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第五正和高曼夏
第十八章
陈旧影拉了宋朝东,要他快些上车,一起去医院,看他那不成气候的表弟。
宋朝东还在车上琢磨,他表弟昨晚上,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大清早地却如此这般,对他表哥陈旧影,大肆鞭挞。
大概是对自己从小崇敬的人,越是过去钦佩他非常,越是忍不得他现在窝囊不作为,就要将那道德仁义的矛头对指,无外乎包含了对兄长的盲目崇拜过后的失望。
至于那周顾生,你说他直笔谠论有错?
当然没错,立场不同罢了。你陈旧影说他煽动学生做无谓的牺牲,你宋朝东又说他是汪派余党伪军的犬牙,是投降派扶植的傀儡,那他自己就没有被蒙蔽的地方了吗?
宋朝东坐在车上,看陈旧影急得额头满是细汗,于是拿出手帕,轻轻帮他擦了擦汗水,陈旧影僵直地坐着,呼吸很沉重,两块反光的镜片上,早已浮上了一层雾霭。
“老陈,你说,如若我现在不是二十七岁,而是十七岁,我也会像你表弟这样,如此忧心忡忡、忿欲不能吗?”
“我想,你会。”
“所以说,我理解你表弟。”
陈旧影说,“我本想,事以密成,语以泄敗,有些事情,真不宜多说。国难当头,自不能不闻不问,更不能偏听偏信、自乱阵脚。元华说的「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兵」,「如果年轻人不站起来,那还指望谁能站起来」,这些话,本是句句在理,我真不该为了保全颜面,而在他面前强装威严;也不该用刻薄讽刺,来贬低他想学文的志趣和理想;更不该以我的短视之见,来抹杀他纯良的心性,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老陈,与其埋怨自责,我们不如想想,怎么和元华解释关于周顾生的所作所为,他才会听,我看他一口一个周先生地叫,就怕下一篇文章那姓周的说,要到港口闹集会,说什么用胸口堵子弹之类的话,那些热血上头的爱国学生,就都会去!!”
“好,我想,我这就想,元华他可千万别出事,不然我实在是对不起我叔父。”
“老陈不要太急,元华不会有事的。”
路况很差,一路颠簸,陈旧影还催阿福“快些开!”,好在,车总算到了医院。
陈元华坐在急诊室里,医生给他的腿打石膏,陈元华的脸上有泪痕,眼睛微微红肿,那肇事的司机一看,也才二十出头,长得鬼精,若无其事地站在他们对面。
司机旁边的椅子上,还坐着一位戴金丝眼镜,梳着背头,小马甲的兜里揣着怀表,看起来和陈旧影差不多年纪的先生,那先生微微低着头,翻阅着医院的宣传册子。
旁边还有一个要强迫医生给猫看病的人,拽着医生的袖子说,“你给它用婴孩的计量就行了”,还无理取闹地说,“连一只小猫咪都救不活!你还算什么狗屁医生!!”
“人都救不过来,你让我救猫?”
护士就看那个人在那絮絮叨叨地闹,也没怎么理,只让他候着。
那个肇事司机走过来,劝他说,“要不去看兽医,要不挖个坑埋了吧。医生忙着给这孩子接腿呢,再不接好,腿就废了。如若这孩子腿废了,我可担不起这责任。”
那个抱着猫的人和司机抢着说话。
“他失去的只不过是一条腿,我失去的可是爱情啊!!你知道这只猫,它是我今生今世的最爱吗?!看你这孤陋寡闻的,肯定不知道,告诉你说罢,这只小咪,可是天上的「妙善仙子」转世,来和我共续前缘的,要不是误吃了一只被老鼠药毒死的死老鼠,也不至于今天这般…命不久矣。”
司机哈哈大笑,放肆地说,“我看你才有病,建议挂个精神科,先别管什么猫了,先医医你的病,满口错词、病句,还是不要搁这装文雅人了!!”
“命都救不活了!还医什么病!庸医!该死的医院!俗人!该死的凡夫俗子!我为什么要活在这样愚蠢的人间!!”
那位司机说话,伶牙俐齿非常,“噢!原来阁下您,这害的是神仙病呐?那我们这些「庸医俗人」,还真是不配给您治了!建议——出门左拐,另请高明!!!”
“我走!我走!我这就走!!”
“慢走,不送。”
那司机朝着门口挥完手又折回来说。
“哈哈哈,真是丑人多作怪!长得一副受气包样,寒瘦酸气,想必定是没人爱他,便整天幻想有‘神仙’爱他,有几世轮回的‘神仙情缘’等着他,真是只小可怜虫,咦!”
站在一旁的护士跟着笑了起来,医生说,“先别笑,再去拿些纱布过来。”
这世界上最没品的笑话,也許大概便是揶揄别人的容貌,身材,家世了吧。
司机见自己逗得那小护士尽是笑,自以为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俏皮话,又继续叨叨。
“哈!养了阿猫便是「妙善仙子」,那养了阿狗岂不是「啸天仙男」,养狗养死了,还可以吃它的肉,养猫养死了,还要脏手为它刨坑,养猫哪里有养狗值当,全是赔本买卖,全是赔本买卖!!”
先生朝司机摆了摆手,说,“行了,阿真。人都走了,莫要再虚言妄说。”
“是,少爷,阿真不说了。”
“出去给小陈少爷,打点热水回来擦擦,看他这满脸的泪痕,都哭成了花猫。”
“好的,少爷,阿真这就去。”
宋朝东和陈旧影还没进去,就在门口遇到了阿真,阿真眉飞色舞地和他们说了大致的情况,说人没事,在打石膏呢,估计有点疼,都哭了,顺带数落了陈元华几句。
“多大的人了,走路不长眼睛,人来撞车是找死,好在我家少爷心肠好,送他来医院,不然年纪轻轻就去见了阎罗王!”
还说什么,“可算等到他家里人来了,快进去吧!我家少爷是从广州来找朋友的,朋友没找着,结果都被你们这破事给耽搁了!我第一次给少爷开车,就遇这样的血光,真是晦气,真不该让我们给你们赔钱,应该是你们给我们赔钱才对!”
陈旧影镇定自若地说,“钱这个好说,先多谢你们把元华送过来了。”
宋朝东想,下人多维诺,也不知他是哪家府上的小厮,口舌竟这样,厉害非常!
“表哥,我给你们惹麻烦了。”
陈旧影走近陈元华,摸了摸他的头。
“不碍事,你这条小命还在就好。好好养伤,一会回家让你宋大哥给你做好吃的,你宋大哥厨艺可好了,你能遇到你宋大哥,那真是有福!过两天修养好了,我再和你宋大哥一起,带你逛上海,想逛夜场,我们也带你悄悄去,可别再闹小性子了。”
“嗯,不闹了。”
“这样才是乖孩子。”
“宋大哥,我想吃盐水虾。”
“好,回家给你做。”
“宋大哥,我…我也想和你学做菜!”
“好,回家教你。”
“宋大哥,你怎么这样好,我说什么,你都满口答应,莫不是在骗我?”
还没等宋朝东回答,陈旧影就说,“你宋大哥好的地方多着呢!怎么会骗人!回头让你宋大哥陪你温习功课,你宋大哥他文理都好,放到哪里,都是出类拔萃。”
“别听他瞎吹,我就一般学校毕业,全然没有你表哥吹得这样玄乎。”
“表哥,我说这话,你可别生气。”
“你想说什么?”
“我觉得宋大哥比你斯文,比你有气质,比你…比你…”
“比我什么?”
“比你帅!”
陈旧影轻咳了几声,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心里暗笑,好小子,嘴甜得像蜜,都夸起你表哥的男人来了,说他斯文气质,那是你没见过他在床上陪你表哥搞的时候有多骚,不过,这当然也不能给你这小鬼头瞧见!
宋朝东没想到陈元华怎么突然转变这么快,也不知道,是不是又听谁说了什么。
陈旧影一进去,看到坐在对面的人。
先是一愣,突然转悠为喜。
“老五!!五大头!怎么是你?”
陈元华说,“正大哥专程来找你的!”
“噢?是吗!!”
宋朝东看他们好像全都认识。
“我今天本是和阿真,特地来找你,但还没见到老陈,就被小陈截胡来了医院。”
陈旧影不信,他这个大忙人,每天就是案子案子,怎么会大老远地专程来找自己,想必定是出公差路过,准备到府上叙叙旧。
于是陈旧影便笑笑说,“你家的那个阿真,是哪里请来的「大爷」?说话真是厉害非常,刚刚还数落了我们一通。”
“别和他一般见识,他是卖,身还债的新人,以前在赌场当庄,耀武扬威得很,先前没做过下人,做得不像,第一次带出来,我又没和他说过你,他不认识,所以才大水冲了龙王庙,说了些胡话,让你见笑了!”
陈旧影说,“那些全然不碍事,我能在上海见到你,自是觉得高兴非常。”
他们站在对面,互相拍着肩膀,又握手,像是几年没见了,寒暄个不停。
陈旧影见陈元华没事,便恢复了神色,和宋朝东介绍,说,“这位是我的发小,第五正,我们小时候,可是一个弄堂里穿开裆裤长大的‘小魔王’。他小时候皮泼得很,没少干装神弄鬼的捣蛋事!”
“哪里有你皮泼?”
陈旧影笑着说,“你才是最皮泼,皮泼不算,学业还不上进,总是令叔叔和婶婶头疼不已,那时候,我们院里的几个调皮鬼,总叫你五大头,因为你小时候,不仅令人头大,头长得也是真的大,哈哈哈!”
宋朝东不禁想,难不成他和老陈是一种货色?表面上看起来西装背头,精致斯文,背地里却琐碎皮泼、闹人得不行?
“你也没有多乖!你小时候总是喜欢掏鸟窝,好爬树。有一次,你爬到树上下不来,还是我喊大人来救你,你忘记了?”
“那你十五岁那年,到河里玩水摸鱼,河水涨流差点淹死,还是我跳下去把你拖上来,又背你去医院,你又忘记了?”
第五正说,“我没忘。你的好,我一直记着。不仅记着,而且还时常顾念。”
宋朝东听出来,他们是青梅竹马,而且他们之间的故事,好像还挺多,一句「时常顾念」听得那宋朝东,心里一阵泛酸。
宋朝东甚至想到,那陈旧影虽然现在和自己在床上打得火热,整天亲呀爱的说,但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就像那飘在天上的云,始终接不了地气,轻浮单薄得很,既没有一起经历过什么,又没有非对方不可的那种执念,仿佛大风一吹,就要全数散尽。
宋朝东对陈旧影不禁生起了暗恨。
第五正叹了口气,拉起陈旧影的手,哀怨地说,“我总是顾念你的好,你却只记得我的坏,这样太不公平!”
陈旧影说,“老五,我们都是什么关系了,用得着一见面就互相吹捧吗?我是不想你说我虚伪,所以便不把那些的漂亮话挂在嘴边,但是心里,当然是记得你的好的。”
宋朝东想,好你个死陈旧影,漂亮话尽是对我说了是吧!我今天真是看透你了!还在我面前和他拉拉扯扯地眉来眼去,是想向我宋朝东炫耀你是如何魅力非常,向我炫耀你老情人是怎么多得数不清是吧?!
宋朝东怒气冲冲地瞪着第五正。
第五正看向宋朝东问,“这位是?”
还没等陈旧影介绍,宋朝东就自己说,“在下姓宋,名朝东,大江东去浪朝东的朝东,在张氏的点金银行挂职,目前暂住在陈府。”
要不是医疗室还有医生和他表弟陈元华,宋朝东恨不得对那第五正口无遮拦地夸耀说,「我和老陈每天钻一个被窝,与他夜夜欢爱,欢爱完了,还搂着他睡。你又算什么东西,不要来破坏我们的感情!」
“好一个大江东去浪朝东的朝东,真是幸会!幸会!原来宋先生,是老陈的朋友,只要是老陈的朋友,那便是我的朋友。在下复姓‘第五’,单名一个‘正’字,子承父业,如今在一家法律事务所里谋生。”
宋朝东心里一阵好气,好一个单名一个正字,这正字不配你,你应该叫不正,歪!
陈旧影问第五正,“老五,你先前不是在广州,怎么突然来了上海?”
“想你,便来找你。”
“什么?”
“哈哈哈。说笑。”
第五正的笑容里带着某种忧伤,陈旧影听得一脸摸头不着脑,宋朝东敏感的神经像是嗅到了什么奸,情似的,警觉了起来。
那第五正继续自说自话。
“老陈,你骗得我好苦,也害得我太深,我气你,气你这鬼话连篇的臭东西!”
宋朝东听他语气里含糊暧昧,又与陈旧影这般亲热熟络,不禁心里揪疼了一下。
宋朝东在心里暗骂那陈旧影「混,蛋」,昨晚上还说我宋朝东「精巧不老实」,我看倒是你,就是骗子一个,看吧!受你骗的人都找上门来了,看你怎么抵赖。
陈旧影一脸迷惑地说,“老五,你这人说话好不似平常,怎么今儿个,突然喜欢打起了哑谜,我怎么就骗你了,你倒是给我说个清楚明白。”
第五正摸出衣兜里的红色请柬,带着一种怒气,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说,“我问你,高小姐订婚的事,你可知道?”
“知道,请柬我也有。”
“那我再问你,这件事,你作何感想?”
“什么叫「做何感想」?”
“你就给我拿出个态度,老实说,那高小姐不嫁你,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不准再编胡话,我要听真话!你再敢骗我,我…我…我连想杀了你的心都有!!”
“高小姐能有个好归宿,我替她开心。”
第五正一拍桌子,跳了起来,指着陈旧影,说,“还不说真话!死陈旧影,你是真的想死是吗?到这种时候,还在骗我!今天阿真开车撞了你表弟是无意,信不信明天我就开车故意把你给撞飞!!”
宋朝东心里想,好啊!事情果然不简单,是不是你陈旧影玩弄了人家,又抛弃人家说你要和高小姐结婚,结果又遇到了我宋朝东,又开始玩弄我宋朝东,对外面全部统一口径说你要和高小姐结婚,这一个借口是不是已经够你甩掉所有前任,到头来又不结婚,什么失恋,什么情伤,什么从来没爱过高小姐,这些无聊的幌子,是不是又是你玩弄下一任的借口?没想到你陈旧影,看着老实巴交,竟这样低劣无,耻、手段非常!!
宋朝东心里憋着话,又不能说,难受得不行,就等着看那第五正,接下来究竟要怎么和陈旧影对峙。
宋朝东真是太气,气他和陈旧影之间,竟然这样毫无维系,仿佛任何流言蜚语都可以把他们分开,宋朝东尝过老陈的甜头,便有点舍不得放他走,虽然怕他给自己的甜头全数作假,但嗑起来迷幻,让人深陷其中。
陈旧影说,“老五,你为何如此激动?你对我究竟有什么误会,为何不能开诚布公地说,你这样无端恼怒,又绕着圈子说话,我又怎么猜得到你究竟是在想什么。”
第五正说,“我自以为那高小姐,将来定是要嫁你,我对她怎么也得叫声「嫂嫂」,先前老听你和我提,你如何喜欢她,所以我从来不敢对她逾越半步,后来她留洋了,那是更加没了机会。收到这请柬之后,家父便让我去准备贺礼,我实在想不明白,所以打电话到高府问她你两的事,她却说,你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过,你从来不爱她,她也从来不爱你,我先是不信,以为你们闹了别扭,但是她却说,她说的句句是真,我想来想去,实在想不明白,你们既然不爱对方,为什么要联合起来欺骗别人?”
陈旧影说,“都是误会,不提也罢。”
“你是可以不提也罢,那么我呢?”
“老五,你…你怎么了?”
“好,我今天就和你说个清楚明白。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一起玩《狼来了》的游戏吗?你总是只知道捡石头打人,只知道和一群男孩子上蹿下跳,大呼小叫,从来都不知道如何怜香惜玉。你想想看,高小姐哪次不是被你吓哭的?她被吓哭之后,哪次不是我去哄!我就想问,凭什么,从小到大对她好的人是我,而捡便宜的却是你!难道就是因为,是你先把她的大照片挂在家里的客厅里就宣布了主动权?早知道这样也行,那我应该,早早抢先你一步,再比你臭不要脸一些,从那十七岁起,我就应该在家里挂满她的大照片!我以前总是顾念,我们是兄弟、是朋友,本不该为女人翻脸,我以为你深爱她,所以便一直让你。我想,如若是你娶了她,你们能幸福快乐,那我今生,不娶也罢!结果好你个死陈旧影,你不仅骗她,你还骗了我这么多年,我恨你。”
“哈哈哈哈。”
陈旧影笑得不停地咳嗽。
“瞧你干的好事,还搁这幸灾乐祸!”
宋朝东没想到是这样的剧本,悬着的心突然落下半截,忽然觉得有点想笑,都是自己太多心,该死的陈旧影,呆头鹅一只,大笨蛋一个!除了我宋朝东可怜他,愿意和他好,我看谁还会喜欢他这种傻瓜!!
但是宋朝东转念一想,又觉得老陈骗人,这事干的,实在是有点缺德。
陈旧影说,“老五,你真喜欢高小姐?!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过?”
“我以为你们恩爱非常,我敢说吗?”
“兄弟,你这不能全怨我,也怪你不知道自己争取,感情的事,千万不能藏着掖着,一定要说出来让对方知道。你不知道,我陈旧影真心喜欢的人,我恨不能对他表白千次万次,可是又怕他不信我,怕他连我把心掏出来给他看,他还是不信。这让我不安,让我无能为力,我也有我的苦处。”
话虽然是对第五正说的,但陈旧影说的时候,却一直深情款款地看着宋朝东,看得宋朝东和他翻了一个大白眼。
陈旧影又继续说,“你看那唐朝的皇帝,连老子的媳妇都抢,更何况…我们…”
“呸!瞧你能说出这种好不要脸的蠢话!早知你陈旧影这样不义气,我当初又何必,如此顾念我们之间的兄弟之情。虽然你曾为我两肋插刀过,但是为了女人,我真应该早插,你两刀!要是我追不上那高小姐,插,你九刀十刀都不解气!!”
“哈哈哈哈哈。”
“你还笑得出来,我这心痛的!”
“哈哈哈哈嗝。”
“再笑,再笑你就去死!”
“老五,消消火,莫要再气。你不知道,元华这小东西,昨晚上一直在窜动我,去抢高小姐的婚,还说什么要把左轮,手枪借给我,说我应该有点骑士的决斗精神。给,这个给你,这婚,我不去抢了,你去!!”
说完,陈旧影就将锡纸包装的一件东西打开,递到了第五正的手上,这场面突然把宋朝东吓出了一身冷汗,天底下怎么会有撺掇着自己朋友拿命去做赌注的人,而这人还是陈旧影,宋朝东不禁感到害怕。
第五正借过他的左轮,手枪在手里掂了掂重量,又放进嘴里,咬了一大口!
“你这个坏老陈,又骗我!这哪是什么左轮,手枪,这明明是巧克力!!咔——”
第五正掰了一半递给宋朝东,还说,“宋先生尝尝,老陈的左轮,手枪!”
宋朝东看他已经递到了自己手上,也不好拒绝,便掰了一小块下来尝尝,是昨天晚上的那种味道,是陈元华买来的巧克力。
“也不知道那姓曹的是何许人也,如果他家世背景好过我太多,我也没勇气再多此一举,搞什么表白,更别说什么抢婚,都怪你,你得想办法帮我把高小姐抢回来!”
“诶!老五,你这话说得就有点不对头了,高小姐是个人,又不是东西,哪里有什么抢来抢去的道理,你跟她说个清楚明白,问她愿不愿意跟你,如果你们真是两情相悦,那你再请家里的长辈快些到她府上提亲,不就好了。如果,我是说如果噢,如果高小姐对你没这层意思,我想,你还是放弃为好,想想高家那副嘴脸,你娶一个高小姐是幸福,但是一想到要与他们家结亲,我想你可能快乐不起来。”
“你这狗头军师,我想你以前鬼点子多得很,今儿个,怎么尽是说些糊涂话!”
“该说的我已经说尽,旁门左道我不会使,坑蒙拐骗,我也不支持,如果你实在拉不下脸去见她,你就写快信,你就打个电话和她说,如果你真有胆,她也愿意,那么我建议你们私奔,走得远远的!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不过,再强调一下前提,是她愿意。不过,我想这种可能,近乎没有。”
第五正说,“那我究竟该怎么办?老陈,你快给我想想办法,我就是自己拿不定主意,怕一失足成千古恨,所以才来找你,你不是说,也念我的好么,兄弟这种时候用到你,你可不能不帮我!”
“这让我怎么办帮?帮了你,也怕你后悔,不帮你,也怕你后悔,你连高小姐喜不喜欢你,你都搞不清楚,贸然行事,只会闹笑话,太有失,身份。”
“你说的那些我都知道,我就是不知道怎么做!我想知道怎么做比较合适?”
“你要先和她说,你喜欢她看她反应!”
“不是的,老陈,事情比你想的复杂,我…我一时半刻,和你说不清楚,总之,我不是怨你骗我吗?其实…是我一直在骗你。”
陈旧影突然觉得奇怪,老五这说话的口气,和把错误往自己身上揽的情景怎么这样熟悉?这岂不是和那天,高小姐对自己的说辞,一模一样?高小姐也说过,是她在欺骗陈旧影,不过那时候,陈旧影只顾着自个高兴,全然没把那些感伤的话放在心上。
宋朝东听得入迷。
第五正使了一个眼色,把陈旧影叫了出去,说,“有些话,我只能对你一个人讲,你必须对天发誓,你不能对任何人讲!你要说出去,我可能真的会杀了你!!”
陈旧影和第五正挤进了没人的拐角了,点了根烟,递给他,说,“好的,我发誓!”
“老陈啊!这次你真的是说什么都得帮我,我…我没有你,一个人实在是不行!”
“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你怎么突然脆弱成这样?”
“老陈,你答应我,一定要把我的话听完,也一定要相信我,我说的话,句句是真。以前我们之间有间隙,我从没和你说过什么掏心窝子的话,但是现在除了你,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找谁说!”
“好吧,你说,我听着。”
“第一,刚才我放在桌子上的那封请柬是假的,高家根本没有请我。你还记得我们家当年,为什么会和高家闹翻,甚至结仇,然后搬出弄堂吗?”
“我家老太太说是你家的下人偷了他们家的东西,后来误会不是解开了吗?”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偷的不是东西而是人,我家下人和高家姨太太有染,结果姨太太为了护那狗腿子,竟然嫁祸给家父,说是家父诱,奸她,还说那狗腿子只是传信什么都不知道,还对高老爷以死相逼,说要让高老爷给他主持公道,公道怎么主持,那就是把家父贬官外调。高家怕那姨太太喊冤叫屈,便将她药哑之后,卖进了妓院,用完就被丢弃,也是个可怜人。至于那个狗腿子最后被弄去了哪里,我就不得而知了,男人卖不出好价钱,想必是被弄死了。家父对高家一直有恨,一个下人哪里敢和姨太太有什么奸,情,想这就是高家设计的一出陷害家父的阴谋,就是高家在借此机会弹劾他,还让我今后不要和高家的人来往。
第二,我和高小姐,其实…其实有过一段…在她出国之前,我能确定,她以前爱过我,但是我不知道她现在的心意,究竟是什么。我怕她是想逃离我才选择和别人结婚,如果是那样,我当然会放手,可是我怕的是,她还在苦苦等我,而我却没有去!因为之前通电话,我好像听出来高小姐的口气,她好像被禁足了,出不了家门。
第三,是我们联合起来骗了你,我们占着你明面上爱慕那高小姐,便老是借你的名义悄悄见面聚会,背着你偷,欢。好在你不爱那高小姐,如果你爱她,那我才是最对不起你的人,更是全无颜面,站在这里和你谈这些,更别说寻求你的帮助。”
陈旧影听到这里,突然有点慌了,大概是对苦命鸳鸯,先前高小姐对自己爱理不理,还以为她是只喜欢官太太做派,瞧不上自己,没想到是早已有心上人,而口风还守得这样紧,这人就是自己的多年好友,自己却还被他们蒙在鼓里这么久。
“老五,你真是说的我慌,让我一时之间,也开始拿不定这主意,我先前并不知道,你们两家还有这样的仇恨,不!我不知道的事,实在是太多!也一时想不出来点子,该如何帮你。”
“老陈,我要你帮我在他们订婚那天混进高家,并且想办法让我出现在他们订婚的现场,我要亲自问那高小姐愿不愿意跟我走,我想带她回广州。来上海之前,我已经向家父讲明原委与我此行的目的,家父开明,虽然口头上没有明着说支持,但他也没有反对,只说可以试试,注意安全。我想光天化日的,我又好歹还是一个律师,他们总不会一枪嘣了我!”
“好!既然你有这个决心,那我就一定想办法帮你,订婚还有好几天,你和阿真,先在我府上住下,我们回去之后,再一起协商研讨,出谋划策!”
说完之后,他们回了医疗室,医生说,陈元华不需要住院,但得坐半个月左右的轮椅,还得每周来医院换三次药。
陈旧影出医院的一路上,尽是忙着和第五正说话,连陈元华的轮椅,都是那宋朝东推的,上车时,也是阿福在收轮椅,宋朝东在抱陈元华进驾驶位。
等陈旧影进了车门,宋朝东坐在他旁边,便开始数落他。
“来了朋友,自己的表弟就不要了么!上车时候,都不知道过来帮一下,我一个人不是抱不动,而是怕磕着碰着元华。”
陈旧影摆摆手,说,“多大的人了!你用不着对他这样小心!他自己惹的灾祸!就该自己受着,你对他太好,老惯着他,他就要不知天高地厚!!”
“表哥!你刚才在医院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说让宋大哥回家给我做好吃的!”
“要吃就吃点猪脑,补补你那木鱼脑子,以后那姓周写的狗屁文章,你不准再看,要看,就多看看我们华美出的报纸,我们才是客观公正的媒体,不像某些…”
元华低声啜泣着,眼泪大滴大滴地掉,呜呜噎噎地小声说道,“你就是欺负我父亲他去得早,欺负我无依无靠…“
“好了,老陈,别说了。”
陈旧影呼了一口气,看看后视镜,想他表弟真是电灯泡,如果是平时憋了一天,一上车,关上车门,怎么都要与宋朝东亲昵一番,今天倒好,全然没了那样的机会,而老五和他司机又要住到府里来,府里的厢房本来就没有几间,已经把元华安排在了离宋朝东最远的那间,现在只能安排他们在宋朝东旁边的厢房住下,那这样自己晚上去找宋朝东就很不方便。
陈旧影突然说,“阿福,停车。”
“怎么了,少爷?”
“先停车,然后把车停到前面巷口,在那里等我们几分钟。”
说完,陈旧影就把宋朝东拽下了车。
等宋朝东反应过来,已经被陈旧影推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子里。陈旧影将宋朝东抵在墙上,凑上就是咬宋朝东的嘴唇。
“老陈,你…你做什么?”
“我亲你。”
“你让阿福停车就为了干这个?”
“对。”
“喂!老陈,现在是在外面,天还没黑呢!街边也有路人,你别这样。嗯…老陈…老陈你放开我,不要…不要弄那里…”
“我看你满脸写着想要。”
“你…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老五和阿真要住到府上,还有元华的腿又受了伤,我怕一回到家,我们两个就没了私人空间,我要忍着寂寞,好久不能抱你,想想都受不了,只能挤出这点时间,先把你抱个够。”
“这样时间太匆忙,我也解不了馋,你回去和阿福说,让他先送元华回去,再说我们要去市场里买菜,我们再借着这点时间,在外面找个快活的地方,好好亲爱。”
陈旧影抱着宋朝东,拧着他的耳朵,说,“你这小机灵鬼,怎么这样鬼精,好,我这就安排他们先回去。”
陈旧影打发了阿福,就回来拉宋朝东的手,说要带宋朝东去客栈里开间房,平日里两人偷跑出来,也可以去那里相会。
宋朝东说,“不要去客栈,那里人多口杂,就怕隔墙有耳。我带你去个地方。”
宋朝东叫了两张黄包车,和师傅说了自己要去的地方,又让另外一个师傅在后面跟着跑。
黄昏十分,他们到了一家挂着灯笼的宅院,出门来迎的,是一位四十岁上下,穿着旗袍,抽着长烟管的老鸨。
宋朝东说,“我们只要一个房间,不要别人打扰,快些安排。”
“好勒,小爷们快里面请。”
里面看起来,陈设一般,冷冷清清,什么人影都没有,但是却隐约能听到一些此起彼伏的欢,爱之声。
他们跟着老鸨上了楼,被老鸨安排进了一间房里,宋朝东匆匆锁了门,又招呼陈旧影快些一起用热水,洗手洗脸。
陈旧影问,“这是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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