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故人入梦

那一夜书房的烛火都在燃烧，噼啪作响，将近天明时安樱才稍有困倦之意，伏在桌上睡了一觉。

梦见了位故人。

南宫雨长安樱二十岁，却是在人之后为官，他出生于史官世家有满肚子的才学，偏生受不了放浪，喜欢四处玩乐。

那时安樱刚当上丞相，不受重视，没政事过手，便时常去酒馆喝点清酒。

南宫雨也好杯中浊物，往往要上一壶清酒，趁着酒兴自弹一曲。人人道，南宫郎君善弹奏箜篌。又有诗句形容其曲“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

安樱那日正巧喝多了，便点评了一句：“不过尔尔。”

南宫雨立即停下，挑眉一笑：“说的对。我所存念的不在于琴弦，所向往的也不在于声乐。”说罢便将手中的箜篌砸了，引起一众惋惜。

后来他常与安樱喝酒，询问朝中事情。

安樱不解：“你有才华，有家世，为何不入朝？”

他长发垂肩，肆意潇洒，说：“我母亲临死前嘱咐我，万万不可做坏事。”

安樱以为人喝醉了，嘲笑道：“捉老鼠怎么能算是坏事儿？”

“哦？”

“一国之内，有社鼠，对内蒙蔽善恶，淆乱君上视听，对外又卖弄权术，鱼肉乡里百姓。不消灭他，怕他违法乱纪；要消灭他，他却又被人主所钟爱、庇护。捉老鼠这样费尽心力的事，该是好事。”

南宫雨大笑：“妙妙妙。”顿了顿又很悲伤：“可我连坏事都不敢做，又哪里敢做好事呢？”

他向人借了箜篌，弹奏一曲，秦青抚节悲歌，响遏行云。

安樱听了心中很悲伤，这是个好事坏事都不能做的年代。

后来庄王继任，至少在最初那几年是好的。他放权利，也有清明之像，怜惜百姓。安樱大刀阔斧的整治朝政，一切都在欣欣向荣。

南宫雨心思活跃，常约喝酒，问：“士人有不出仕，不为百姓做事，闲居无所事事而取得好名声的吗？”

安樱听出言外之意，笑答：“我听说，能力足够辅助君主，有益百姓而不去做的人，叫作不仁之人。不仁而取得好名声，我未曾听过。”

之后推荐南宫雨入朝为官，他家世代写史书，庄王直接让他领太史令一职。他长吁短叹说不爱干这活，也接受了。

可惜最后庄王一意孤行，安樱与庄王意见不合，辞了官，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去某个村庄避难，南宫雨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说安排好了家眷，要与之一到同行。

他二人欲乘船渡江，那一日江上风急浪高，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

只有一位上了年纪的船夫因缺钱肯出海，刚要上船离开，恰逢一人跌跌撞撞的扑上前来，哀求我们，说：“求两位的船渡我。”

那人身上有伤，衣服灰扑扑凌乱，让人瞧着便于心不忍。

安樱犹豫再三，还是拒绝道：“你在去找找，看看其他人肯不肯。”

南宫雨可怜他，便说：“反正船挺大的，让他上吧。”

安樱无奈点头。

江上行走一刻钟，远远就瞧见浪打浪，一艘更大的船只在身后不远处行驶。

船夫眺望了一下，说：“是官船。”

那边船上喊：“王下令，丞相不许离开都城，禁足府内，若执意离开休怪我们冒犯。”

南宫雨脸色瞬间就白了，催促道：“船夫，在快点。”

船夫也着急：“快不了，人多。”

南宫雨脸色一变，思量再三，复杂的看向那个受伤的搭船人。

安樱知道他想甩了这人。

搭船人自然也清楚，苦笑一声：“看来我注定今日亡。”

安樱摇头阻止了南宫雨，淡淡道：“我当初拒绝就是为的这一点，可已经答应了他的请求，怎么可以因为情况紧迫就抛弃他呢。祸福都是命，回去也无妨。”

南宫雨道：“不可回去，庄王的心思变得太快，猜不透，你回去祸福难料。”他说罢，抓着那搭船人一起跳下江，他会水却不断挣扎，大声地喊：“丞相落水了，快来救救我们。”

官船就在后面，很快将二人捞了起来。

船夫带着轻飘的船，借着风一路离开。

飘渺的烛火像极了离开那一日的海浪。

安樱猛的睁开眼，觉得眼光刺目，适应了好一会儿，起身将蜡烛吹灭。和秀如草草的吃了两口饭便入宫，秀如熟悉宫中自个去了大王寝殿。他要先上朝，两仪殿正面三交六椀槅扇门十二扇，门两边为青砖槛墙，门前石阶东西各一出，南北各三出，中间为浮雕云龙纹御路，踏跺、垂带浅刻卷草纹。

殿内外檐均饰金龙和玺彩画，天花为沥粉贴金正面龙。

殿内设地屏宝座，大王一身玄衣居于上首。

安樱站在文臣之首，武将为首的位置缺人，崔宇还没从墓地赶回来。趁着人不在，尽快的提出了巡游郴州的要求。

丞相提出，大王敲定，云鹤有心阻拦但没有领头人，只能看他们安排妥当。

郴州的余庄馆无论如何都要去，去的正大光明。

崔宇内敛沉稳，云鹤聪慧多疑，安樱大张旗鼓的去，他们反而会疑惑是不是在声东击西。

南宫雨留下的东西一定很重要，他们也想拿到，所以不会阻拦，只会猜测安樱真正要去的地方。

卿大夫们做了章程，此次非为祭祀拜陵，以体察民生游玩为主。

王的仪仗、旌旗在前，左右有戎装武士，鸣锣奏鼓，气势非凡，但细枝末节上没有繁琐。

大王登基到现在未曾娶妻纳妾更是省了好些事，以玉辇为中心，安樱与云鹤等文臣乘轿辇，其余武将骑马，周边布以行军阵，精锐轻骑在统领下将大王牢牢护住。

朝臣跟随了十几人，皆是陛下还看着顺眼的。云鹤也在其中，崔宇并未同行。在之后是一些宫女内侍、御医御厨有百名闲杂人，略过不提。

沿途官员叩首以待，将准备好的新鲜果蔬奉上，猪羊肉一路不断。

安樱一直皱眉看着，郴州去年报了灾，管辖下的郡县有三四都遭了蝗虫，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食物侍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