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声音

时间很快到了月底。

月底要忙的事情多了许多，言喻也少了时间关注陆辞，她焦头烂额的是另一件事。

一件，事关拾光生死存亡的事。

陆辞也跟着加了几天的班。刘琦看她踏实能干，文笔又好，就把许多会议的文书工作交给了她，反正实习生有几次历练机会也是好的。

孟姌倒是抱怨了几回最近太累了她又冒了几个痘一类，陆辞没在意，时常加班到深夜。

她自己累倒是无所谓，只是有时候看着言喻办公室里长明的灯火，她有些心疼。

这天，很晚了，言喻迷迷糊糊地在办公桌上睡了过去，再睁开眼时，身上盖了一件衣服，旁边是正在喝咖啡的陆辞。

陆辞见她醒了，把咖啡一放，嗓音温柔道：“言总，很晚了，回家吧。”

言喻睡得大脑有些懵，呆呆地点了点头，目光顺着陆辞的手，看到了那一杯泡好的咖啡，抬手指了指：“我要。”

陆辞看着目光不甚清明的言喻，看出她还没睡醒，觉得她这副模样委实可爱，把咖啡护在了手中，道：“言总，咖啡是我泡了自己喝的，太晚了，您该休息了，不能喝咖啡了。”

言喻却像是不听话的小孩一样，执拗地摇了摇头道：“我是老板，我要你的咖啡，你能不给我么？”

看样子是真没睡醒。

陆辞忍不住抿着嘴笑了，在言喻上手抢咖啡之前，眼疾手快地把差不多凉好了的咖啡倒进了嘴里一口，眨眨眼睛，目光狡黠地看着她。

言喻眉头皱了起来，很明显的不满。陆辞知道这是小猫的起床气，要顺着毛摸就好了。谁知小猫不听话，凑了上去，就着陆辞喝过的被子喝了一口。

陆辞一下怔住，没想到言喻会给她来这么一出。按理，言喻这样的身份，是会有洁癖的。至少，不会随便喝别人喝过的东西。

空气忽然变得暧昧了起来。

陆辞还算清醒，她只能归结于，言喻还没睡醒。

她依旧嗓音轻柔哄她道：“太晚了，喝咖啡对身体不好。言总听话，我们回家睡，好不好？”

言喻慢慢眨了眨眼睛，终于清醒了一些，却是一下子抓住了她话语里的问题：“说了大晚上喝咖啡对身体不好，你怎么还喝？”

陆辞一时失笑，道：“我没事，言总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言喻却像是听到了什么不高兴的事情，皱着眉道：“什么话，你的身体，就不重要了么？笨蛋！”

一生气竟是又脱口而出了那个“爱称”。陆辞好脾气道：“好，我是笨蛋。我们回去吧？”

言喻难得的乖顺，嗯了一声，开始收拾东西。

外面天已经黑透了，只剩下零星几点星子微明。陆辞开车带着言喻回去，随口问道：“最近，很忙么？”

言喻苦恼地说：“有些棘手。最近对家悦己杂志风头正劲，有打压我们的势头。还有，这几年互联网发展太快，纸媒难免没落，订阅量越来越少，我在想，该不该扩大互联网公众号宣传这条路。”

陆辞道：“我觉得，言总说得很有道理。现在竞争正是激烈的时候，我们必须要有更突出更有特色的东西，才能保持优势。公众号宣传是必须的，还有，也要更加扩大影响力，提高知名度。拾光和其他杂志不同，它是文学类杂志，读者多面向知识分子，读书人。而在现在快节奏的生活状态下，许多人没有时间来阅读，这就导致我们杂志的订阅量有所下降。我们想要赢，不能丢了我们的自身特色，文学要保持，还要做得更好，同时也要通过宣传，呼吁人们阅读，多读书读好书，唤醒人们对阅读的兴趣，再把拾光作为高端阅读的旗号打出去，这样或许可以增加知名度。而方法么……我觉得言总或许可以采用现在年轻人的喜好，用一些当红明星进行宣传，倡导全民阅读，也是一条捷径。拾光是文学杂志的老字号了，大多数人都还肯买账的。”

陆辞随意说了一通，却没看到言喻的眼睛越睁越大，最后怔怔看着陆辞，仿佛第一天认识她一般。

陆辞反应过来，忙道：“我也就随口提点小意见，个人见解，言总不必放在心上。”

言喻摇摇头，严肃道：“不，你的意见很有道理。”然后，托腮，若有所思道：“我在想，要不要，调你到企划部……”

陆辞差点一个刹车把车开飞出去，缓了缓，心有余悸对言喻道：“我建议您不要在我开车的时候开这种玩笑，很容易出事。”

言喻无辜道：“我没开玩笑，我是真在考虑。陆辞，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我想试一试。”

陆辞出了公司到了路口，挑了挑眉问：“言总，您家在哪个方向？”

言喻指了条路，陆辞接着转弯，言喻还在思索：“这样的话，还要拨更多的人进行公众号的撰写。陆辞，你行么？”

陆辞晕了晕。好家伙，她是社会主义一块砖，哪里需要那里搬。

她只得答道：“之前在文学社做过一些公众号撰写，不过不知道这次……”

言喻道：“我相信你。”

陆辞：“……”

她其实挺没自信的，一般都是上头直接给她安排工作，要是问她能不能行，她还真不敢给出答案。

但是，言喻是这么相信她……

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试一试了。

言喻一路给她指路，她左拐右拐，拐到了一个小区。

让陆辞有些吃惊的是，言喻住的小区虽然说比较高档，但是，她一直以为言喻作为言氏集团的千金，住的怎么也应该是个别墅区。

言喻仿佛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我在国外生活了几年，生活方式都挺简单的。反正一个人住，不用多大多豪华，住着舒服就行。”

陆辞点点头，这倒是很符合她认识的言喻。

言喻本就不是个奢侈的性子。

她把言喻送到了小区楼下，帮着言喻把车停进了车库，言喻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这么晚了，陆辞把她送回家，自己怎么办？

之前都是她把陆辞送回去，这次第一次，是陆辞把她送了回来。

言喻不禁懊恼起来，自己确实是刚睡醒脑子不太清醒，又忙了一天忙昏了头，竟然忘了这茬。

言喻后知后觉地补救：“你把我送回来了，你怎么回去？”

陆辞摇了摇手机道：“我打车回去。”

这个点已经没有公交和地铁。她也只能打车。

言喻眉头皱了皱，大晚上的，一个女大学生自己打车，很容易出现一些……不好的情况。

“我送你回去？”言喻试探着问。

她本不会对别人这么关心，也做不到如此心细。

但是她会关心，会在意她。

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特殊照顾这个孩子，看不得她受委屈，看不得她有危险。

她想，她可能是，在扮演一个姐姐的角色，又好像不是……

但是，她对陆辞，又了解多少呢？

陆辞忍不住笑了：“言总，是我把您送回来的，您要再送我回去，没完没了了？”接着神情又温和下来，哄她道：“我家离这里也不远了，走回去也行。”

“不行！”言喻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个人走夜路，很危险。”

最后是言喻叫了一个自己还算熟悉的司机送陆辞回的家。

回到家里，言喻长长出了一口气，换鞋的时候，lucky凑上来，亲昵地蹭她的腿。言喻不禁笑了，把这只胖墩墩的橘猫抱起来，橘猫很聪明地卖萌，喵喵叫了几声，提溜圆的眼睛看着她。言喻笑骂了一句：“又胖了，小肥猪。”

小肥猪傲娇地从她身上跳下来，扭着小屁股颠颠走到了饭盆前，蹲下来冲她喵喵叫。

言喻给lucky放好了猫粮，转身进了洗手间。

浴室的水流倾泻而下，升腾起如烟的雾气。言喻慢慢解开了白衬衫的扣子，露出窈窕白皙的后背，漂亮玲珑的蝴蝶骨和曲线若隐若现，她随手抓了抓栗色长卷发，三两下除干净了衣物，走进了水流之中。

温热的水流迎头浇下，她抹了把脸，终于清醒了些，方才和陆辞相处的画面慢慢在脑海里回放，她忽然有些面红耳赤。

刚刚，她好像要抢人家咖啡来着。

还强行喝了别人剩了一半的咖啡，她真够可以的。

言喻甩甩头，像是要把那些充满着自己幼稚行径的回忆甩出脑外。

出来的时候，手机屏幕亮了一下。言喻一手擦着头发，一手点开了消息。

是私人号，陆辞发过来的，一个“到啦”的表情包，还是个胖橘，嬉皮笑脸的，呲溜钻进了门里。

言喻忍俊不禁，眼底逐渐柔软开来，松下头发抱住了橘猫，修长的指尖轻轻跳跃两下，发了一句：“晚安。”

对面秒回，发了一只嗖地钻进被窝的橘猫，被子一拉，眼睛一闭，晚安。

和lucky很像。

言喻看着，眼底的笑意更浓了，鬼使神差地，发了个小羊的表情包过去。

裹紧小被子.jpg

发过去了之后，言喻自己都脸热了半天。

她不太用这种可爱的表情包，和她人设不符。

但是陆辞给她发了这几个后，她莫名地就发了。

对面很久没发过来消息，像是已经睡了。言喻也放下了手机。

一整天的疲惫仿佛被这个叫陆辞的小家伙一扫而空，她心情再次明朗了起来。

明明是个一本正经甚至有些无趣的小家伙……

却总能奇怪地戳中她的萌点。

言喻想了想，把陆辞的备注改成了“小笨蛋”。一个人在床上笑得两眼弯弯，把自己埋进了被子。

一夜好梦。

那边，陆辞却过得并不算好。

咣，清脆的一声，一个玻璃杯摔到了地上，一地碎瓷。

陆辞一人伏在地上，捂着心口，正费力地喘着气，像条上岸的鱼，浑身的肌肉紧绷着，额头上满是冷汗，像是在经历巨大的痛苦。

一个声音在夜色中嗤笑一声：“还不妥协吗？”

陆辞捂着心脏位置，剧烈地咳嗽几声，咽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一字一句咬着牙道：“你，做，梦！”

那个声音像是带了一丝怜悯：“何必呢？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多可怜，不如，让给我……”

“不可能！”陆辞一改平日里的温和淡然，弓起背来跪坐在地上，身子一阵剧烈的痉挛，却还是死扛着道：“滚。我绝不会……”

那个声音切了一声，慢慢笑道：“你大可以凭借药物和刀子撑着，但是你也知道你的身体状况……也知道你现在的意志力，全靠你死撑。我不着急，只是你，要小心了。要是再有下一次，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你这个人存在了，陆辞。”

“你最好，一直这么坚强……”

最后一句落下，房间重新陷入了沉寂，陆辞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淬出一口血来，舌头被咬破了，疼得发麻，她努力喘了好几口气，惨白的面色才稍微有所好转。她撑着身子摸了一阵，摸到了刚刚掉到一边的手机，手机屏幕亮起，是微信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是言喻发过来的一只小羊。

陆辞干裂的唇间慢慢牵出了一点笑意，把手机靠近心脏位置，紧紧捂在胸口，一只手颤抖着摸到了床头的小药瓶，倒出来几颗白色的药粒，仰头吞下。

柔软的头发凌乱在额头，带了些残缺美，像是残缺了翅膀的蝶，美得令人心碎。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到床上，抱着玩偶，轻轻念了句：“阿喻……”头脑却慢慢混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