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咖啡的温度不低，言喻哪怕只是被溅了一小滴都觉得一阵刺痛，陆辞更是一下子洒了半杯在手上，白皙的手背立刻红肿了大片，陆辞却只是微微皱了皱眉，看都没看一眼，急急地问她：“言总你有没有事？是不是烫到您了？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言喻低头看着她红肿且冒着热气的手背，神色不虞。倒是进来的女子惊呼了一声：“小妹妹，你这手烫得不轻啊！哎呀哎呀是我的错，是我吓着小妹妹了，小妹妹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说着就要上手去拿她的手，把陆辞吓得往后一退，呆呆地看着她，使劲摇头道：“我没事，不用了。言总没事就好。”

言喻抢先一步，把她的手拿过来看了看。陆辞没有拒绝，只是面上又红了红，不太自在的模样，小声嗫嚅道：“言总，要是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工作了。”

言喻眉头皱得愈紧，指尖轻轻抚过烫得红肿的地方，看了眼陆辞的神色，却发现她神色并没有明显的变化，甚至连眉头都没动，只是下巴绷得有些紧，像是暗暗咬紧了牙。

“不疼么？”言喻轻轻问。

陆辞愣了愣，很快说：“不疼的。”

言喻不说话了。

不疼，怎么可能不疼。

言喻没说话，只是拽着她的手，把她拽到了洗手间，路过一众人惊愕的目光，把她烫伤的手拉到了水龙头底下，放凉水冲洗。

身后的女人也很快跟了上来，却在门口停下了脚步，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漂亮的狐狸眼带了丝玩味的笑。

陆辞被烫得几乎破皮的手一下子被放到凉水底下，冷热交替的一瞬间疼得她牙齿都在打战。但，她愣是压住了所有痛楚，只是眼神直了一会儿，呼吸都没有乱。

言喻有些生气，陆辞看得出来。

言喻从第一次叫她倒咖啡的时候，面色就紧绷着，目光也完全没有了先前的温度，加上今天她一系列的反常举动，她再次确定了，她的言喻就是在生气。

还是在生她的气。

其实这才是真正的言喻，她认识的言喻，脾气不好，腹黑，喜欢整人，生气了就会冷着脸折腾你，让你头疼的不行，最后还得费尽心思把小祖宗哄好。

但那时的她甘之如饴，也很明白如何给炸毛的言喻顺毛。

譬如现在。

陆辞在洗手间明晃晃的灯光下，小声地问言喻：“言总，您生气了吗？”

小眼神可怜巴巴的，像是个讨饶认错的猫儿。

言喻一对上这双眼睛，顿时什么脾气都没了。只是又看到陆辞红通通的手背，心里的闷气又上来了，皱着眉头嘟囔道：“就不能坦白一点么？”

“啊？”陆辞傻乎乎地啊了一声，言喻更不悦了：“疼就是疼不疼就是不疼，你这么忍着，是想凸现你多坚强么？”或许是觉得自己语气过重了，最后放低了声音，低声骂了一句：“笨蛋。”

陆辞忍不住笑了。

言喻面上顿时一沉：“你还笑！”

陆辞忙收了笑，讨好道：“阿喻，不是，言总，我真的不疼的。我天生……对疼痛不是很敏感，一点小伤，没事的。”

言喻不吭声了，只是继续把那双手放到水龙头下冲着。

气氛一时凝固了。

最后，陆辞小声道：“我错了。”

言喻哼了一声：“错哪了？”

陆辞呐呐道：“哪儿都错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错哪了，反正认错就对了。

言喻显然不满意，看了眼她的手，发觉好点了，就把她的手拿下来，冲外头一个小助理道：“你去买点冰块过来，在买点烫伤药。”

被点到名字的小助理脚底抹油地去了。

陆辞脸还是有些红，言喻默了会儿，低声道：“你不用这么压抑自己。”

陆辞闷闷嗯了一声，神色不明。

这时后面的女人忽然冒了出来：“哎呀哎呀，小妹妹的手没事吧？这么好看的小手啊都烫红了，去医院看看吧，医药费姐姐报销，我们加个微信……”

“不用了。”言喻冷冷地打断她：“医药费算我的。”又回头看了一眼陆辞，一字一句道：“算工伤。”

女人眼底笑意更盛了。

陆辞这才看清女人的样子。女人和言喻差不多年纪，却比和言喻是两个风格。言喻内敛冷艳，而这个女人则是热烈奔放，明艳动人，大波浪，红嘴唇，狐狸眼，一颦一笑像是要勾魂。

和两个很漂亮的女人站在一起，让陆辞有了短暂的自卑。

女人耸了耸肩：“那好吧，小妹妹，可要好好看看手，这么好看的小手，留了疤多可惜啊。”

言喻瞪了她一眼，女人吐了吐舌头，恰好这时候小助理脚底生风地带些烫伤药和冰块跑了过来，言喻把药和冰块往陆辞手里一放，嘱咐了一句：“记得抹药。”然后转头对女人说：“你跟我过来。”

女人笑盈盈地挽着她的胳膊走了，临走前还冲陆辞抛了个媚眼。

陆辞看着两人亲密无间的身影，眸光暗了暗，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她只说了一半的实话。她确实对疼痛不敏感，但是不是天生的。

是……她后天……自己变得麻木的。

那段时间她并不想去过多地回忆，只是之后，除非伤筋动骨的疼痛，都无法让她皱一皱眉头。

或者说，不是不痛，是她学会了忍。

她旁的本事没有，忍耐力一流。

这也是言喻顶讨厌她的一点。

陆辞轻轻叹了口气，看着手里的药膏，回到了座位上。

孟姌完全是傻了，但是工作时间也不敢多问，只得按耐着八卦的心情等待下班。

同时，办公室内，女人坐在言喻对面的转椅上，眯着眼睛笑着看着言喻道：“小妹妹是谁啊？我看你对她挺特别啊。”

言喻头疼地掐了掐眉心：“沈明清，你消停会儿吧。”

沈明清吐了吐舌头：“我还没怎么见过你对谁这么上心过……”说着顺手拿了一杯咖啡喝了一口，差点喷出来：“怎么加了糖？你不是不喜欢甜的吗！”

言喻抬眸淡淡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沈明清看清了桌子上的五杯咖啡，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最后笑得直砸桌子。

言喻面色冷淡看着她：“你笑够了没有？”

沈明清这才止住了笑，道：“小喻喻，你不对劲啊，有情况？怎么，小妹妹是谁？你怎么还……这么幼稚地整她？”

言喻低头整理文件，头也不抬道：“她就是那天我跟你打听的，陆辞。”

沈明清拖着长腔“哦～～”了一声，探过来半个身子问：“那你问出来了吗？她到底和你啥关系啊？”

说到这个言喻就头疼，她放下文书，轻叹道：“还没问出来，她不肯说，我也没办法。”

“所以你就捉弄她？小喻喻你变了啧啧，你好幼稚。”沈明清兴致勃勃地晃着腿，狐狸眼愈发盈盈了。

言喻开口辩解：“我不是……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折腾陆辞。反正，就是看到她和邱承哲在茶水间聊的火热，她就没来由地不爽。

这个家伙，昨天她都提醒她了，还是不长记性，就该给她个教训。

但是她被烫了，她还是心疼了。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心疼一个才认识了没几天的人。但是，这终归是因为她，她也无法。

沈明清目不转睛看着她，慢慢道：“你有情况。”

言喻横她一眼：“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的，我直女！”

沈明清顿时笑得花枝乱颤：“我还没说你哪里不对劲了，你怎么自己先说了？是，我不直，但我看你也直不到哪去。而且，我有九成把握，你那个小朋友，也是个小姬崽。”

言喻微微睁大了眼睛：“你不要觉得你弯了整个世界都弯了好不好？沈大小姐？”

沈明清“切”了一声：“我姬达可是很准的，你爱信不信。小妹妹身上有小姬崽的气息，你要是不要，那我先下手喽，小妹妹还挺对我胃口的，正好最近换换口味。”

“不行！”言喻直接严肃打断了她：“你要找人找别人，她不行。”

沈明清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哼哼：“呦，急眼了？你倒是说说，怎么别人可以，她不行？”

言喻神色郑重道：“她不是你招惹的，你们不合适。”

沈明清“嗯？”了一声，言喻叹了口气解释：“她……太小了，什么都不懂，你要是不认真，会伤到她。她是个敏感的孩子，一旦受伤就很难走出来的。你在外头玩得开我不管，但是她，你最好别招惹。”

沈明清噗地笑出了声：“哦豁，这就护上了。你不是最不喜欢多管闲事了吗！怎么对这个小妹妹这么关心啊。”

言喻垂了垂眸，低声道：“我觉得……我之前，可能真的认识她，和她很熟，这些……都是自然而然的。”

她总是自然而然地去关心她，看她受伤了自己会心疼，看她呆呆的模样，她会觉得可爱。这个家伙好像总能轻而易举地牵动她的情绪，让她不自觉的去接近她，保护她。

明明她看上去不脆弱，但言喻心底就是想保护她，好像她能知晓她强大坚硬的外壳下包裹的是一颗多脆弱多伤痕累累的心一样。

这太反常了。

言喻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道：“你先坐那等着，中午请你吃饭，慢慢聊，现在别打扰我工作。”

沈明清识趣地闭上了嘴巴，在沙发上懒洋洋地摆弄着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