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坚定

陆辞回到家中时，莫名生出了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像是做梦一样，言喻，居然吻她了。她吮了下唇，还有些肿，带了点微微的血腥味，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还品出了一丝属于言喻的清甜。

她低估了那段记忆对言喻的影响，也低估了言喻对她的感情。

她早该知道的。

之前就是这样。那时的言喻目睹了她所有的黑暗与不堪，却还是毅然决然选择了和她在一起，用了整整两年，将她从泥潭中拉了出来。

现在，哪怕是记忆全失，哪怕是她们仅仅认识了不足一月，她还是这么决绝地和她绑在一起。

真是，傻得可爱啊。

陆辞慢慢把袖子卷起来，前两天的伤口还新鲜，刚刚结了痂。她垂了垂眸，轻轻把血迹擦干，又消了消毒。

“怎么，还是舍不得她？装的这么无私，结果还是她一靠近就不顾一切了，你还真是虚伪啊。”

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陆辞眸光一沉，咬着牙低语：“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我说过，以后她的决定，我会尊重。”

“那你就继续下去吧，看看最后，你会把她祸害成什么模样，哈哈哈哈哈……”

陆辞目光寒冷，掐断思绪，啪嗒一声，房间的昏暗中亮起一点火星。

陆辞抽烟，这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她没有烟瘾，只是有时理不清头绪的时候会来上一根，随着一缕缥缈烟雾吞吐，她眯起了眸子，墨色眼睛像是暗夜中一潭深水。

半晌，她摸出手机，拨通了沈明清的号码。

沈明清倒是很快就接了，语气如常：“小陆辞啊，怎么了？”

陆辞直截了当道：“你告诉阿喻我的病了，对吧。”

对面沉默了一阵，沈明清轻笑一声：“是又怎样呢？小陆辞，你不觉得你瞒着她太多事了么？”

陆辞眸子深沉：“不怎样，我已经告诉她了。”

沈明清道：“你倒是有这个胆量。不过你怎么知道是我说的？”

陆辞缓缓放下烟蒂，道：“阿喻的反应不对，我看出来她早就知道了。也是，心理学这方面，谁能瞒得过你沈大专家呢？”

沈明清噗嗤一笑：“那你打电话过来干嘛？兴师问罪来了？我现在人可不在Q市～”

陆辞不慌不忙道：“当然不是，我哪敢呢？你调查我，也是为了阿喻着想，我不会怪你。只是，我想知道一件事。”

沈明清内心暗骂这个老狐狸，在言喻面前装小绵羊，在她面前分明精明得一批，还跟她玩心理战呢？

沈明清笑了笑：“你说。”

陆辞道：“我想知道，言喻第一次听到这件事时的反应。”

沈明清故意道：“这很重要么？”

陆辞慢悠悠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道：“重要。一个人的第一反应永远最能说明问题。”

沈明清索性也收了那一副好姐姐的嘴脸：“行啊，不过作为交换，你是不是也该回答我一个问题？”

“言喻和我表白了，或者说，我也对她说明心意了。”陆辞声音沉着抢先道：“你想问的是这个吧。”

“我就知道，小喻喻这个藏不住心事的。”沈明清莞尔，又接着道：“所以你告诉她你的病了，算你有担当。所以，之后，你打算如何？”

陆辞拳头慢慢收紧，低声道：“我让她自己决定。”

沈明清忍不住笑了：“你这是对自己多有信心？你就看准了言喻心软，笃定了她不会离开你，是吧？”

陆辞闭了闭目，嗓音低哑道：“果然，连你都这么想我的。是，阿喻她心软，善良。但我想知道她最真实的反应，如果她有一点犹豫，我都可以消失。所以，你告诉我，她听到后，第一反应是什么。”

沈明清沉默一阵，难得叹息道：“小辞，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如果不是得了病的话。”陆辞唇边勾起一点笑意，替她将后一句补完。

沈明清声音缓慢：“如果我告诉你，她是动摇过了呢？”

陆辞心尖一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努力平复着气息道：“我会离开。我告诉她她这几天还有反悔的时间。之后的心理暗示就交给你了，反正这是你擅长的不是吗？”

“你相信过她吗？”沈明清忽然问：“你既然都跑来这里问我，那你相信过她对你的喜欢吗？”

陆辞扶住墙壁，过了很久才挤出一句：“我相信她，我只是不相信我。”

沈明清嗤笑一声：“是啊，你不相信你自己。这就是我不放心把言喻交给你的原因。你自己都不相信你自己，别人还怎么相信你？言喻呢？她又要做多少才能让你相信她爱你？如果你只是沉溺在这种自卑，自怨自艾之中，你觉得言喻要费多少力气才能把你拉出来？她爱你，愿意为了你付出，你呢？你只会怀疑，怀疑她的感情，怀疑她的真心，你觉得她又有几次真心容你践踏？”

沈明清嗓音温柔，话语却字字诛心，残忍至极，一字字像是利刃在陆辞心上刺出无数伤口，累累鲜血流出，她疼得说不出话来，也找不到反驳的话语。

半晌，陆辞声音低迷。轻声道：“或许，你是对的。以我现在，给不了她最好的。但是，这世间，哪有什么最优选呢？我给言喻这两天，不就是让她考虑清楚么？我想，尊重她的选择。如果她这两天冷静下来之后，如果还是坚定地选择我，那之后，我会用尽所有，让她的选择值得。我不是最好的，但我会倾我所能。如果她的选择不是我，我会祝她幸福，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承诺。”

沈明清无奈笑了：“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小喻喻这么执着非要吊在你这棵歪脖子树上了。你这张嘴啊，真是让人无话可说了。”

陆辞一怔，难以置信问：“你……你说什么？”

沈明清忽然恢复了平时的轻松的语气：“我说，小喻喻啊，她就认定你了。我告诉她的时候，她眼里一点抗拒都没有，只有心疼。她心疼你心疼得厉害，所以，你也别让她失望，懂？”

陆辞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地收紧，许久，声音沙哑道：“好。那，麻烦你这几天，告诉她关于抑郁症的一些事，告诉她，那些爱情的甜蜜以外，她可能要面对的困难吧。我……不合适开口。”

沈明清好笑道：“行啊你，恶人都让我做尽了是呗？”

陆辞毫不脸红道：“这方面你是专业的，我可不及你。”

沈明清气呼呼道：“你说我专业能力还是说我做恶人的能力呢？”

陆辞也放松下来，狡黠道：“都有。你刚刚，不也是故意的，来试探我的态度？你其实，也是想帮我们的，对吧？”

沈明清觉得，自己遭遇了职业生涯的一大滑铁卢。这小丫头真不是心理学专业的？怎么跟会读心术似的？

沈明清默了会儿，故作无奈道：“你以为我想啊，我家小喻喻，这十几年来也没见她对谁动心过。我都快以为她要出家当尼姑了。没想到她居然一头栽你手里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从我一次看到你们我就觉得不对，小喻喻从来没对谁露出过那样的表情。果然，她还是陷进去了，既然这样，那我也只能帮她一把了。至于我刚刚的话，不只是吓唬你，我是说真的，你的性格确实有一定的问题，从现在开始，我要对你进行心理干预，尽量让你改善现状。既然是她的决定，那我也赌上一把，当然如果你伤了她的心，我也是不会放过你的哟～”

陆辞这才算松了口气，真心道：“谢谢你，沈姐姐。”

沈明清有气无力道：“别，你别谢我，我谢谢你吧。你俩真是我祖宗，我上辈子一定是欠了你们的了。”

陆辞淡淡一笑，道：“以后，就麻烦你了。”

沈明清并不是很想理她，并挂了电话。

陆辞放下手机，忽然又燃起了一点希望。

这一次，她想再放手赌一把。既然大家都在努力，那么，她也不能认输啊。

陆辞坐回电脑桌前，开始整理自己这两年的病例和症状。

她要准备开始，慢慢敞开心扉了。

与此同时，言喻在家里，抱住某只猪咪，一遍一遍地撸毛，再一次觉得，自己的家真的太空旷了。

真是的，陆辞才走了多久，她怎么就开始想她了？

好想现在就把她绑回家啊。

她再次忍不住回想刚刚的画面，又脸红心跳了一阵。她过去的二十六年都纯情得很，和别人牵手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刚刚居然强吻了一个女孩，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羞涩，哀嚎一声将自己埋进抱枕里，装作鸵鸟。

更可怕的是，她居然食髓知味了。此刻她哪里还想着她抑郁症的事？她只想把人拐回家里养着，将这只小羊变成自家羊。

手机叮咚一声，言喻蹭地从抱枕里窜起来，飞快拿起手机第一反应去看是不是陆辞的消息。

点开消息的一刹，她脸上欲犹未尽的笑顿时僵在了脸上。

屏幕上亮着的两字，是“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