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校园

言喻虽然住在附近，但并没有进去过陆辞的大学。

陆辞撑着伞带她进校门时，她却有了一瞬间的恍惚。仿佛有什么东西湿漉漉地从心底划过，她想要去抓住时，却已经没什么形影了。

陆辞像是带着县领导来学校视察的讲解员一样，边走边给言喻介绍，这里是图书馆，共有多少多少层，收录图书多少多少本。言喻听着有些无聊，漫不经心地往四处看。

陆辞感觉到了她的心不在焉，想了想，带她上了学校里的一座桥上。

陆辞的学校有一个不小的湖，湖里有一些鸭子，正漫无目的地在湖中央懒散地游着。湖上横着一座拱桥，桥柱上蹲着几个石狮子，憨态可掬。

言喻的目光被这群鸭子吸引住了，忽然一只白生生的手出现在了她面前，掌心有一包小小的面包屑。言喻有些出乎意料地抬头，看见陆辞笑眯眯地看着她，轻声道：“言总，想喂鸭子么？”

言喻笑着接过来面包屑，随口道：“你竟然还随身装着鸭食。”

陆辞像是说到了自己什么朋友一样，颇有些小得意道：“我平时经常过来喂它们的，跟它们都熟了。这只叫小黑，那只，呶，就是那个低着头的，叫小花，还有滚滚，圆圆……”陆辞说着说着忽然不说了，对上言喻疑惑的目光，陆辞低头红了脸道：“抱歉言总，我有些幼稚了。”

陆辞记得，从前的时候，她经常和言喻一起喂鸭子。她教言喻认那几只鸭子，言喻还笑话她，她也不恼，后来言喻也会跟她说，你看，小花和小黑又在一起游了，滚滚又带着她的几只小鸭子出来遛弯了。陆辞知道，她说的，言喻都记着。

只是现在，她忘了。

言喻微笑道：“没有，鸭子很可爱，你……也很可爱。”

陆辞脸腾地红了。

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言喻说她可爱了。扪心自问，她并不觉得自己是可爱风的，从前的言喻也很少说她可爱，更多的，是说她是笨蛋。但是，陆辞也挺喜欢她叫她笨蛋的。

言喻她，真的很不一样了。

言喻扬手把面包屑撒进湖里，鸭子们便一拥而上，抢夺漂浮在水面的面包屑，扑腾的翅膀拍碎了湖边上粼粼波光。言喻看了一会儿，便继续往前走。

陆辞的很多文章都与自然有关，是以言喻并不奇怪她为什么会对湖里的一群鸭子有这么深的感情。一个人不热爱自然，她是不会写出这么富有灵性的文字的。

陆辞，是一个很有灵性的人。

陆辞带着她到了一处林间小道，这里偏僻，去教学区要绕一小段路程，所以少有学生，只有参天的古木洒下片片清凉。

四下很是幽静，只能听到些许鸟鸣，陆辞深吸一口气，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嗓音低浅道：“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条路，虽然这里远一点，但是人会少，比较安静，而且到了春天，这里的花特别好看。你看，现在还有芍药呢！”

言喻能感觉到，到了这里，陆辞明显放松了许多，称呼都有了变化，不再称她为“您”了。

言喻觉得这样挺好。不知道为什么，陆辞叫她言总，叫她您，她总觉得很别扭。好像，她们本不该是这样的。

陆辞像是带着她的一个旧年老友一般带着她在校园漫步，如数家珍地说着这条路的花花草草。

“那边是紫薇，开花的时候很漂亮的，很浓烈的紫色，嗯……还有那一片是桃树，虽然少了点，没有十里桃林这么浩荡吧，但是开起来还是很漂亮的，尤其是起雾的时候，朦朦胧胧的最好看了。还有那一排！”陆辞忽然拉着言喻的手跑了两步，前面跑过了树木的遮挡，出现了一大片向日葵花田。

言喻一时看呆了。

像是心底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莫名熟悉，莫名的，有些疼，有些想要流泪。

陆辞还在兴奋中，回头冲她绚烂笑着道：“阿喻你看，向日葵开花了！”

陆辞忽然止住了话头，她手里还牵着言喻的手，温温热热的，如此真实，却一下子把她打回了现实。

言喻低头看着她握着自己的手，觉得有些有趣。

陆辞一下子松开了她的手，局促地站在原地，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她太激动了。

先前她同言喻说，自己很喜欢向日葵。言喻就和她一起，等着每年向日葵开花，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她等到了花开，但是，那时候的言喻已经不在了。

但是终究，她还是看到了花开。

言喻觉得她这样挺有意思，上前两步，重新牵起了她的手，微微笑道：“怎么不走了？接着走啊。”

说实话，言喻并不常和别人牵着手走，她觉得肉麻兮兮的。但是许是不忍看她太过尴尬，就为她化解了一下。

小朋友的手很长很细，软软嫩嫩的，牵起来柔若无骨，只是小指的戒指有些隔人。掌心很凉，不像是这个季节该有的温度，言喻看着陆辞身上的外套，若有所思。

今天挺热，言喻自己只穿了一个修身的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半截白生生的小臂。但陆辞的衬衫外头还裹了个不薄的牛仔褂，她看了都觉得热。

但就算是这样，陆辞的手也还是冰冰凉凉的，言喻垂眸，想着，陆辞身子可能不大好。

或许就是，人们常说的，体寒。

倒真是个林黛玉。

陆辞像是傻了一样，不敢置信地看着手里言喻的手，帽沿下的脸庞逐渐热了起来，心底却还有些掩盖不住的小兴奋。

言喻牵她的手了！

从前她从来都不能触碰到她，哪怕言喻一直都在她身边，但她们始终无法触碰，拥抱彼此，她总觉得是个遗憾。

她常常想，言喻的手拉起来，是什么感觉。

暖暖的，一直暖到了心坎里。

在言喻看不到的地方，陆辞悄悄咧嘴笑了。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到了那一大片向日葵面前。

不小的一片，勉强算个花海了。热烈奔放的金黄在眼前铺满，在骄阳下怒放，让人想起梵高的名作《向日葵》，悦动着生命的强音。

陆辞站定看了一会儿，笑着对言喻说：“向日葵，是我的幸运花，我挺喜欢向日葵的。”

生如夏花，向阳而生。

言喻抬头看了一眼陆辞，她的身后是大片绚烂的向日葵花，对着光朝她笑，面容被光模糊得看不太清，那双帽沿下的眼睛却亮晶晶的，像是在发光。

言喻竟有了一瞬间的失神，恍惚了一瞬，下意识问：“你生日是在夏天？”

陆辞点了点头，两眼笑得弯弯的：“我是狮子座，幸运花就是向日葵。”

像是被这热烈的色彩感染了，言喻心情忽然抖落了万丈阳光，明媚了起来，微笑着随口问：“几月几号呢？”

陆辞道：“七月二十五。”

言喻嗯了嗯，道：“你还信星座？”

陆辞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道：“我觉得有时候这个还挺准的，给自己找点乐子。比如你是天蝎座，就……”陆辞偷偷看了一眼言喻的表情，小声笑道：“就比较……腹黑，执拗，爱记仇。”

言喻微微皱了皱眉，像是在认真思索自己有没有这样，忽然反应过来，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天蝎座？”

陆辞无辜道：“我……瞎猜的。看你比较像。”

笑话，什么瞎猜的，是言喻之前自己告诉她的。

言喻挑了挑眉：“腹黑？”

陆辞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言喻继续慢悠悠道：“执拗？”

陆辞瑟瑟发抖。

言喻步步紧逼，直接把她逼到墙角，笑得意味深长：“爱，记仇？”

陆辞求生欲极强地拼命摇头：“没有没有，我瞎说的。天蝎座，激情，神秘，有毅力，可优秀了！就像言总一样！”

言喻噗嗤一笑，头一次听见这么拍马屁的，但是偏偏还拍得她挺愉悦，觉得逗这小家伙，当真有意思。

她并不觉得陆辞是傻白甜小绵羊，虽然她有时候有点怕她，总是战战兢兢的，但是她放松了也会和她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和她在一起，很放松。

唯一困扰她的，就是陆辞和她的关系。

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能让一个人纠结成这样都不肯坦白，言喻眯起眼睛，愈发觉得她们的关系并不简单。

天气有了些热意，言喻抬手在额头搭了个凉棚，漫不经心道：“你们学校有什么好吃的么？”

陆辞颠颠笑道：“有啊，我带你去！”

三拐两拐，陆辞带言喻到了一家奶茶店，信誓旦旦道：“这家的炒酸奶特别好吃，信我！”

言喻看着陆辞眼底浓浓的安利的味道，慢慢笑了。店里老板看了陆辞一眼，笑呵呵道：“又来了啊，想吃什么味的自己装哈。”又看了一眼她身后的言喻，眼底一抹惊奇闪过。

言喻穿的一身并不算休闲，化了淡妆，眉宇间却是掩盖不住的凌厉，可以看出并不是学生。店老板看了几眼，称奇道：“小陆，这是你姐姐啊？”

陆辞愣了愣，连忙摇头道：“不是，这是拾光的执行总裁，我带她来我们学校转转，这不是您家的东西好吃吗，我就带着来您这尝尝。”

开玩笑，她可不敢和言喻乱攀亲戚。

看样子陆辞和店家的关系不错，应该是常来。言喻打量了一下店面。店面不大，却装修的很漂亮，柔和的黄色灯光十分温馨，墙上有很多五颜六色的便签，记录着许多学生小小的愿望和祝福。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奶香，无形中让人放松下来。

冰柜里放着各种口味的炒酸奶，言喻基本每种口味都装了点，转头看见陆辞基本全装的巧克力味，陆辞偏头对上言喻的目光，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笑道：“我喜欢吃巧克力。”

言喻唔了唔，继续挑。

挑好了，陆辞直接抢了过来去结账，店家却说是她带着总裁来参观，直接给她们免了单，笑着说这也是给他们做了广告了。陆辞只得道谢，带着言喻在店里的椅子上坐下。

店里开了空调，很是清凉。言喻挖了一勺子炒酸奶，酸酸甜甜的冰凉在舌尖炸开，在这个天气，确实是一种享受。言喻舒适地眯了眯眼睛，对陆辞的安排很是满意，去看陆辞时，看见她咬着勺子眨眨眼睛颇为期待地看着她问：“言总喜欢吗？”

言喻点头说不错。

陆辞就笑了，在椅子下面垂着的小腿一晃一晃，言喻忽然莫名想到了高兴了就摇尾巴的小狗。

她们对面是贴满了便利贴的墙，言喻闲着没事，就一张一张地看过去便利贴上的字，有的潇洒飘逸，有的歪歪扭扭，但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言喻大学是在国外上的，对这类东西有些想念，看着上面透露着些许稚嫩的文字，她忽然觉得自己也鲜活了起来。

她毕业的那年出了车祸，躺了整整两年，醒来时恍若隔世，原本很近的学生时代都好像离她遥远了起来。

陆辞见她看得认真，也和她一起看。

多数都是谁谁谁和谁谁永远在一起的，或者考试别挂科的，偶尔有几个失恋了祝福对方的。言喻一个个地看过去，忽然问：“你在上面写过么？”

陆辞没想到她忽然说话，吓得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看着墙上密密麻麻的字，失神道：“写过的。”

在这张墙的角落有一个小小的便利贴，上面隐晦地写着几个字母：LC&YY，用一个爱心圈了起来。

但陆辞自然不能给言喻看，只是笑着说：“写过祈祷别挂科的。”

言喻托腮故作诧异：“原来你还会愁挂科，我还以为，你是学霸，从来不愁成绩的那种呢。”

陆辞忍不住哈哈笑了两声：“你从哪看出我是个学霸的？我只是个中不溜的，一个平平无奇的小透明。”说着又挖了一口放在嘴里，弯了弯眼睛，惹得店主都朝这边看了看，眼底都带了点惊奇。

他印象中的这个小姑娘，时常来他的店里吃东西，但都是郁郁的，和那些成群结伴打打闹闹进来的小姑娘不同，她总是一个人来一个人走，点的永远也只是那几样，很礼貌，每次接过来时都会双手接过并说谢谢，虽然长得并不算十分惊艳，但却是让人觉得很舒服的长相。

这样带着别人来还笑得这么开心倒是头一回。

只是……那个人，不是什么总裁么？怎么他感觉就像是好闺蜜出来逛街似的。

店主不解地摇摇头，继续炒酸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