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九月的空气正值燥热的时候，学校两道的树叶枯黄的落在根旁，凌晨六点，天亮的还不透彻，一群一群学生眼带睡意的迈着步子进了教学楼。

秋天来的让人毫无知觉，路边吃着烧饼的工人埋怨着天气，一口吃下最后一点饼沿，迎接着新一天的忙碌。

六点三十，天亮的透了。

上课铃响起，学校大门关了起来。

“阿阳，阿阳，几点了还不起，起床了。”

一间窄小的屋子里，年迈的老人推开房门进来，对着床上还在熟睡的少年吆喝了几声。

她年纪大了，没叫几遍咳了起来，干枯僵硬的手指在少年的脸上轻轻的捏了一下。

许是因为那满是老茧的指腹实在惹得人不舒服，少年皱了皱眉头，半天才睁开了眼。

“快起来啦，上课迟到了。”

老人坐在床边念叨着，眼里是无尽的慈爱。

少年睁开眼，睡意还没缓过来，他伸手揉了揉眼睛，四处看了看，直到对上老人那双浑黄的眼球，瞳孔猛的缩了一下。

“奶……奶奶？”

江阳不确定的唤了声。

已经接近十年没有见过这张面孔了，带着他最熟悉的笑容，叫着自己的小名，眼前的人是奶奶，年过八十，早已瘦小的不成样子。

自己面前的这个屋子，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他不可能认错，这里每一件东西摆放的位置，江阳都熟悉至极。

“傻孩子，一觉睡傻了这是，怎么这幅表情。”老人笑呵呵的开着玩笑。

江阳却笑不起来，所有一股脑的事情涌在一起，江阳猛的抱住了面前的老人，怀里的人身上带着熟悉的味道，一切告诉江阳，这不是梦。

怎么会，自己不是自杀了吗？为什么还会回到这间屋子里来，奶奶，奶奶不是早就在自己高考那一年死了吗？

这是怎么回事，江阳搞不清，他脑子又开始乱了起来，无数种可能在自己脑子里闪过，他猛的跳下床，拿起桌边的镜子照了照。

没有花里胡哨的造型，镜子里映出来的是一张干净的脸，留着最正常不过的碎发，穿着最平常的衬衫。

他的眼距偏窄，长相也不可爱，现在眉头一皱，显的整个人更加难以接近。

这个样子，没记错的话是自己高中时的打扮，想到这他怔了好久，眼角的笑意才显了出来。

自己重生了，老天给了自己一次机会。

他几乎是立刻在床边捞起了自己的书包，拉开链子一股脑的把里面的东西都倒了出来，乱七八糟的课本掉在地上，唯一看的过去的是几个小歌词本，包着精致的纸皮书套，壳子上板板整整的写着自己的名字。

他从小就喜欢音乐，自己是奶奶捡来的，家里没过多的条件去接触音乐，江阳喜欢的歌都会认认真真的抄在歌词本里，没事的时候就哼着，自己会写点词和谱子，凑合凑合也还行。

上辈子自己成绩差，把音乐当成了自己唯一的出路，这辈子重来一次，江阳却觉得，自己想要的，也许并不是站在那华丽而不实的舞台上。

江阳忍着心里的激动和几分窃喜吃了早饭，临上学时，奶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阿阳，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一句话出来，江阳的鼻子突然酸了下，“没有奶奶，我好着呢。”

他的鼻尖渗出一层冷汗，那是江阳撒谎时最常有的情况，老人只是笑了笑，“去吧，该迟到了，我等你回家。”

我等你回家，这句话是上辈子的许书乔说过无数遍的话，可那时的江阳被名誉权财包围，他看不见许书乔，把许书乔只当成了一根燃尽的火柴。

再次走上去往学校的那条路时，江阳仍是觉得一切都来的不真实，仔细回想起来，高中生活实算是他上辈子中最快乐的时光，有玩的好的兄弟，遇见了那样美好的许书乔，后来当他红遍各地时，身边的朋友很多，可真的走的近的没两个。

七点三十，江阳到了学校门口。

保安大叔笑着招呼他:“哎，小阳，又来迟了啊，昨夜打游戏打的吧，来来来，登记，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江阳嘴巧，一张嘴应付得了各种各样的人，上辈子江阳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混熟了门口保安，班主任上午没课时，保安也会偷摸放他进去几回，事后顶多就是陪保安喝两壶酒，打几出牌。

“今天老刘的课？”江阳在本子上快速登记好站直了身子。

老刘是江阳高中班主任，一个干干瘦瘦的中年男人，发起飙来样子却吓人，江阳高中时总是私底下一群人围在一起给他取一堆绰号，现在想来，江阳觉得自己上辈子真是傻。

“那可不，你小子进去了可悠着点。”保安说完喝了两口茶叶，身后的收音机传来一阵滋滋的声音，“哎，又坏了，这才修没多久怎么就不行了。”他说着拿黝黑的手使劲拍了两下黑色的收音机。

“你那收音机该换了，多少年的老古董了。”江阳看着远远的教学楼，迈了步子，“走了。”

身后一手拿着包子的保安嘿嘿笑了两下，“两天没见，小家伙说话还开始高冷起来了。”

江阳没听见，一口气直上了五楼，站在教室门口打着报告时，江阳就预感自己要完了。

老刘罚了三十遍校规，足以让江阳抄上几天几夜，江阳找到自己的位置刚坐下，后座的顾苏往前靠了靠，小声问着:“阳哥，你干嘛去了，来这么晚。”

顾苏是江阳上学时玩的最好的哥们，从小学一路到高中，上辈子高考后，江阳和许书乔离开了这个小地方再也没回来过。

对于这个好兄弟，江阳刚大学那会还会想怀念起他来，没事打打电话，聊聊日常，大学毕业后江阳工作，红了没多久，手机换了不知多少遍号码，许是因为日子太舒适，他很少会再去回想以前。

江阳身子靠在了后桌上，压低了声音，“昨天写词写的太晚了。”

“阳哥，不是我说，你写那词也没地儿用啊。”

江阳撇了撇嘴，“喜欢呗。”

“好吧好吧，哎我和你说……”

顾苏一句话没说完，迎面从讲台上飞来一个黑板擦落到了头顶。

“说说说，顾苏你安静会能死是不是，一天天的就数你能巴巴，明年就高考了，你怎么就不知道急呢。”班主任老刘扯着嗓门气的脸通红。

顾苏脸一黑，身子坐直了起来，满脸不情愿的样子惹得班里同学一阵哄笑。

江阳也跟着抿了抿唇。

经历过一次社会打磨的人再次重新回到校园，才会发现上学时美好的瞬间有太多，那是你无论用多少钱都无法等量相比的快乐。

上午放学，江阳跟着后排顾苏几个兄弟闹了一会，一群人像炸锅了一样说话声音大的有些聒噪。

个子最高的宋辞站了出来，“江阳，走，哥几个今儿吃火锅，我请。”

顾苏笑着撞了一下宋辞，“哟，可以啊，你妈又给你拨款了？”

“去你的，这老子自己攒的。”宋辞上去对着顾苏的屁股踹了一脚，一脚也不重，顾苏却捂着屁股赖在地上碰起了瓷。

几个人闹了半天才出了教室门，刚走到楼梯口，江阳止住了步子，“你们去吧，我有点事。”

几个人一听回过了头，“怎么了阳哥，有美人相约？”

江阳对这群人的嘴欠程度早已熟知，“对啊，有美人相约。”

几个人一听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追问起来，江阳没说话，慢悠悠了走下了楼。

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所有的一切都重来了，那许书乔呢，自己还会遇见许书乔吗。

江阳从未如此迫切的想要得到答案，紧张和激动在他心里并存着，这样的滋味并不好受。

他刚下了楼，一眼瞥过去就停住了步子。

操场中间的男孩就那么站着，白净的衬衫被风刮的紧贴在他细瘦的腰上，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身子即使是背对着江阳，江阳也知道，是他。

不知道该是什么表情，江阳的手竟抖了起来，他伸手摸了摸眼睛，指尖一片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