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花魁

天澜王朝，年号昭德，在位皇帝已经五十有六，膝下皇子十数人，太子已立，只是迟迟不肯放权，惹得党派相争从未间断。

不过那都是京都的事。淮安，算是偏安一隅，不曾被庙堂之事波及分毫，日子倒也过得轻松。

他九岁时生过一场大病，待病愈后就失忆了，就再没有关于母亲的记忆，母亲的轮廓，只在画中得见。

她应该是个贤惠的妻子，就算现在已经去世，父亲也不曾续弦。

父亲萧非霖从商，士农工商中属于最末流，他不甘心，家中钱财虽多，却总想着让儿子多读些圣贤书，将来若有功名傍身，也算光宗耀祖，但萧辰自己却无意于此，所以父子二人关系总是淡淡的。

萧辰也曾练过两年的剑，但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父亲对此也不强求，也就落下了。

但近日不知怎么，父亲突然聘来了一位武功高强的男子，说是要教他武功。

……

院中，萧辰生疏地挥着长剑。

“这招又错了。”

姜昭澜挑下萧辰手里的长剑，语气有些犀利。

他生的相貌堂堂，剑眉星目，处事也是直来直去，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

几日下来，萧辰还是连剑都拿不稳。

姜昭澜眯着眼睛，不由问道，“你当真练过两年么？”

听到这话，萧辰深觉脸红，又不服气，把剑拾了起来：“再来。”

姜昭澜的话彻底激起了他的斗志。

萧辰出剑，招式凌厉，但没有内力支撑的缘故，仅仅几招就败了下来。

“今日先到这里吧。”萧辰心下摇了摇头，果然还是时隔太久，生疏了。

“也好”姜昭澜点点头，他只当萧辰坚持不下去，拿人钱财而已，让他陪个废物公子练招，他也没什么兴趣，

说着，他脚尖一点，一双黑色长靴点在围墙的绿瓦上，身影快速远去。

“说走就走吗？”萧辰皱着眉，心中有些怒意。

再也莫说姜昭澜也是收了萧家银子的，走得这么潇洒？

“这究竟是父亲从哪里找来的人，改日定要去问问父亲。”

经过这事，萧辰也没了兴致，就收起了长剑。

这时，小厮来报，说是销香楼的花魁邀他画舫同游，请他早些去。

萧辰露出了欣喜的笑容，立马起身。

——那是他心尖上的人。

那花魁名唤颜姝，据说她幼时被卖进销香楼时，楼里主事的妈妈就给出过评价：“娇颜其姝。”

去年知府遍邀文人雅士去寒山赏雪，颜姝受邀，在冰湖上一舞。

从此，淮安就有了一位名动天下的美人。

因为畏寒，萧辰上次未能共去赏雪，听闻此事未曾放在心上。

娘亲就是极美的人，也不见得父亲有多珍惜，那些才子追捧的东西，听听也就罢了。

颜姝和萧辰的缘分在后面，去年萧辰的父亲，倒卖药材，挡了一些商人的财路，被人记恨，仇家趁萧辰的父亲萧非霖不在淮安的时候，偷偷给萧辰下了春情散，带到了青楼里，就是为了让萧家出丑，让萧非霖在商贾中抬不起头。

此事幸得颜殊相救，萧辰才没闹出什么丢脸的事。

他醒来时躺在颜殊的花阁里，颜殊盯着他看，一双杏眼，黛眉红唇，他就有些沦陷了。

萧家的家教甚严，萧辰也从未去过烟花之地，都说青楼薄幸，他只觉得颜殊是不同的。

后来萧辰才知道她是新晋的花魁，却并无厌恶，原来花魁，不似话本中轻浮。他与颜殊虽没有肌肤之亲，却包下颜殊，不许她再接客了。

此后萧辰和她常有来往，惹的闲言四起，萧辰略有耳闻，懒得搭理。

萧辰的父亲萧非霖却认为，虽然颜姝于萧家有恩，萧辰送她钱财也就是了，为什么闹到非要人尽皆知，败坏自己的名声。

萧非霖曾为萧辰定下一段婚约，是淮安城的沈家，沈父当时是个末流小官，萧家从商，却家大业大，沈家的嫡女和萧辰，也算是匹配了。

后来沈父这些年节节高升，当上了京官，更被当朝陛下钦册为太子太傅，如此身份再匹配商贾之家，就有些滑稽了。

沈太傅从前是很喜欢萧辰的，可萧非霖怕任由萧辰败坏名声，沈太傅若是厌弃了，这么好的姻缘就此作废，那该如何是好？

他觉得这儿子教坏了，这才聘了位师父来教儿子武功，说是练武，其实为了修身养性，让他少些时间出去和颜姝厮混。

河东渡口华灯初上，颜殊的画舫飘在水上，也亮着几盏灯，映得水面波光粼粼。

萧辰拨开珠帘，美人杏眼桃腮，湖光映在脸上，萧辰只觉惊艳，她正拿着本书。

萧辰不由瘪嘴，“你真是好兴致，我却在府里练剑消磨时间。”

颜殊抬头，不解，“什么？”

“没什么，”萧辰坐到颜殊身旁，“你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只是无聊的话本子，想见萧公子一面，可是真难。”颜殊把书推到萧辰胸前。

萧辰大致看了两页，讲的大概是狐妖的故事，“我出来一趟也是不容易，你又何必挖苦我。”说着，便去摸桌上的糕点，却被颜殊拦下。

颜殊食指的指腹抵着他的手背，抬眼说：“你答应我的事，可办了吗？”

萧辰一愣，措辞道：“此事也急不得，父前几日亲刚训诫了我，若是此时提起，只怕父亲会彻底恼了我。”

萧辰和沈太傅的嫡女沈潋有婚约，颜殊知道后难过了好一阵子，萧辰答应她早晚退了婚事，迎颜殊为正妻，才重归于好，只是这事谈何容易。

“那该如何，让我这么没名没分的等下去么。”颜殊声音都暗了几分。

“我——等父亲对我看管松些，我肯定去沈家退婚，你再等一等，我既有了你，就不会再娶别的女子。”萧辰有些怕萧非霖，没胆子忤逆他，也只能宽慰颜殊。

颜殊扯出帕子放在鼻尖，哑声道，“怎么等？等到我人老珠黄么？我自知公子是慕我容貌，也不求长久，只求你待我能有两分真心，竟也是我痴心妄想了。”

“这话又从何说起？我珍你重你，哪一样没依过你。”萧辰见着美人梨花带雨，就有些心软了。他沉默了一瞬，言道：“待明日，我去沈府说退亲的事。”

颜殊将帕子扔给萧辰，水眸露出亮色，“当真？”

萧辰思量片刻，“我先去沈府把话说清楚，待沈家知晓我心意，父亲就算千方百计登门赔罪，沈家也不会应这门亲事了，也算是木已成舟。”

颜殊虽知这样过于莽撞，也没多说什么，趁现在萧辰还肯为她着想，早些把婚事退了，免得再生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