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江阳近些日子总是睡不好，会做噩梦，一夜连着惊醒几回，许书乔问他怎么了，他只能慌乱的答着没事。

他不能告诉许书乔，自己梦见上辈子，你扯着我的手让我别走，我却还是丟你一个人在了那里。

他已经很久没去回想或者是梦见上辈子的事了，这些天不知道为什么回忆总是像铁一样压在自己心头，让自己喘不过气来。

许书乔最近又长高了些，原本该到江阳肩膀的个头，现在已经要到了下巴，许书乔一边踢着江阳的小腿，一边抱怨着，“长那么高干嘛……”

其实不疼，江阳还是装模作样的叫了两声，许书乔就连忙蹲下来挽起江阳的裤腿，“怎么了？我没使劲啊。”

看着许书乔着急的样子，江阳笑了，伸手摸了摸蹲在地上许书乔的脑袋，“长高点，才能保护你啊。”

相处这么久了，许书乔也还是会脸红，一听点甜腻的话耳根子就红，像个小孩一样。

江阳坐在窗户边上，怀里抱着把像模像样的吉他哼着歌，他唱歌其实很好听，上辈子能火的原因也有这个原因之一。很独特的声线，干净却又带着深情，许书乔就坐在旁边听，做他这辈子的第一个观众。

一首歌结束，天黑了，许书乔看了看时间，背起沙发上的书包，“我该回家了，我妈今天回来。”

江阳撂下手里的吉他，给许书乔的外套拉链拉了拉紧，“走吧，我送你。”

这条路江阳送了许书乔很多次，今天两人的话却格外少。江阳一开始望着许书乔在笑，直到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眼角一垂，压成了一个忧伤的弧度。

总是时刻害怕着失去，想要忘掉过忘。

许书乔似乎是懂江阳的，身子往许书乔那边靠了靠，“怎么了？”

江阳连忙收起来情绪，笑了两下，他没法开口，不知道该怎么说。

没一会儿到了门口，许书乔歪头看了看江阳，眼里晃动的泪花像是闪了两下，“阿阳，我们会一直这么好吗？”

江阳几乎是立刻就回答，“会的。”

他两辈子加在一起活了将近四十年，此刻却像个小孩一般神情说着无凭无据的承诺。

许书乔笑了，连带着眼里都像透着星星。

可即使这样，江阳还是不安的，像是心里有个什么东西在牵着自己，总觉得有不好的事在临近。

…

今年第一场雪来的早，十二月出点头的天，鹅毛般的大雪就铺满了这座城市。许书乔病了，躺在家里窝了一个星期，高烧才被压了下去。

他躺在床上，眼里却向往着窗外，帘子被拉了起来，遮住了他的视线。他手上扎着针管动不了，只得张了张口，“阿阳。”

“怎么了？”

江阳候在床前几天了，一有空就往这跑，病的是许书乔，难过的好像确是江阳。

许书乔抬了抬手，细瘦的骨腕上留着几个小小的针孔，“外面是下雪了吗？”

“下了几天了。”

“冬天了啊。”

许书乔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江阳。”

又是这么唤了一声，语气中似乎夹杂着太多的难过和遗憾。

明明许书乔的声音那么软，江阳却听着觉得有点害怕，那样清疏的目光，不该在许书乔的眼里。

可最后许书乔什么也没说，只是拉了拉被子躺下了身，“我困了，你出去待会吧。”

江阳没注意许书乔脸侧的眼泪，他只当是许书乔身体还没好完，身体显不上来精神。小心翼翼的为许书乔掖好被子后，退了出去。

外面阴沉沉的天刮着冷风，江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院子里的树干多了几支，是最枯败的模样。

…

十二月七号，许书乔的生日悄然而至，他还是卧在那张舒适温暖的床里，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床边落地窗的位置。房子里没有别人，他也没有平日那副温良的样子，眉间夹着的，是历时多年的沧桑和永远挥之不去的难过。

晚上江阳来了，少年捧着大束的捧花提着蛋糕到了床前。灯一打开，床上的许书乔动了动眼睛，“你来啦。”

江阳脱下裹得严严实实的外套，“对呀。”他从怀里掏出来一瓶牛奶放在许书乔面前，“拿着，快趁热喝了。”

许书乔习以为常的接了过来。

不过今天他没喝，把牛奶捧在手心，细细的摩擦着瓶子。

牛奶还是温热的，用玻璃瓶装了起来，瓶身上还刻着一个小小的乔字。

眼间似乎有点温热的感觉，许书乔笑了笑，“你还真把我当小孩啊。”

“那可不。”江阳一个翻身下了床，连忙去拆放在一旁的蛋糕，“我自己做的，知道你爱吃草莓，放了可多，你尝尝。”

许书乔抬眼望去，蛋糕已经被拆好了放在桌子上，即使离得有些距离也可以知道做的并不好看，上外歪歪斜斜的写着生日快乐几个字，奶油也没涂的均匀，卖相简直可以评零分。

可江阳捧着蛋糕的样子像一个极力想要赢得赞美的小朋友，期待的眼睛里好像会放光，让人不忍心给他不满的答案。

许书乔没有吐槽，让江阳给自己切了一小块端到了手里。

味道甜的过头了，底层的蛋糕也有些焦味，可许书乔却一点儿也没剩下，一小块吃的干干净净。江阳不让许书乔吃多，说是发烧刚好，不能吃多了甜食，许书乔不以为然，他没听说过这些邪乎道理。

吃完蛋糕江阳忙着捧上来礼物，生日礼物放在一个小盒子里，上面扎着好看的蝴蝶结。

许书乔问江阳是什么，江阳不吭声，结结巴巴的也到不出个所以然。

许书乔心想着是什么好东西，打开盒子悄悄的看了一眼，却呆在了那里。

躺在里面的是一枚戒指，做工算不上特别好，是江阳力所能及里拿出来的一笔钱订下来的。里圈刻着许书乔名字的缩写，字体很潦草，设计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看上去还算凑合。

江阳知道这种礼物对许书乔这样从小锦衣玉食的少爷肯定算不上什么稀奇玩意儿，可这是他拥有的全部了。

而且他知道，许书乔不是介意钱的人。

“书乔。”

江阳在叫他，眼底流转着明眼可见的情愫。

可许书乔听不见。

他眼睛只是死死的定在这枚戒指上，像是想哭却又有点无措的样子。

小小的戒指放在自己的掌心中间泛着光，许书乔却笑不起来。

江阳在一边内心鼓足了勇气，略微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我喜欢你，可以……可以让我以后都陪着你吗？不是以朋友，而是爱人的身份，我想永远都留在你身边，照顾你一辈子。”

江阳等很久了，这个时候是最好的机会。

他想许书乔不会拒绝的，自己对许书乔这么好，即使他是个男人，许书乔也不会在意的，他一向最为别人着想了，不是吗？

江阳的话在耳边炸开，许书乔听见动了动指节，全身僵硬的冰冷，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脑子里激起了千层浪。

所有的回忆都冲自己砸来，浮现在眼前的，是一张张冷漠的面孔，同一个人，最狠的心。

他猛然一个惊醒，心底重复着那个问题，可以吗？可以给他一个机会吗？

许书乔扪心自问自己是该恨江阳的，可此刻摸着心口，那里却没有答案，是空的，是迷茫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没人可以来帮他。

良久，他终究是动了动口。

“江阳，这辈子也不放过我吗？”

这辈子，也要重蹈覆辙吗？

他在质问江阳，所有的难过不安和悔恨，都压在了这句话里。

许书乔尽力想要稳住声音，可他失败了，最后半句话埋在哭腔里，带着不可忽视的委屈，像是质疑江阳那番曾经说过一遍却抛之脑后的誓言。

江阳听见心头一震，脸上的笑容瞬间没了影子，他最害怕的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