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动心

方才昏了一会儿，她闭了一会儿眼，也睡不着了，就侧头看正在开车的陆辞。

陆辞一身也湿透了，几绺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侧，唯独那一双眸子，水洗了一般，亮晶晶的，眼睫上还有未干的水珠。

陆辞很瘦，脸型也是。颧骨有些高，带着东方美的单眼皮，丹凤眼，明明是极其清冷的面相，看向她时的目光却永远是温和柔软的。

这种面相的人很容易给人距离感，让人感觉不好接近。但对她来说却像是蛊惑人心的药，总是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她想，陆辞在她心里，真的是很特殊了。

而这份特殊，她已经快找到原因了。

像是在给她时间恢复，陆辞一路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默默地开车将她带回了言喻的家中。

熟悉的小区，熟悉的居民楼，她觉得她轻车熟路地就像进自己家门。

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只剩房檐滴滴答答。言喻正要出来，却见陆辞附身将她的安全带解下，然后……

再次将她公主抱了起来。

言喻长这么大就没被人公主抱过，刚刚是还不甚清醒，现在清醒了再被这么一抱，脸顿时红到了耳朵根，挣扎了两下：“你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

陆辞扫了一眼她全是小伤口的脚背，道：“你省省吧。”

言喻闷声把脸埋了埋，不说话了。

陆辞把人抱进电梯：“你按下按钮。”

言喻按了后忍不住打趣：“越来越熟练了啊，都快当自己家了。”

陆辞小声申辩：“我没有……”

言喻笑了：“没事儿，反正密码我也告诉你了，就当自己家呗。”

陆辞无语道：“阿喻，你这种思想，是很危险的。”

“危险？我还怕你吃了我啊？”言喻挑眉笑。陆辞瞥她一眼：“有力气了？不哭了？”

果然，言喻顿时收敛了笑：“你怎么回事！我就不能哭了？”

“能。”陆辞耐心道：“反正你在我面前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言喻哼了一声，咕哝道：“小绵羊学坏了，不听话了，腹黑了，一点都不可爱了。”

陆辞抿着嘴笑了笑，抱着言喻进了门。

一只团子立刻凑了上来，看到陆辞抱着言喻进来，整只猫吓得傻在当场。

把言喻放到沙发上，陆辞蹬掉了满是泥水的鞋子转身进了言喻卧室，拿出言喻之前穿的那件睡衣丢给她：“先把衣服换了，再把头发吹干，别感冒了。”

言喻抱着衣服看着同样全身湿透的陆辞：“你不换吗？”又道：“我橱子里还有你上次穿过的睡衣，你穿上吧。”

陆辞诧异瞥了她一眼：“你还留着？”

言喻垂了垂眸，轻声道：“给你留的。我感觉你以后还会来，这不就来了？”

陆辞哭笑不得，心里又涌上些许暖意。

然后她就看见言喻在她面前脱起了衣服，连忙转身涨红了脸道：“你怎么在这里就换！好歹等我先去别的屋……”

言喻无辜地眨了眨眼睛：“都是女生，有什么关系嘛？”

陆辞白了她一眼，转身进了洗手间，砰地一声把门关上，门里传来了反锁的声音。

像是在防贼。言喻失笑，慢慢换上了干净衣服，这才松了口气。

lucky没跟上节奏。蹲在地上，尾巴在地上弯来弯去，小小的脑袋里有大大的疑惑。

窗外凄风冷雨，家中温暖异常。

过了一会儿，陆辞也从里面换好衣服出来，往她手里塞了个吹风机道：“先吹吹头发。”又转身进了卧室，从里面拿出一个医药箱来。

言喻瞪大了眼睛：“怎么你对我家比我自己都清楚？”

她都快忘了医药箱放在哪了。

陆辞淡淡道：“刚刚拿衣服的时候看到的，就在橱子上层，你忘了？”

言喻不吭声了。陆辞也不多说，转身又进洗手间端了一盆热水和消毒湿巾，在她脚边蹲下，拿着湿巾在她已经被泥水弄脏的脚上轻轻擦拭。

伤口里还有的嵌着细小的沙石，言喻这才后知后觉地觉着疼，抬眼却看见陆辞眼圈红得厉害。

言喻勾起一点笑，试探着问：“你心疼我啊？”

陆辞抬头，羞恼瞪了她一眼，嘴硬：“我不心疼。”

言喻眨眨眼：“你都哭了。”

陆辞皱皱眉，故意道：“被熏的。”

言喻瞪着眼睛：“你说什么？我脚才没味！你是不是想挨打？”

陆辞好笑道：“我说被消毒水熏的！”

言喻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陆辞细致地把她脚上的污泥擦干净，从医药箱里拿出碘伏和棉棒，开始处理伤口。

碘伏涂在伤口上沙沙地疼，偏偏还是这么敏感的部位，棉棒戳来戳去的，还有几分痒意。言喻忍不住哼哼几声，缩了缩脚，脚踝却被陆辞按住，听到她低哑着嗓子道：“会有点痛，忍着点。”

言喻看着眉宇间尽是认真专注的陆辞，忽然觉得今天陆辞，和平时不大一样。

多了几分和她的年龄不符的稳重成熟，让人感觉分外可靠，一点都不像个二十出头的孩子。

言喻不由得多看了一会儿，却是不小心对上了陆辞忽然抬起的眸子，陆辞一怔，疑惑问：“言总看着我做什么？”

言喻笑了笑：“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这个样子，挺贤惠的。”

“贤惠？”陆辞带着一脸无语凝噎的表情看着她。言喻点点头：“对啊，贤惠。以后谁要是娶你当媳妇，真是攒了八辈子福气了。”

陆辞仍是低头涂着碘伏，一边随口答道：“我又不嫁人。”

言喻直了直身子，好奇问：“你不嫁人？等以后当老姑娘啊？”

陆辞耸耸肩：“老姑娘就老姑娘，反正我不结婚。”

言喻噗嗤一笑，轻咳两声：“挺好的。正好，我也不想结婚。”

陆辞抬眸，定定看着言喻。言喻轻笑一声，慢慢道：“我不想结婚。我觉得好像结了婚之后，无论你之后取得了什么成就，好像都是成了丈夫的后缀，永远都在男人的阴影之下，很难有自己的声音。尤其是在我们这个圈子，更是这样。”

“所以，你家里人打算，让你把拾光让出来，让你收手。”陆辞语气平淡，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言喻再次惊异地看了她：“你怎么知道？”

陆辞道：“猜的。”又道：“你说得对。你的光芒，不应该在任何人的阴影之下。你就是你。”

言喻眼底温润，看着这个过于聪慧的女孩，此刻正捧着她的玉足，动作轻柔，像是在呵护什么稀世珍宝。

好像脚底那难忍的疼痛也淡了许多。

她忍不住想逗逗她，故意长叹一声道：“对啊，但是，我家里人可不这么想。”

“陆小辞，你也看到了，我要是真的被言家赶出来了，身无分文了，你会收留我吗？”

说着，她还慢慢地眨眨眼睛，扁了扁嘴，楚楚可怜的模样，像个被雨打湿了毛，湿漉漉的小猫咪，摇着爪子卖萌。

陆辞被她这副模样烫得心头一热，喉头动了动，强压下心底那几乎克制不住的心动，顺着她道：“收留啊，怎么不收留？以后我捡垃圾养你，你放心，我捡来的馒头都归你。”

言喻忍不住哈哈大笑：“行啊，那我以后就赖上你了，你可不能把我丢出去。反正咱俩都不结婚，不如就凑活凑合一块过呗。”

陆辞没好气地用棉签钻了钻她脚心没受伤的柔嫩肌肤，皮笑肉不笑：“我看你倒是精神，一点都没有身无分文的觉悟。”

言喻被戳得惊叫两声，缩了缩脚委屈：“你还欺负我！我都被赶出来了你还欺负我！”

陆辞看着言喻这副幼稚的模样，恍惚地觉得，她好像不大一样了。

准确的说，是更像她认识作为拾光总裁的言喻之前，言喻的模样了。

那时候的她就是这般，伶牙俐齿的，常常把嘴笨的她说的半天接不上话，然后就得意地眯着眼哼哼。久而久之，陆辞的嘴都厉害了不少。

陆辞已经用创可贴把伤口都贴了起来，拍了拍她的脚背转移话题：“还有哪里伤了么？”

言喻示意她凑近，在沙发上转了个身，直接将自己的上衣脱了下来。

陆辞还没来得及开口制止她，就看见了她裸/露的白皙的后背上，那狰狞青紫的伤痕，她忍不住后退了两步，手捂住嘴，眼泪骤然决堤。

她没想到，言家人居然下得了这样的狠手。她捧在心尖上的人，他们怎么忍心……

陆辞强忍住泪水，转身去冰箱拿了冰袋，闭了闭眼低声道：“我给你冰敷一下。你……忍着点。”

言喻看着陆辞心疼成这样，忽然觉得自己背后的伤也没这么疼了，轻声安慰道：“没有很疼的。”

陆辞像是在咬着牙，手都在哆嗦，最后哽咽着道：“以后，不要这样了。”

“明明可以不用的。以后，不要这么冲动了。”

言喻动了动，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趴着，懒洋洋道：“早晚都是要走到这一步的。我只是不想再拖着，早点解决也是好事。”

“陆小辞，你放心，我不会真被言家赶出来的。我父亲还握着言家大部分的股份，老爷子不敢做的太绝。我哥要是知道了，也不会袖手旁观的。无论怎样，我都要保住拾光，不会让它被别人抢走。”

陆辞点点头，指尖轻轻揉着那块青紫色的瘀血，眼眸垂着，眼泪一滴滴砸到手背上，闷着声哭。

言喻侧着脸看她，低声道：“你过来。”

陆辞不疑有他，凑上前去，却被言喻直起身子来，手臂一捞，将她捞进了怀里，对上她蒙了的眼睛，她另一只手点了点她的鼻尖，道：“不许哭。我都还没哭，你哭什么？”

言喻上半身分明只穿了内衣，陆辞被这么一抱，头直接撞上了她的胸口，只一片柔软的触感，刹那包裹在了她的体香之中，她鼻血差点喷出来。

这场面过于香艳了。

偏偏这人还毫无察觉，心安理得地抱着她，还把她往怀里揉了揉。

lucky转身钻进了自己的猫窝，留了个肥墩墩的屁股。

没眼看。

陆辞一下炸毛，挣扎着想要出来，但又怕牵扯到她的伤口，不敢动作太大，一时大气都不敢喘，只闷声道：“好，我不哭，你放开我！”

言喻啧啧两声松开她：“有美女对你投怀送抱你还不乐意？”

陆辞毫无威慑力地瞪她一眼，眼泪好歹算停住了，想了想，又严肃道：“以后注意点，不能随便在别人面前光着身子，也不能随便抱人……尤其是沈明清司玥她们，她们都是弯的，虽然是朋友，但是也不合适……”

言喻嗔怒看了她：“我像是这么随便的人么？”

陆辞起身扫了她一眼：“不像？”

言喻一个抱枕扔过去：“我那是和你！换别人我才不乐意呢！就你！没良心的……”

陆辞一怔，小心翼翼凑上去问：“单我一个？”

言喻没好气地嗯了一声，气呼呼地转过头去不想理她，落入陆辞眼底却是满脸写着“快来哄我”的模样。

陆辞任命一叹，在沙发旁蹲下来，手臂搭在沙发背，下巴搁在手臂上，像个讨好主人的大金毛在摇尾巴一般，小声道：“好嘛，我这不是担心你么，别生气了，好不好？”

言喻这才板着脸转过头来，认真道：“你知道就行，我没这么随便的。”

陆辞眸光微垂，轻声问：“那为什么，会对我这么随便呢？”

她真的会误会的。

言喻目光落在她身上，唇边一抹笑意，嗓音柔和：“因为，是你啊，小笨蛋。”

“是你的话，都可以的。”

陆辞眼底忽然一股热流，再也忍不住倾泻而落了。

相识，相知，相爱，相离，整整两年，她曾无数次幻想今天的场景，但她又不敢想，因为这终究只能是梦。而现在，当真变成现实了，她仍是觉得，不够真实。

言喻她……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半晌，陆辞退开一点，干涩道：“就算……是没有那个意思的同性朋友，也要注意点啊……”

这是她所能做的，最后的挣扎了。

言喻看了她一会儿，苦笑一声：“好，听你的。”

她也不知道陆辞是真不懂还是故意装作不懂，但她识趣地终止了这个话题。

毕竟就连她自己，迈出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一向穿衣保守，绝不会做出这么暧昧的动作。这次也是豁出去了，试探陆辞，也试探她自己。

答案是，在将陆辞涌入怀中的那一刻，她没有一丝一毫的不适，反而是心灵到灵魂的充盈。

她想，她有可能，真的动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