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道不尽相思红豆,诉不完家国之情
某种意义上,顾鸿羽是很喜欢杜若安这个反派的。虽然他跋扈又残暴,但至少他活得随心所欲,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比如有大臣启奏说他应该纳妃:“陛下应纳妃,为宗室增子。”
他答道:“朕之心不在金钗红粉,切勿再言!”
看看,直接一句话,“我不喜欢女人”。
古往今来多少帝王,即便喜欢男子也会与女子欢情以留下子嗣,但杜若安是真的一点都不妥协让步,仿佛他皇室未来不关他半点事,要是他父皇知道了,准得从陵园里跳起来打这不孝之儿。
杜若安并不笨,相反他很聪明。书中他预见了北凉国的灭亡,他只是不想阻止而已。
第一次见燕惊鸿时,杜若安的第一句话并不是“这个人好看,我要了”,而是“此人有日角龙颜之姿”。先帝不高兴了,这亡国的皇子能有什么帝王之相。
“不过不论他有什么相,都是我的玩物了。恳请父皇将他赐予我。”
先帝又高兴了,自己的太子有大气魄,堪当大任。
还有一次杜若安喝醉酒和温玉交欢时,曾说“我朝气数已尽”,温玉一个男宠自是不敢搭话,只当是醉酒之言。
又过去了好几日,燕惊鸿没有再找顾鸿羽,他也不想再被动地等下去。他决定和男主来一次富有建设性的谈话,坦诚相待,看看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顾鸿羽泡在浴池里,蒸汽缭绕,合适的水温伴着浴池里花瓣的香味,令他昏昏欲睡。
他冲夏荷道:“夏荷,一会儿把燕国太子带过来。”
在顾鸿羽几乎要睡过去的时候,外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应该是夏荷回来了。
“夏荷,把净身的浴布拿来。”说完这句话,顾鸿羽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憋了一会儿气,清醒了一些。
他猛地仰头跃出水面,深呼吸一口,抹了抹贴着脸湿透的发丝,接过浴布擦了擦脸,见那人还站在浴池旁,说道:“夏荷,我不是告诉你给我之后就出去?”
他抬起头看着那人,瞳孔震动。这他吗哪是夏荷啊!这不是男主吗?!而且男主你为什么只穿了一件浴袍?!
“你怎么在这儿?!”顾鸿羽在浴池里往后退了两步。
“我怎么在这儿?”燕惊鸿冷笑一声,如墨青丝披散,随意拢在耳后,多了些慵懒。他蹲下身子,抓住顾鸿羽垂在肩头的发丝捻了捻,“不是你让我来的?还说什么……要坦诚相见?”
顾鸿羽捂着额头,连连摆手:“不是,我说的坦诚相见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让你在外面等着,夏荷怎么没说清楚。”
燕惊鸿看着顾鸿羽有些慌乱无奈的神情,觉得自己猜对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自那次斗兽场见面之后开始,这个皇帝就在自己面前表现得不一样了,似乎在忌惮什么。虽然他不知道这个一手遮天的皇帝有什么好忌惮的,但他可以利用一下,看看这个人会容忍自己到什么程度。
“那是什么意思?”燕惊鸿坐在浴池边,看着顾鸿羽问道。
“就是想和你好好聊一聊。”
“无妨。现在这样聊起来岂不是更坦诚?”燕惊鸿扯掉了腰带,浴袍敞开,他就这样踏入浴池中,吓得顾鸿羽连连后退。
他看到了燕惊鸿身体上层层叠叠的绷带,有些还带着血迹,而他就这样走进了浴池。顾鸿羽觉得,情况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并且眼前这个人想掌控主动权。
“所以你有什么想和我聊的?”燕惊鸿也不多走,站在浴池里,和顾鸿羽对峙。他注意到了顾鸿羽刚才对他某处的视线,眼中不由露出一丝厌恶。
“就是……之前对你做的事,是我的错。年轻不懂事,一时兴起,伤害别人总是不好的。我想,也许我们可以好好相处。”顾鸿羽低头说着,瞥了一眼燕惊鸿,想看看他的反应,却瞥见燕惊鸿胸口的一片黑色印记。
他定睛一看,浴袍遮掩下只看到心脏位置上的“杜若”二字。
冷冰冰的黑色,昭示着杜若安对燕惊鸿施以的最侮辱人尊严的酷刑。
燕惊鸿注意到顾鸿羽直勾勾的目光所看之处,瞬间冷了脸,拉紧浴袍。
“啊……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顾鸿羽这才回过神,话未说完,只觉自己被水流围绕,他立马闭嘴憋气。
燕惊鸿将他扑倒在浴池里,透过波光闪闪的水流,顾鸿羽能看到燕惊鸿眼中的冰冷之色。他是真的想要杀杜若安。顾鸿羽想到。大意了,上次他还带着匕首,这次洗澡身上什么都没带。
水里的一切行为都像慢动作一样,两人纠缠在一起,却不是浪漫的水下嬉戏,而是潜藏危机的死亡之舞。
顾鸿羽挣扎,却因水的浮力使不上劲儿。燕惊鸿抓的很紧,他无法挣脱。氧气渐渐消耗,他咬咬牙,决定拼死一搏。他松了口,一嘴狠狠咬在燕惊鸿手臂上。
燕惊鸿皱眉,甩了甩手臂,顾鸿羽却像疯狗一样死命咬着,令他无法挣脱。
他嘴里冒出一串气泡,松了钳制顾鸿羽的手,两人一起浮出水面。
燕惊鸿看着顾鸿羽咳嗽两声,大口呼吸着,凑上前将他压在浴池边。
冰冷的的浴池边沿紧贴着顾鸿羽的背脊,他听着耳侧那人的讥讽:“你还觉得我们能好好相处?”
“……”他叹了一口气问燕惊鸿:“那我如何做,你才能不计前嫌?”
“不计前嫌?”燕惊鸿脸上带着冰冷的笑意,“燕国几十万将士的性命,皇室几百条人命。你问我怎样不计前嫌?”
“……”顾鸿羽因这一句话而沉默。确实,这一切与他毫无干系,但于燕惊鸿而言,却是深仇大恨。他没有立场让这个人忘记过去的痛苦,和他好好相处。
“可是你刚刚没有杀我。你明明可以的。”他直视着燕惊鸿,说道。
“我可不是趁人之危的小人。”燕惊鸿看了看手臂上因浸水而松开的绷带,直接扯掉扔在地上,露出几条可怖的伤痕,而他却一脸毫不在意。
“而且如你所说,我现在杀了你,自己也走不出去。”燕惊鸿走出浴池,水流顺着他散开的发丝滴到地上,他回头看了顾鸿羽一眼,“总有一天,我会堂堂正正地打败你,让你跪在我面前痛哭、臣服,最后亲手杀掉你。等着吧,北凉皇帝。”
顾鸿羽站在原地,水珠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浴池里形成一圈圈涟漪。
看来这次谈话无果而终啊……
他叹口气,也三两步出了浴池,回头看池水,表面已经有一层淡淡的血色。
他本能地叫住燕惊鸿:“燕惊鸿,重新包扎一下伤口吧。”
第二天早上顾鸿羽又是顶着黑眼圈起床的,他本就有些心绪不宁,时不时梦到萧怀瑾,加之燕惊鸿的事情,他的睡眠质量又变得很差。
夏荷看不过,问他是否需要让太医瞧瞧,开两幅药方。顾鸿羽同意了。
“燕国红豆……”顾鸿羽看着药方上的药名,念了出来。
“是的,燕国的环境最适宜红豆生长,因此长出来的红豆是最好的。”
“嗯,有劳太医了。夏荷,你吩咐人去抓药时多拿点晒干的红豆回来,再拿几根做手链的绳子。”
“是。”夏荷虽不明白皇上拿来有何用,但也照做了。
“皇上……让奴婢来吧。”夏荷看着费力在红豆种上打孔的顾鸿羽,提议道。
“不用不用,我可以。”顾鸿羽眯着眼打好了孔,将绳子穿过孔眼,如此好几次后一条红豆手链就做好了。
“皇上……您还会做手链啊……”夏荷倒有些惊讶了。
“简单,做做就会了。”顾鸿羽拿起那条红豆手链看了看,颗颗晶莹润泽,发着温和的红光。这红豆手链还是顾鸿羽以前和萧怀瑾在一起时两人一起学做的。
“您是要送给谁吗?”夏荷问道,心里隐有猜测,只是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猜测。
“嗯……说不定?”顾鸿羽自己戴上手链看了看,不由想起以前和萧怀瑾一起做的那一对,便又摘了下来。
他干嘛没事总给自己找不痛快?现在回想那些过往,只会杀死他生的火焰。
这相思子,倒是送与燕惊鸿更合适。他对南国的思念,可不正如诗中所言?
“夏荷,随我出去一趟。”
“啊?皇上,天色已晚,去哪儿?”
“随我走便是。”
顾鸿羽站在望云殿前,见窗里没有一丝光亮,想来人已睡下。不过无所谓,他来也不是想见人。他只是觉得,每次站在这里,想着里面有一个和他一般痛苦的人,心里总有些安慰。
以别人的痛苦为慰藉,真是有些变态的想法啊。
他笑了笑,挥退侍卫,毫不在意地坐在平台往台阶的延伸处。
夏荷撑着伞,惊叫两声,顾鸿羽忙让她小声一点。
“可是皇上,您怎么可以这样坐在雪地里!要是您再生病怎么办!”夏荷跳脚道。
“无碍,就坐一会儿,我这还有披风垫着呢。”顾鸿羽看着手里的红豆链,拨弄着,安慰道。
“您要见燕公子直接叫醒他不就好了?在这儿坐着他也醒不过来啊!”
“我不是来见他的。”顾鸿羽知道夏荷在想什么,轻笑一声,解释道。
“那您来干嘛?吹风淋雪好受凉?!”夏荷困惑道。
“思考人生。”顾鸿羽一本正经地说道,见夏荷一脸不可理喻的震惊,他笑了笑,“不逗你。这不是有你替我撑着伞嘛,不会生病的。所以你要好好撑着哦。”
“嗯嗯。”夏荷猛地点头,随后像一个支架一样站在那里,并不打扰顾鸿羽进行所谓的思考人生。
顾鸿羽看着夜幕中纷纷落下的点点白色,在昏暗的大殿灯笼下变成暖黄色,心中各种诗句浮现,不禁笑自己来到这个时代,人也变得感性多情起来。
他不顾身下的冷意,安静地凝望着雪景,看了看手心里对照鲜明的艳红色,不禁低声吟诵起来。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牡丹红豆艳春天,檀板朱丝锦色笺。头白江南一尊酒,无人知是李龟年。”
袍泽之谊是你,儿女情长是你,家国之思亦是你。相思子,相思子,道尽世间相思。
顾鸿羽思及此,一阵怅惘,他叹口气,站起身,将红豆手链放在望云殿门前,转身离去。
南国何所忆,赠君唯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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