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今年的雪已经下了第三场，室外寒风刺骨，屋内的江阳感觉不到，舒适的空调房里江阳对着化妆镜坐着，旁边围了一群人一口一个阳哥的叫着，江阳觉得心里一阵心烦意乱，却依旧抿嘴绷着好看的笑容。

他是偶像，就得时时刻刻呈现在镜头里都是完美的。

过了一会儿轮到江阳上台，他站起身子，姿态高傲的像一只天鹅，纤细的脖子上挂了条细细的链子，旁人看呆在了眼里，嘴里只是感叹着:“哇，江阳也太帅了吧。”

这样的言语江阳早已见怪不怪，他轻轻勾了勾唇角，走上了台，他其实是很清冷的脸，一眼看上去并不讨喜，带着很强的凶意，笑起来的时候只有一边带着小小的酒窝，倒显的有种反差萌扑面而来。

一出采访废了几个小时才完成，江阳坐了半天，腿有点麻，旁边的小助理笑的殷勤，嘴角勾的和眼睛都要连在一起，“阳哥，晚上上哪吃啊？”

明明平时看起来让江阳虚荣心满足十分的笑容，江阳这时偏头看见的时候却只觉得心里直犯恶心。

他笑了笑，“我晚上有私事。”

助理一听连忙点了点头，嘿嘿的笑了两下，小步的跟在江阳身后。

小助理是今年江阳换的第十个助理，江阳对助理很挑，唯独现在这个助理，比前面那些助理有眼力见很多，江阳用的顺手了，也就没再换。

一个人坐在车里想了半天，江阳也没想到该往哪里去，这几天总是会想起来许书乔抱着自己哭的那晚，一颗颗泪珠浸在江阳的衣服里，像是像挽回他的心。

许书乔很少哭，在江阳的记忆里几乎没有，哪怕是他们刚来上海那么苦的日子，许书乔也没有哭过一回，许书乔很喜欢笑，两人挤在片场角落蹲着吃一份盒饭的时候，许书乔也还是很开心，江阳想到这心头一空，一口长气叹了出来。

他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就又扔到副驾驶座椅上，他看着一条信息都没来的对话框，心里还在埋怨着许书乔，真的是个石头，一点都不会服软，认个错，自己还能真和他掰了不成？

他心里琢磨了几遍，还是转头去了许书乔那。

他一直都有这套房子的备用钥匙，可今天却没用上，门是开着的，江阳愣了一下，走了进去。

该怎么形容江阳当时的感觉呢？震惊？难过？伤心？看见那个记忆中永远垂眸温顺的男孩直直的躺在萧泽怀里。

血，满地的血印在江阳的眼里，少年躺在萧泽的怀里一动不动，细长的胳膊瘦而惨白，掌心紧握的是一张照片，江阳仅是瞥了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是七年前的一张照片，照片黄的发昏，是用手机拍的，因为觉得好看，两人拿着照片去相馆洗了出来，江阳还记得自己和许书乔挑了一个多小时才选好相框，把照片就放在了许书乔的床边，目的是带给许书乔好梦。

江阳站在原地腿却抖了起来，呼吸一下就要接不上，“他怎么了？”

江阳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一样，可他失败了，难过是藏忍不住的，眼泪可以不流出来，可眼神却骗不了人。

萧泽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瞬间就抬了头，那是五年间江阳第一次见萧泽红了眼，似乎萧泽永远是一副清冷高昂的姿态，在商场上，他永远是赢家，在生活里，他是无数男人女人都要羡慕几分的男人。

他和二十六岁心智还不完全成熟的江阳不一样，他三十五了，已经算是一个哪方面都很成功的男人，可这样一个男人，跪在地上抱着怀里的人，嘴里不停的唤着阿乔，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江阳害怕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是害怕这一地的血，还是害怕失去许书乔，脑子空白了一片，他想张口，想叫叫许书乔的名字。

萧泽没给江阳说话的机会，冲上来对着江阳的脸上就是一拳，江阳这两年娇生惯养惯了，一拳疼的他直咧嘴，他左右晃了两下，想去看看地上的许书乔，萧泽没给他机会，又是狠狠一拳直冲着脸去，这拳来的重，血顺着江阳的眉骨流了下来。

江阳没还手，他明明这么恨眼前对他出手的男人，可这一刻，他只是怔怔的望着地上的许书乔，眼神一点也不肯移开。

“江阳，你现在来干什么？你来干什么？现在这样，满意吗？开心了吗？你这些年都在忙什么忙到来看他一眼都没时间，他得肺癌几年了，你这个枕边人一点发觉都没有？你整天忙着赚钱来满足自己，你忙着陪你那些包养的小情人，你把他一个人丟这，十年，人有多少个十年，他今年二十七，一辈子最好的时间都给你了，最后到死，都没盼来你一眼，你的心是石头吗？你还有心吗？”

萧泽一向是寡言的，今天这样失态的吼出这些话，只是他心疼那个少年，那么窄瘦的肩膀，扛起了两人的未来，好不容易苦尽甘来，自己却被扔下了。

江阳没法反驳，萧泽说的都是实话，自己把许书乔当成了宠物，不喜欢的时候一边放着，需要了就给点甜头，反正许书乔也没地方去，他只能靠自己，正是因为江阳知道许书乔的处境，他才会那么放心的冷落许书乔。

肺癌，怎么可能，他明明提都没和自己提过。

想到这，忽然，江阳猛的想起几年前两人睡在一起的时候，半夜许书乔一直哼哼唧唧的喘不上来气，江阳问他怎么了，许书乔只是笑着说没事，感冒了。

他当时事业刚刚开始，每天的工作量让他疲惫至极，他没多问，只是嘱咐着许书乔明天记得买点药，江阳如果再细想一点就知道，许书乔已经连着一段时间发烧咳嗽，怎么会是感冒呢？

从那时候就开始了吗？江阳身子不自觉的一颤，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底好像有一个声音在问着自己:江阳，你还是人吗？

“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才二十二岁，穿着简破的衬衫来求我，求我让你进公司，让我捧捧你，那天太阳很大，他汗留了满脸，就看了那一眼，我这眼睛，就再也移不开了。”

“我当时只是随口和你一提把他送给我玩玩，我没想到，你就真的给他送来了，你爱他吗？”

“我爱。”江阳扯着嗓子吼了出来，这是他本能的反应，他爱许书乔，已经十年了不是吗。

“你爱他所以把他送到我床上，日后再用这件事反反复复的扎着他的心，可你没想到，我没碰他，我拾起了他脱的满地的衣服，告诉他我会捧你，后来你也真的红了，可你没像承诺里的那样好好对他，你那廉价的爱是什么？”

对啊，是什么呢，江阳一时间心里连个答案都没有，萧泽的每一句话都直戳他的心动，他所有不堪的一面都被揭开裸露在外面。

萧泽没忍住，上去对着江阳又是两拳，一脚踹在肚子上，江阳倒了下去，意识却是清醒的，眼泪像摁了开关一样止不住的往外流，“让我……让我看看他。”

像是乞求一般的话，萧泽只觉得虚伪。

“他用十年，给你搭了一个最好的舞台，你用十年，拿走了他的命。”

江阳只觉得世界都要塌了，前所未有的不安感向自己袭来，萧泽抱着许书乔从自己面前走过，江阳伸手想动，却一下也动不了，他的心一阵一阵的抽痛，脸挨在冰凉的地面上却一点儿也没感觉。

他一直以为许书乔和萧泽之间是有什么的，所以他这些年质问许书乔，用最下流的话嘲讽着许书乔，他认为自己没错，可这些话真的全部摊在江阳面前时，好像从头到尾都只是在告诉他，许书乔已经把所有的爱都给自己了。

自己到底是干了什么啊，江阳脑子一阵剧痛，眼前浮现自己今天笑着采访的样子，另一边，是满地的血，许书乔一个人躺在地上一字一句的叫着江阳。

两种画面交织，自己在享受着名誉的同时，许书乔在一点一点的迎接死亡，他忽然之间吼了出来，像个孩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可这一次，他的许书乔再也没法帮他擦眼泪。

第二天，江阳自杀了，消息在网络上迅速传开，新闻头条不断向世界昭告着江阳的死亡，千万粉丝痛哭哀悼，同行纷纷发文以致难过，无感的人们翻到新闻，也只是感叹了一番，随后抛之脑后。

一时间江阳的死成了人们饭后的娱乐话题，所有人都知道江阳，惋惜着一颗娱乐界冉冉升起的新星。

他生前有人爱，死后也有人爱。

可没人知道许书乔，那个瘦瘦软软的男孩子，原本该惊艳时代却为爱放弃一切的男孩子，和江阳的死亡时间只差了十几个小时，所有的付出和体恤还都来不及说出口，就成了捧一吹就散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