾桶，继续托腮饶有兴趣地看着陆辞，唇边带着一抹玩味的笑意。陆辞被她的目光看得不太自在，眼神避了避，耳垂却一点点红了。

言喻心里轻笑，真是个不经逗的小丫头，面上高冷，实际却一副纯情小白兔的模样，倒还颇有些可爱。言喻对陆辞愈发有兴趣了，忍不住想逗逗她，身子凑近了一分，故意低声将语气压低得磁性暧昧，在她耳边喷气轻问道：“好喝吗？小笨蛋？”

谁知听到“小笨蛋”这三个字时，陆辞却是如遭雷劈似的愣在原地，一双眼睛在鸭舌帽下骤然放光，死死盯住了她，呼吸都有些失常。言喻被她这反常的反应吓了一跳，但她是何许人也，也只愣了一瞬便恢复了表情，笑着打趣：“怎么，不许我叫你小笨蛋？那我不叫就是了。”

“不，不是！”陆辞一下子急了，很着急的样子，一双眼睛紧紧盯了言喻，差点就伸手去握她手腕了。

“你……叫我这个吧，就叫这个。”陆辞忽然又将目光放下了，不再敢看她的眼睛，声音都有了些艰涩。言喻忽然对她的精神状况担忧起来，关心地在她眼前挥了挥手，难得的温声细语关切道：“你没事吧？”

陆辞抬起了头，帽沿下一双眼睛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清明，勉强扯出几分笑意道：“没事。”

言喻耸耸肩，坐了回去，优雅地翘起二郎腿，轻抿了口咖啡。漂亮的桃花眼眼睫轻抬，眯起的眼睛闪烁的光像一只狐狸。

陆辞被她这眼神看得发毛，往前坐了坐，紧张地咽了口奶茶，小声问道：“言总，您对我们这次的合作有什么想知道的地方，可以问我，我会尽力帮您解答，希望您可以考虑一下。”

言喻懒洋洋地靠回了椅子坐垫，抬起下巴看了她一眼，慢悠悠道：“我对你们的合作，有很多的问题。”

陆辞的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衣角。以这样的方式和原本最为熟悉的人对峙，她紧张得快要窒息了。

正是因为太过熟悉，所以对她这陌生的一面，她才会没有一点招架之力。

她刚认识言喻时，她便一副嚣张跋扈的模样，对她的一切指指点点，却又率性可爱得很，不像现在，她像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不对，是漂亮的狐狸精，旁人一点都看不透，仿佛一切尽在她的掌握之中。

这是作为商人的她，精明的一面。

还有，与生俱来的高贵与矜傲。

陆辞闭了闭眼睛，喉头动了动，低声道：“言总请问。”

言喻看着她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好笑之余，莫名有了些心疼，不由得收敛了几分平日里生意场上她张扬压迫的气场，又抿了口咖啡，朝前坐了坐身子，二郎腿取了下来，胳膊搭在了玻璃桌面上，纤纤玉手轻支下巴，眼波轻盈地问她：“我对这个编辑部的副部，有很多事情不太满意。”

陆辞的小心脏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但她还是尽力稳定住了情绪，声音微微发颤道：“言总请说。”

言喻战术性清了清嗓子，唇边却是一抹恶趣味的笑，水亮的明眸小钩子一般勾着她，嗓音清泠泠道：“因为，那个副部，没有完成我交给她的任务，让我觉得，她对我们的合作不够重视，不够有诚意，或者，是对我这个人，有些意见……”

“没有！！！”陆辞慌忙地打断言喻的话，额头都冒出了薄汗，急吼吼语无伦次解释道：“不是的阿喻，我不是故意不给你打电话，是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怕打扰你工作毕竟你这么忙我怕我打扰到你，我……我不是故意的阿喻……不是……言总……”

最后她似要崩溃了似的懊恼地将脸埋在了掌心，像一只鸵鸟一样拒绝面对事实，掌心传来闷闷一句话：“是我的错，你怎么罚都行。只是，这件事只是我一个人的问题，我希望您能再好好考虑一下和书苑的合作……”

言喻噗嗤笑了，在她戴了帽子的头顶拍了一下，语气带了明显轻快的笑意道：“那，就罚你，把今天一天的时间，都交给我。”

陆辞一下子从掌心里抬起头来，傻傻看了她，目光有些呆滞，像只懵懵的小仓鼠。

书苑所有人一致认为，陆辞其人，同可爱两个字是绝对不会沾边的。

陆辞温和柔软，却又清冷寡言，仿佛是天地间一抹永远清淡的冷色调，不刺目，却也让人接近不得。

但是，在言喻面前，她难得的破防了。原本淡然佛系的她今天像只受惊了的兔子，竖起两只耳朵瑟瑟发抖，可爱之余，还多了分让人想欺负的诱人。

陆辞生得本是清冷的面相，再加上一米七二的个子，此刻一副被人欺负的模样，更是有些违和的反差萌。

言喻微笑着望入她呆呆的眼睛，软媚着嗓子挑声问：“可以么，小笨蛋？”

陆辞仿佛魂儿被勾走了一般，傻乎乎地看着言喻这张明艳动人到不可方物的精致绝伦的惊艳面庞，点了点头。

她怎么会不可以。

言喻便是要她的命，她也会给她。

更何况，和言喻多待一会儿，她求之不得。她愿意牺牲一切，换和她在一起的分分秒秒。

此刻她不愿去想别的，前几日好不容易强行打起来的理智在这个美到极致的女人面前刹那分崩离析，土崩瓦解，她只想听从心里的本能，靠近她，拥抱她，把她抱进骨子里，重新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

人性总是脆弱的。

陆辞忍住了快要看痴了她的眼神，继续喝奶茶。

然后，被一颗珍珠呛得死去活来。

言喻颇为感叹地看着她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起身给她接了杯清水递给她，就看见陆辞抬起发红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和她手里的杯子，眸中的神色她有些看不明白。

小笨蛋是个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