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历史是真实的

南宫雨长安樱二十岁，是个嘻嘻哈哈得过且过的人，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宫里面见庄王的时候。

庄王崇尚勇力，不顾道义，齐国风气日下，朝野上下怨声载道，他不得民心。

安樱很着急，屡屡劝谏。

庄王便只肯在喝酒的时候才见人，他说喝多了听谁的声都像是在唱歌。

安樱无可奈何，离坐而起，向北面坐在地上。

他好奇心重，问：“有席位，为何要做地上？”

“臣听说，妻子要和丈夫争辩时，要坐于地面上。如今臣将与国君争辩，怎敢不坐在地上？”安樱知道这些话说了无数遍，他是真的不爱听，可是若是在不提醒他，他身边就没说实话的人了。

“势众而不主张正义，力强而不讲究礼节，好勇而厌恶贤能，是自取灭亡之道，灾祸必然降临到身上，国君可曾看清楚自己如今的样子？”

殿内燃着熏香，袅袅烟雾缭绕，看不清楚他的面容。但听清他说：“寡人王不懂无咎在说什么？”

无咎是安樱的字。

安樱叹了口气，将帽子拿下来放在地上，站起身道：“若是王听不懂，我便只能走了。”

安樱一步一顿，庄王始终未曾挽留。

宫中进进出出那么多回，从未有一刻如此沉重。铁镣拴在脚上，可解不开。

南宫雨就在宴席上，借口酒醉偷偷走的，追出来道：“无咎，无咎，你何必要较真呢？”

安樱停住脚步，看着他：“若有人叫你篡改史书，不改就杀，你会较真么？”

南宫雨望着将要下雨的天空，神色明朗的很：“肯定不会，你知道我生在记录史书的人家，但我不爱这活。”

后来他就被崔宇给杀了。

安樱飞快的从村庄赶往都城，终究未能见到人最后一面，但是他留了一句话，说：

无咎，我可以说假话，写假书，但我不能误导后世，历史是真实的，不是一个涂涂抹抹的姑娘。这姑娘素面人美。

天地间自有一支浩然正气的笔，记录着天地正义，百邪不侵。

安樱从崔府回来就病下了，也是因为淋了一路的雨，更是想起友人。

浑浑噩噩，半梦半醒间似乎看见了一个身影，昏暗的一方天地，那玄色衣衫越发黑亮，袖口以金龙点缀，金线亮眼，亦是不免恍惚。

“大王？”

他坐在床榻边，伸手探了探病人的额头，袖子带来一缕龙涎香的幽幽味道。

安樱心里委屈，顿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大王您跑的那么快做什么？我又不会骑马，如今摔下马，那群人肯定要笑话我的，崔宇也会瞧不起我。”

他的手一僵，继而捏住了安樱的脸，迫使人睁开眼睛，咬牙切齿的说：“你梦见谁了？”

安樱朦胧睁开眼睛，是大王，却不是梦见的那一位。

庄王死了。

“大王……”这嗓子哑的很，伸手想够一够案几上的茶杯。

他一下子将茶杯拿走，居高不给，冷笑练练：“寡人不许你喝。”

安樱已经清醒过来，舔了舔嘴唇：“大王别闹。”

大王面无表情的把茶水递到人的嘴边，安樱扶着他的手，仰起头一饮而尽。

“九月五日是寡人的生辰，你没忘吧。”

“今个几日？”

“九月五日。”

大王临走时下了通牒：“就是死，你也要死在寡人的生辰宴上。”

没想到浑浑噩噩睡了两天，安樱尚且身子酸痛，但大王都追出宫，只得按着邀请函上的时辰入宫，不过折腾一番，终究是有些迟了。

大王生辰百官齐聚，宫廷内侍大喊：“丞相安樱觐见——”

安樱踏入龙啸殿，百官行礼，唯有大将军崔宇点头示意。

大王身居高位，着玄色，头冕流，俊美的容颜被珠子遮挡，看上去越发威严：“免礼。”

便在此时传来一声轻笑：“不知丞相被陛下准备了何种贺礼？竟然姗姗来迟。”

安樱循声看去，见崔宇身边坐着一人，双眸上挑，狡诈似狐狸。

“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大将军真乃闲得之辈。”

云鹤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里，想必在丞相昏睡的日子里得到崔宇的推荐。崔宇只举荐过两人，一人安樱，一人云鹤，一人仇，一人亲。

安樱没太放在心上，甩了甩袖子，冲着大王说道：“臣的礼物送完了？”

大王二声“哦”了一声，问：“寡人怎么没看见？”

“臣两袖清风，岂不是送给陛下最好的礼物？”安樱坦坦荡荡的说。

大殿内一片寂静。

大王阴晴不定了一会儿，忽然抚掌而笑：“好个丞相，好个两袖清风。”

这时朝臣中有人开口：“方才大将军送了大王纯金打造的手掌大小的牛回首，要照丞相这么说……”

安樱微微一笑，留给人揣摩的空间，直接落座。

云鹤开口道：“大王，请您罚一罚丞相吧。”

大王挑眉，略带疑惑：“为何？”

云鹤起身行礼答道：“大王，您看丞相身穿布衣麋裘，乘驾柴车劣马来宫廷，这是隐藏君王您的赏赐啊。”

安樱细细听着。

云鹤面带笑容，声声质问：“大王赐丞相卿位来尊显您的身份，给您百万的钱财来富厚您的家庭。诸臣的爵位中，没有比您更尊贵的了，诸臣的俸禄中，也没有比您更优厚的了。可您却身穿布衣麋裘，乘驾柴车劣马来上朝，这是隐藏君王的仁慈与爱才之心，丞相如此隐瞒，让大王的苦心白费，因此这一杯酒的惩罚要的。”

已经有侍者倒酒，安樱不忍他白辛劳一场，便一饮而尽，然后离席对答：“臣酒是喝了，却也要辩解一二。”

“辩驳吧。”大王一副习惯丞相有话说的样子，不过顿了顿又眉头一皱，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寡人没叫你喝酒。”

安樱心想这不重要，说：“大王赐臣卿位来尊显臣，但安樱不因显贵而受命，是为奉行君令而受命；大王赐臣百万钱财来富厚臣家，可安樱不因财富受命，是为让大王的恩赐通达于更多的人，以此来彰显君赐隆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