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坦白
言喻疑惑地跟着她到了沙发上坐下,看着陆辞面上肃穆,一颗心也不由得提了起来。
陆辞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底满是挣扎。
在自己最爱的人面前将自己的伤疤血淋淋地扒开,让她看到自己难堪的一面,终究还是需要勇气的。
陆辞艰涩地开口:“阿喻,我有一件事一直瞒着你,我……”
“你瞒着我的事还少么?”言喻忽然清凌凌地开口,看着她的眼睛道:“我不怪你瞒着我,谁都有秘密。我在等你向我敞开心扉的那一天。如果你乐意主动告诉我,我会很高兴。”
陆辞苦笑一声:“但是接下来我要告诉你的很重要,我也不能,不应该再瞒着你。你知道了以后,无论作出什么决定,我都不会怪你。因为这件事,错的不是你,是我……我先开始的。是我对不起你……”
言喻皱着眉再次打断她:“你到底想说什么?做什么一开始就认错?”
陆辞定定看了她一会儿,低声问:“阿喻,你知道,抑郁症么?”
言喻心中一震。
她不是不知道,准确的说,她也才刚刚知道。她惊讶的是,陆辞居然这么快就告诉她了。
她原本以为,陆辞还要克服一些心理障碍才会告诉她的。但是,这也算陆辞第一次敞开心扉和她交流,她很高兴。
“我知道。”言喻的嗓音温柔下来:“一种并不少见的心理状态。”
她没有用“病”来形容,因为她不想让她的小朋友觉得自己是个病人。
陆辞见她并没有露出惊讶厌恶的神色,甚至平静得过分,心下不知怎的多了些勇气,接着道:“我曾经,是重度抑郁。”
哪怕有了心理准备,听到陆辞亲口说出的那一瞬,她还是疼得心尖一颤,下意识握紧了陆辞的手。
陆辞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语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但还是有些许的颤抖。她继续道:“是因为……高中的一些事,还有我家庭的原因,我有心结,走不出来。后来去了医院,吃了几年的药,通过药物控制好了一些,现在还是中度……”
“阿喻……我不是不想……只是……我不知道我能给你什么……你太好了,我觉得,我不配……我连自己的未来都没有,我有什么资格,站在你的身边啊?我这样的一个……病人……”
她的声音还是没控制住,透露了沙哑的哭腔。眼底也开始泛红,身子忽然从沙发滑落到地上,下意识地蜷缩了起来,像是想逃避,把自己缩成一小团,是心理学上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不受控制的防御姿势。
“很难过吧,这么久。”言喻心疼地把人搂进怀中,感受到手臂环住的身子正在剧烈地颤,喉咙里是压抑的呜咽,破碎的哭声从手臂底下传出,言喻心疼得像是被撕裂了一般,只能用尽自己的力气去抱住她,安抚她,告诉她:“别怕,别害怕,我在呢,别怕,说出来,说出来就好了,乖乖,我在的。”
陆辞没想到这次心理的过于紧张竟然会让自己在现在发病,更可怕的是她现在在言喻怀里,根本逃不掉。她牙齿一阵阵哆嗦,抱着头捂住耳朵一遍遍失神重复:“对不起,我,我不想的,不是的,我不是,别过来,别过来,对不起……”
她情绪终于完全失控了。
过去的种种碎片一般在眼前闪现,像是破碎的拼图,她一片片拾起,被锋利的边缘切割得鲜血淋漓,哪怕是这样,她也无法将那些东西拼凑起来。
原本没事的,原本她以为自己可以抗住的。但是这是言喻啊,她告诉她了,还将这样的一面展露在她面前,她只想逃,这样丑陋不堪的自己,她怎么能让言喻看到啊。
不知过了多久,言喻安慰她的声音都沙哑了,陆辞的身子终于慢慢平复下来,失控的眸子也终于恢复了平静,她慢慢松开言喻的怀抱,言喻这才松了气,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也紧张得出了一身的汗,大口喘息两声,轻轻拨开她面上的碎发,哑着嗓子问:“好些了么?”
陆辞苦笑一声,目光沉寂,缓缓从地下起身,低声道:“你都看见了吧。”
言喻腿酸软得站不起来,只半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她,看着她萧索的背影,竟无法开口。
陆辞深吸一口气,望着天空,面上明明在笑,却是言喻所见过最深的苍凉,她嗓音喑哑道:“你看,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啊,随时都有可能发病,随时都有可能失控。我刚刚,很可怕吧。但是,这却是我经常,经历的。”
陆辞慢慢将袖子挽了起来,言喻只看了一眼,便瞪大了瞳孔,下意思地捂住了嘴,泪水顿时涌了上来,唇哆嗦得说不出话来。
那是一条怎样的手臂啊,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肌肤上遍布着斑驳狰狞的伤痕,有新有旧,蜈蚣一般盘踞在她过于纤细的手腕上,像是破碎的瓷器,看一眼便让人心疼惋惜。
这该有多疼?她怎么下得去手的?
原来,那天她半梦半醒间,看到的不是幻觉。
那天的鲜红再次刺痛了她的眼眸,她捂着嘴低声哽咽,听见陆辞温和的声音说着最残忍的话:“很吓人吧,阿喻,可是,对不起啊,我就是这样的人,我控制不了自己。你说我是疯子也好,神经病也好,我都认,因为我不是正常人啊,所以,我怎么给你想要的?”
那一刻,陆辞的身上像是带着血光,身后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漆黑,黑暗中伸出一只只手,要将她拉入无底深渊。陆辞脸上带着她熟悉的轻柔笑意,却是那么陌生,黑玻璃球一般的瞳仁不见神采,她这才发现,她从来都看不透陆辞。
她像是被吓到了,身子僵直坐在地上,甚至还往后缩了缩。
那些年,那些她错过的,忘记的那些年,这残忍的世界到底对她的小孩做了什么?她明明这么温柔,明明这么善良,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可是,她到底受了多少折磨啊,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陆辞看到了她退半步的动作,轻轻一笑,笑声是满满的自嘲和无力。
她到底哪来的自信,凭什么要求别人能接受这样的她?她到底在奢望什么?
言喻这种出生就在光明中的人,她凭什么将她拉入黑暗?
心像是被一刀刀掏空了,有风吹过,只剩透心的寒凉。她最后蹲下身来,捧起言喻的脸庞,冰凉的唇轻轻触碰上了她的额头。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地和她亲密接触,深情且克制。这个人像是把所有温柔都给了她,却把所有残忍都留给了她自己。
言喻像是傻了,呆坐在地上,感受着额头上的温度,她觉得像是在做梦。
陆辞轻声呢喃一句:“抱歉。”旋即起身,转身道:“言喻,我们以后,别再见面了。”说完,毫不留恋地举步离开。
手腕忽然被紧紧拉住,陆辞心下一动,皱了皱眉,看着倔强地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转身看着地上的言喻。
言喻没有抬头,刘海凌乱在身前,看不见表情,声音却幽冷异常:“站住。占了我的便宜就想跑,哪有这么容易的事?”说完,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将陆辞狠狠往后一拉,陆辞才发作完,身上本就没有力气,被她一拉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坐了下去,在快摔倒地上时被言喻一托,随即便被言喻推到在了地板上。
事情的发展一下脱离了控制,也脱离了陆辞的想象,她当真毫无还手之力地被她压倒在身下,言喻没有丝毫犹豫地,找上了她的唇,下一刻,两瓣柔软的唇瓣便贴了上来,带着馥郁的花香,轻而易举地撬开了陆辞没有防备的牙关,舌尖开始在她口腔内扫荡,汲取她的体温。
言喻的吻又狠又急,不容推拒,狂风暴雨般发泄在她口中,陆辞前几秒还在尝试着推开她,却很快沦陷在她近乎疯狂的吻技中,身子也软在了地板上,手臂不由己地环住了她的脖颈,心下刚刚的空缺忽然被填满,又骤然被言喻点起了一团火霎时间烧便了四肢百骸。
言喻明显没什么经验,只是凭着感觉随意地乱来,甚至是含着她唇吮吸,牙尖几乎在她唇上磨出了血,血腥味蔓延在口腔,再次将两人理智灼烧得一干二净。
不知过了多久,陆辞身子虚弱得已经几乎喘不上来气,言喻这才松开她,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陆辞,我是个商人,我从来不会被人占便宜。如果有人要占我便宜,我定要她百倍奉还!刚刚,是我的初吻。你以为你吻了我,还想跑?陆辞我告诉你,是你先惹我的!你这辈子也别想跑!你跑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这辈子你就老实和我绑一块了。我不管你抑不抑郁,你是我看上的人,你就别想从我手里逃走!”
陆辞好久才喘上来气,看着自己身子上目光凶狠的言喻,看了半晌,忽然笑了,轻轻捋了捋她的发丝,缓声道:“都跟你说了,别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些话,跟哪本书的霸道总裁学的?”
言喻恼羞成怒,一把钳制住她的手腕,撑在她身上咬牙道:“你有没有听!我说真的!”
陆辞闭了闭目,有气无力看了她一眼道:“嗯,你先松开我。”
言喻深深看她一眼,慢慢将她的手腕松开,扶着陆辞起身,手又握上了她的手腕,怕她逃跑一般。陆辞见状,无奈笑道:“不用这么紧张,你看我,还有力气跑么?”
言喻不听她的,仍然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扶上沙发。陆辞看了一会儿言喻满脸泪痕的面庞,无可奈何道:“早知道就不亲了,亏大发了。”
言喻目光顿时更凶了:“和我一起,委屈你了?”
陆辞舔了舔唇上残留的血,道:“不委屈。”又喘了几口气,这才让自己的呼吸恢复正常,道:“阿喻,刚刚我已经把决定权交到你手里了,这是你自己选的。但是,你也要给我一点时间,我答应你,再等一等,看看我的情况有没有好转,然后再做接下来的决定。不然,对我们两个人都不够负责,好吗?”
言喻终于面上有所缓和,捧住她的脸道:“那你答应我,别跑,别离开我。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承担,我不会放弃你,你也别放弃你自己。至少为了我,再努力一次。”
陆辞心下酸涩得厉害,轻轻抱住她道:“你啊,真是个傻瓜,别人都避之不及的东西,就你当个宝。”
言喻反驳她:“谁说的?我的宝贝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
陆辞看着她道:“但是我现在还不能给你回应。抱歉。等我过了自己那一关,我一定给你想要的答案。”
“没关系,我等你。”言喻有耐心,她等得起。
只要她知道,自己不是一厢情愿,陆辞,也在努力地朝着她靠近。
陆辞恢复了些气力,眯着眼睛道:“把脚给我,我给你换一次创可贴。”
言喻听话地把赤脚从拖鞋中拿出来,放到了她手里。陆辞拿过来沙发上的医药箱,慢慢撕开了旧的创口贴,看到底下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这才放了心,给她的伤口消毒。
言喻看着她这般认真的样子,忽然想,她手臂上那么多深深的伤口,她也会给自己处理吗?
大约是不会。
她沉沉一叹,陆辞马上抬起头问:“疼么?我轻一点。”
“疼,好疼啊。”言喻轻声道:“真的好疼。所以,以后,你也不要伤自己了。很疼的,我也会心疼。”
陆辞一怔,随即垂下眸子抿嘴淡淡一笑:“好,不伤了。”
言喻严肃道:“别骗我,我会检查的。如果让我再发现你做什么不该做的,我就……”
“就怎样?”陆辞还挺好奇的。
言喻瞪她:“你伤自己多少,我便伤自己多少。你敢不敢?”
“不敢。”陆辞立马打断她:“别犯傻。”
“犯傻的是你。”言喻肃然道:“以后不许了,傻瓜,伤害自己是最傻的事了。以后感觉不好时就来找我,我帮你。”
陆辞轻声答应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心里。
陆辞给言喻身上的伤都上好了药后,起身道:“伤口已经没有大碍了,这两天尽量别出门,少碰水,我先回去了。”
言喻忙抓住她的手:“你要走吗?”
陆辞看着言喻失望的目光,温温一笑,蹲下身来摸了摸她的发顶道:“阿喻乖,我们这段时间,还是做朋友就好。我现在在你家住着也不合适,我们都需要时间来冷静一下。就这两天,我们都好好想想。记住,你现在还有反悔的机会,这两天如果你后悔了,我可以随时消失……”
“我不后悔!”言喻急匆匆地打断她:“我不会后悔的。陆辞,我承诺了,就不后悔。两天,两年,一辈子,都一样。”
陆辞无奈轻抚她的脸庞:“傻阿喻,你啊,这么意气用事,以后可怎么办?”
“我没有意气用事,我从来都深思熟虑。不信你问沈明清!”言喻理直气壮地反驳。陆辞却松开她起身道:“好,我等你的答案。”
言喻看着她,坚定道:“好。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自己回到这个家里。”
陆辞指尖微微一颤,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再待一秒,她的情绪就真的不受控制了。
她没有再回答她,转身出了门。
言喻注视着她的背影,半晌,摸了摸嘴唇。
小家伙的味道,真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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