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海边目录

第40章海边

陆辞好不容易脱身,到了言喻身边长长出了口气。卸下方才台上的光彩照人,现下她眼神中多了几分疲惫。

她体力不太好,刚刚激烈的唱腔已经几乎把她的力气消耗殆尽了。她软软坐在言喻身边的椅子上,耷拉下来脑袋,像个刚出生腿还没力气软绵绵的小羊。

言喻递了杯水过去,陆辞接过来一口喝下,气息慢慢缓了下来,感激看了眼言喻。

言喻抄着手,好笑问:“怎么想到替我宣传的?”

陆辞眨了眨眼睛:“言总今天不就是来挖人的?我只是替言总宣传了一波。”

言喻无奈摇摇头:“谁告诉你我是来挖人的?我今天来,就只是想看看你而已。”

陆辞回头惊愕看她,言喻不满敲了敲她额头:“傻瓜,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工作狂?演个节目不忘宣传,把你调宣传部好了。”

陆辞摸了摸被敲的地方,讷讷道:“我不是工作狂,我只是想给拾光做点什么,也算是,报答。”

言喻眼睫闪了闪:“你又不欠拾光的,没必要想着报答。不过,你替我宣传,我挺高兴。拾光确实需要你们这些年轻的人才。”

陆辞点头,又喝了几口水。目光迷离起来,眯着眼看着眼前绚烂的光影。

她能做的不多,只能尽自己所能,为言喻铺平道路。

晚会接近尾声,陈月然结束致辞后,大家也酒足饭饱,天空星子烂漫,时间到了八点半,陈月然开始叫车送学生回家了。

陆辞是言喻开车带来的,并没有和他们一起回去。陈月然磕得上头,嬉皮笑脸地悄悄和陆辞咬耳朵让她加油,说的陆辞莫名其妙。陈月然却已经爬上了大巴,冲陆辞挥手。

陆辞气笑一声,插兜站在路边目送着大巴远去。

言喻从她身后上前:“送走他们了,我们去走走?”

陆辞点点头,慢慢和言喻走到了海边。

今日和暖,海风吹在身上也只有清凉适意。沙滩十分细软,言喻脱了鞋,脚底陷在沙子里,舒服地喟叹一声。长长出了口气,随手把发绳扯开,长发翩然被风吹起,夜色中悄然盛开墨色花朵。衣袂飘扬,像是坠落凡间的仙人。陆辞一时看痴,纵使是文采如她,一时也难以找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言喻。

言喻回头笑着招呼她过来,陆辞被迷了心窍一般,一步步走向她,把手放到了她伸过来的手中。手下温度温暖,是她熟悉的温度。

言喻拉着陆辞,避开锋利的贝壳,慢腾腾地在沙滩上走着。陆辞犹豫一会儿。也脱了鞋,小心翼翼在沙子上走,却走得极慢。拉着言喻的手也微微颤抖。言喻不禁笑了:“怎么走这么慢?害怕?”

陆辞摇摇头,红着脸道:“沙子硌脚,有些痒。”

言喻忽然咯咯笑了,看到陆辞局促拿眼角瞥她,这才收住笑,体贴地放慢了脚步,拉着陆辞到了海的边缘,海浪温柔地没过脚背,脚下的不适这才缓解,陆辞眉头松了松,低着头轻轻踢起了水花。眼底笑意愈发浓了。

言喻温和看着她,觉得时间好像忽然慢了。

陆辞兀自玩了会儿,抬头看向天边,惊呼一声:“言总你看,好漂亮!”

言喻顺着她的目光抬头,恰好看到月光穿透云层柔柔倾洒海面,泛起粼粼点点的光点。天空晴朗,能看到许多的星子闪烁,附近少高楼,那能看到海天连成一线,凝成一片深沉的蓝。

陆辞痴痴看着那片星光,那一瞬间言喻忽然有种错觉,那人像是个遗落凡间的星辰,正凝望自己的家乡一般。

四下慢慢静了。两人并肩坐到了海边。吹着海风,觉得自己所有细胞都在此时放松了下来。

言喻轻叹道:“我还没和别人看过星星呢。”

陆辞一怔:“和沈明清也没有?”

言喻撇撇嘴:“她那个没浪漫细胞的,能和我来看星星?做梦呢?”

陆辞好整以暇看着她。言喻蹭地转过身来,哼道:“你是不是想说我也没浪漫细胞?”

陆辞收回目光,佯装无辜:“我可没说。”

言喻瞪她一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看什么都想写东西。我是大俗人,看看就好了。”

陆辞张了张嘴,委屈道:“我也是俗人。”

她也是俗人,所求不过得一人终老,也会对她有非分之想。

而且,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如果可以,她宁愿没有一颗这么敏感的心。

言喻懒散地躺下,懒洋洋道:“你可不是俗人,你是天才,大天才。你以后,一定会特别厉害,你的才华会让你的未来有很多种可能,你以后的生活一定会很绚烂的。”

她说的是真心话。

她是真的觉得陆辞很厉害。未来可期。

陆辞闻言却沉默了。

沉默许久,她慢慢起身,背对着言喻,看向遥远的深蓝色地平线,轻声道:“如果说,我不会有什么未来呢?”

言喻一怔,疑惑看着陆辞,却看见陆辞纤瘦的背影莫名萧索,鬓边的发被微风轻轻吹起,整个人好像皆拢在一层虚无的幻影之中。

陆辞的声音幽幽的,像是无奈,也像是释然:“我从来都不敢想什么未来。我的未来,从来都没有什么值得期待。”

言喻愣愣看着她,她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陆辞。

像是一束烟花,盛大之后,便只剩下落寞的一地纸屑,埋入尘埃。

陆辞偏头,冲她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她道:“言总,你知道拉磨的驴子么?”

“那些拉磨的驴子,开始总是向往着前面的道路,不愿意在一个地方反复转圈。磨坊主就给它的眼睛蒙上黑布,让它以为它在朝前走。驴子信了,一步步往前,在原地转了一辈子圈。就算磨坊主把它的黑布取下来,它也不会再向前走了。因为,它已经习惯转圈,习惯黑暗了。”

陆辞嗓音温柔,像是在讲一个故事,但内容却残忍至极。

言喻看着身前瘦小的身影,心上一阵止不住的疼。

陆辞这是,在说她自己么?到底是什么,让她正在大好年华,就这么放弃了未来的希望呢?

明明,明明她这么才华横溢,她明明可以充满期望,明明可以每天都满心欢喜地迎接新的一天,可以去充满信心地展望未来。

她为什么不敢呢?

陆辞回过头来,垂眸看她,眼底明明没有泪,却能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哀伤,就算这样,她面上还是带笑的,那笑意却几分凄然。

“言总,我和你们,不大一样啊。”

“我这种人,是没什么未来的。每天活着,就已经很好了,哪里还敢去看什么未来呢?”

“阿喻,你不一样。你的未来是一片光明。你会走上巅峰,路途星光璀璨。”

陆辞轻声呢喃一句。

“而我,只需要在你身后,看着你功成名就,看着你荣华一生,就好了。”

最后一句被海风吹散在风中,不留一丝痕迹。

言喻觉得心像是被猛地刺入了一刀,锐利的疼,密密麻麻地织满心底,她隐约觉出来,陆辞心里真的装了很多东西,但是她摸不到,甚至不知道怎么帮她。

陆辞的身影陷在黑暗中,像是随时能随风消失在海天之间。

言喻忽然从心底涌上了一丝害怕,骤然起身,从身后紧紧抱住了陆辞。

“那就别看。”言喻环着陆辞的腰,在她耳边声音微微哽咽道:“看不到未来,就别看。至少现在,我在这里,我陪着你。未来,也别怕,没什么好怕的。我想你活得更好,你不是黑暗里的人。如果是,我就把你拉回来。我给你的眼罩揭下来,我带你走。你敢不敢信我?”

言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会对一个人心疼到这般地步。

不忍心看着她这么颓废,不想看她这么放弃自己,自暴自弃。

陆辞的过去,她不过问。陆辞的未来,她想参与,至少,能改变一点点,让她不再对未来丧失所有信心。

她的小孩,明明值得更好的。为什么要把自己囚禁在方寸之地呢?

陆辞被抱住的那一刻身子忽然僵住了,很久才慢慢放松,所有的话却被塞到喉头,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她觉得今天有些不一样。她本来不会说这些话,但是她竟然鬼使神差地说了。

果然,言喻心疼了。陆辞苦笑一声,轻轻按住腰间言喻的手,柔声道:“好。”

言喻松开手,把她拉过来看着她的眼睛问:“别敷衍我。你说,信不信我?”

陆辞轻笑,方才眼底的阴翳烟消云散,眸子重新澄澈了起来,握了握她的手温温道:“信。阿喻说什么,我都信。”

言喻轻哼一声,反手握紧她的手,道:“你说你,这么小一个小丫头,怎么整天心事重重丧了吧唧的。开心点,和我出来,不开心么?”

陆辞眼底温软:“开心,很开心。”

她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言喻满意了,牵着她的手和她一起看远方荡漾的海浪。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只要在陆辞身边,她就很开心,更是安心。

不知所起的信任。

言喻道:“再陪我坐坐吧。”

陆辞从善如流地跟着她坐下,清冷的月光洒在言喻身上,像是给她镀上了一层银辉,美的沁人。

言喻看着面前的静静的海浪,忽然开口轻轻哼唱:

“AreyougoingtoScarboroughFair,Parsley,sage,rosemaryandthyme.Remembermetoonewholivesthere,Sheoncewasatrueloveofmine……”

是那首《ScarboroughFair》,只是……

言喻那句五音不全,是一点也没夸张。唱了一小段,没一句在调上,好在言喻嗓子好,无论唱成什么样,都不会太过难听。

陆辞听着听着,唇边慢慢荡开一点笑意。

言喻一边唱一边脸红,好不容易唱了两段,看着陆辞脸上的笑意,不太自然地转过头轻咳两声:“都说了,我不会唱歌。你不能笑话我!”

陆辞摇摇头:“不笑,我喜欢听。”

只要是言喻唱的,跑调跑到八大关她都喜欢。

言喻哼了一声:“骗人。”又轻声问:“心情有没有好一点?我今晚可是倾情献唱了啊,别人还没有这个殊荣呢,别不给我面子。”

原来,是为了哄她开心么?

陆辞眼眶忽然一热——她何德何能……

“我很荣幸。”陆辞温和看着她,清冷的脸庞此刻满目柔情。

海风轻轻吹过,吹开言喻的发,清香的气息在身旁流转,气氛莫名暧昧起来。陆辞有些不敢看她,怕被她勾了魂,再想移开视线,就难了。

言喻却忽然主动转过头来,眼眸荡开些许涟漪,晃荡着一圈圈的笑影,定定锁着她的眼睛,狡黠笑道:“陆辞,你看这里,美不美?”

陆辞心跳忽然失常,目光怔然看着她,呓语般道:“美,很美。”

景色很美,人更是,美到了她心坎。

言喻轻笑一声,嗓音柔和,化开在微凉的月色中,她忽然凑近了一分,手掌悄悄覆盖上陆辞手背,看着她的眼睛低声笑道:“你看,这么美的景色,你就不想,做点什么?”说着,手指弯起,调皮地在她手背上勾了勾,带了几分挑逗的意味。

陆辞心猛然停了半拍。

言喻笑眯眯地看着她,眸中万千星辰,闪闪灼灼,如梦似幻。

陆辞心跳快得几乎从胸腔跳出来,头脑嗡嗡的,从脖子一路到脸庞滚烫一片,喉头滑了滑,她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心里有一团火,一路灼烧到了四肢百骸,烧得她险些失去神志。

她想做什么?她想做的多了。

她想把眼前的人扑倒在沙滩上,汲取她的体温,把她拆分入骨,一毫一寸,她都想占有。

但是,不可以,会吓到她。

她自诩理智,大多数时候她都冷静得可怕。前提是,言喻不主动惹火。

她理智一旦失控,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陆辞看她的眼神变了。

言喻看着她的目光一点点变得灼热滚烫,愣了愣,收了调笑的神色,在她面前挥了挥手:“怎么了?”

陆辞微恼地看着她。明明,是她先来撩拨她,她还一副无辜的模样。

她又不是圣人,她会心动,她会动邪念。

言喻,她到底想干什么!

陆辞冷笑:“你觉得,我想做什么?”

手掌下的手忽然反转,陆辞紧紧握住她的手背,目光深深看着她,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句话:“你说呢?”

言喻一时失语,陆辞很少有这种极具压迫感的时刻。除了……

言喻想起来,那次拍摄过程中,陆辞也是这样,握着她的手,目光滚烫地看着她,问她会不会走。

言喻所有话语都被她的目光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陆辞这样看她一会儿,忽然手下力道松了,眼神温度降了下来,勾了勾唇角问:“你觉得我要做什么,嗯?”

言喻终于能喘口气,委屈地看着她:“我说,你就不想,写点东西嘛?”

陆辞被气笑了,果然,不愧是她能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

她真的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写。”陆辞拒绝得斩钉截铁。

“为什么?”言喻眨眨眼睛看她:“这里不漂亮吗?没有激发你创作的灵感吗?”

“没有!”陆辞拒绝的语气十分生硬,甚至还偏过了头,不想理她。

言喻撇撇嘴:“你和我出来就不高兴么?就没有感概么?就不能写个一千五百字游记么?”

陆辞忍无可忍:“言总,您不去当班主任真的可惜了!”

还一千五百字游记,催作业呢?

再一再二不再三,言喻要是再挑战她的底线,她……

好吧,她也不能怎么样。

只能吞了个哑巴亏,闷过头不说话。

言喻还在说:“难道你已经江郎才尽了?”

陆辞面无表情地点头:“嗯,我已经江郎才尽了,言总还是快点把我炒了吧。”

言喻撇嘴:“我可舍不得。”又皱眉:“行啊你,小陆辞,敢跟我顶嘴了?”

陆辞笑笑,挑衅看了她一眼,没有吭声。

言喻哼笑两声,转身把她扑倒胳肢她。陆辞好不容易板起来的脸一下没绷住,笑得在地上打滚,一手护着自己,一手拼命推她。奈何身上全是痒痒肉,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不住讨饶。言喻这次却没轻易放她,陆辞笑了一阵,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一个翻身把言喻压在身下,手也开始在她肋骨处骚挠。

言喻在她身子底下气定神闲看着她:“我不怕,别白费力气了。”

陆辞冷笑:“真的?”说着手往她腰侧摸,言喻终于忍不住,清清朗朗笑出了声:“陆……陆辞,陆小辞,有事好商量,停手!哈哈哈……”

“那你别闹我。”陆辞一边挠她一边威胁,言喻哪里敢反抗?连连答应,陆辞这才放开她,还有戒备地退了两步。

言喻喘了会儿,抬头震惊道:“你怎么知道我那里怕?我明明没告诉过别人!”

陆辞找的也太准了些,她全身上下就那点痒痒肉,一下子就被陆辞拿捏了。

这回换陆辞说不出话了,尴尬地轻咳两声,方才玩闹发烫的脸更加潮红了,别开目光转移话题:“不早了,该回去了。”

言喻理了理方才凌乱的头发衣衫,懒懒道:“要回你回去吧,我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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