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许书乔最近总是会做梦，梦见已经接近十年未曾见过的母亲，母亲依旧保持着最后一次相见的样子，拉扯着许书乔细瘦的骨腕，保养得当的脸上覆满了忧愁。

“书乔，你现在跟他走，以后要是腻了，不爱了该怎么办？”

以前听着像是虚假关切的言语，在这一刻却显得格外真切发自肺腑。

这话如果换成十八岁的自己，自己不会相信，自己可以什么都不考虑，可以义无反顾的告诉母亲，不会的。

可现在，许书乔没有还口的底气。

一日又一日的守着江阳来，放弃了前途未来，甘愿活的如女人一般小心翼翼，这样都想维持住的感情，还是散了。

江阳走后没一会，许书乔在沙发地上找到手机，打开手机，他一眼就看见了萧泽的回复。

“嗯，你早点睡，晚安。”

倒还真像萧泽的老干部口气，许书乔有些勉强的笑了笑，一头窝进了被子里。

外面雪停了，屋里空调温度调的很高，许书乔还是觉得很冷，觉得累，闭上眼睛脑子里都是江阳拧眉暴戾的样子，他不敢去想，只能睁着眼怔怔的盯着这间小屋。

房子是许书乔和江阳刚来这个城市时租的，两人在这个不到九十平米的屋子里度过了最难熬的时光，后来江阳有钱了，给这间房子买了下来，江阳嚷着要给许书乔买套大房子，许书乔却拦了下来，守在了这里。

江阳刚出道时来的很勤，后来红了之后，慢慢的，来的就少了，更多见到他的机会都在了电视上，一面屏幕，隔开的，是两人十年的感情。

从最开始支持江阳走这条路时，许书乔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迟早会来的。

纵使是意料之中的事，可一个人呆久了，许书乔也还是会难过，他能清楚的感觉到，江阳快要脱离属于自己的世界里了。

江阳说会爱自己一辈子的话，许书乔一直都记在心里，表面上他装作再不在意，心里却也还是希望江阳就真的，能和自己在一起一辈子。

有时候许书乔又会想，离远点也好，总不能让人们都知道江阳喜欢男人，吃了那么苦头才走到这个位置，再让江阳回到原位，他的性子受不了。

掰着手指头数，自己也没剩多少日子可过，病了有两年了，能活到现在，许书乔已经觉得自己算是十足的有福气。

在床上窝了几个小时后外面传来敲门声，许书乔反复听了几遍，确认是自己家的门才下了床。

拉开门许书乔还没说话，一个少年的脑袋探了进来，“您好，请问您是许书乔先生吗？”

少年长的眉清目秀，一双杏眼瞪的圆溜溜的，许书乔抓着门的手指不自觉紧张的加深了力度。

“我是，有什么事吗？”

少年原本呆呆的表情听见许书乔的回答笑了出来，“您好，我叫夏九，我们萧总让我来给您做饭的。”说着少年把手里提着的几袋子菜在许书乔面前晃了晃。

夏九看着讨喜，许书乔听见紧扣着门板的手松了松，把门彻底打开了来，“这样啊，你进来吧。”

对自己心细到这种地步的，现在也就只剩一个萧泽了。

夏九听见回答一溜烟跑进了屋子里，把菜往茶几上一扔，坐在沙发上搓了搓手，嘴里不停的哈着热气，“真冷啊。”

十二月的风刮的凶，刚开门没一会冷气就开始往里灌，许书乔忙关了门，习惯性的捂了捂冰凉的耳朵。

他回过头刚往那边走了没两步，夏九却猛的站了起来。

“怎么了？”许书乔问。

夏九微微弯了弯身子，“那个，不好意思啊，我这鞋脏，忘了脱了。”

许书乔这才看见，从门口到沙发边上印了一排黑鞋印，他笑了笑，把客厅空调温度又往上调了两度，“没事，一会拖了就好。”

他看着沙发边挠头不好意思笑着的夏九，这才发现夏九笑起来竟有几分像自己，除了一双眼睛以外，鼻子，嘴巴，甚至体型，都和自己没多大差别。

许书乔往沙发上坐了下去，指了指厨房的方向，“厨房在那边，很久没用了，不过调料应该都是全的，你看着做吧。”

夏九听见斗志昂扬的点了点头，拎着菜直奔了厨房里去。

客厅里许书乔微微侧过头，隐隐约约能看见些少年忙碌的身影，刀落在刀板上，发出一顿有节奏的响声。

夏九做饭的架势一点儿也不生疏，时不时的自己嘀咕几句，倒增添了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可爱。

许书乔像这么年轻的时候没有夏九这般活泼的性子，他在整天忙着低三下四，忍气吞声的为江阳筹着学费。

想到一半许书乔嗤笑了声，最近是怎么回事，越来越爱怀旧了。

他回过头，从茶几上抽了本书，细细的翻看起来。

一顿饭做了足足有一个多小时，许书乔窝在沙发里久了觉得有点困，刚要合上眼，夏笙轻快的调子从厨房里传出来:“先生，做好啦。”

许书乔困意没了，打了个哈欠，走到饭桌旁坐了下来，夏九给他盛了碗汤，坐在了对面。

许书乔看着面前空空的夏九，“你不吃吗？”

“啊？”夏九愣了一下，接着摆了摆手，“不用了，您吃吧。”

许书乔淡淡的应了声，拿起勺子往嘴里一口一口的送着汤，喝到一半困意又来了，许书乔擦了擦嘴，对夏九说:“你做饭倒是很好吃。”

“还好吧。”夏九笑着挠了挠头，“萧总也是觉得我做饭味道好，这才让我来给您做饭的。”

少年眼里的喜欢是藏不住的，嘴里提到那个人，笑容都止不住加深。

“今年多大了？”许书乔随口一问。

“十八。”夏九没一点儿防备的交代了出去。

许书乔看着对面这个男孩，花一样的年纪，有着最灿烂的笑容，满身的朝气，那是许书乔这一辈子都没有过的。

十八岁，那一年自己第一次遇见江阳，什么都也还没开始，什么也都还来得及，自己有大把的前途光明，一群人见了自己都得俯身恭恭敬敬的叫声少爷。

可惜没了，都没了。

良久，他也只是笑着说了句:“挺好。”

吃完饭夏九很勤快的收拾了厨房，许书乔要帮忙，夏九没得商量的给厨房门关上自己在里面捯饬半天。

临走前夏九笑着和许书乔说:“先生，我晚点再来。”

许书乔扯住了他，“不用来了。”

“是我做的不合胃口吗？”夏九一听急了，细眉拧了起来。

许书乔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你做的很好，我又不是伤胳膊腿了，我自己可以做。”

夏九听见欲言又止，刚想说话，许书乔又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喜欢就追，努力过就好了，结果怎么样，重要的是过程。”

就像自己已经尽力了，已经不遗余力的把所有的爱都给了江阳，没有遗憾了。

送走夏九后许书乔倒了杯水吃了药，想了半天，也还是回到了床上。

他半躺在床上，后背靠着两个枕头，墙上的老式挂钟在一下一下的响着。

许书乔没一会觉得，这样一下一下走着的声音，像是自己生命的倒计时，在这个安静的小房间里显的越发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