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天早上。

裴年年一进公司，就见员工们面带愁容，唉声叹气，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没有半点精气神。

“你们这一个两个的，集体失恋了？”

吴秘书从电脑后探出了头，两条眉毛愁成了八字眉，“裴姐，你就不用逗我们了，我们都知道，其实你才是最难过的吧。”

“我有什么难过的？”裴年年耸了耸肩，看着门外晃动的虚影，嘴角偷偷上扬，“进来吧。“

江逾白从门外走了进来。

宽大的黑色短袖衬得他愈发清瘦，却并不让人觉得羸弱。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洒在他的身上，让他墨色的头发闪着黑玉般淡淡的光泽。长长的刘海在他脸上打下了一道阴影，只能看清他红润的嘴唇和白皙的脖颈。

吴秘书第一个激动地站了起来，指向江逾白的手颤抖不已，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这难道就是……”

裴年年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揽着他的肩膀，说：“江逾白，我们公司新一代的衣架子。”

一瞬间，所有人眼里放光，像恶狼扑食一般围到了江逾白的身边，一圈又一圈地围着他转，啧啧称赞。

“差不多就行了。”裴年年一脸嫌弃地把江逾白从人群中拉了出来，吩咐道：“先带他去把造型做一下。吴秘书，你跟我来。”

“好。”吴秘书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他身上收回，跟着裴年年进了办公室。

裴年年卸下了脸上愉悦的笑容，拉开椅子坐下，沉思了片刻，问道：“上次让你查的资料怎么样了？”

吴秘书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把手里的一沓照片和文件在桌上一一摆开，说：“裴姐，你要我查的资料都在这儿了。你猜的果真没错，西正的确是被其他公司挖走了。”

裴年年闭上了眼睛，没有作声。

“不过……这次挖人的不是之前和我们作对的那些公司，而是顾氏集团。”

“哦？”裴年年睁开眼睛，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指尖轻轻地在膝盖上敲着，饶有兴致地看向吴秘书，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听说，顾家大儿子跟一个外国女人私奔了，顾老爷子听说了这件事气急攻心，生了一场大病，现在卧床不起，只好让顾家小儿子顾琛接任董事长一职，这件事情估计也是他办的。”

“顾琛？“裴年年冷哼了一声，说：“我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你出去吧。”

“好的，裴姐。”

“等等！”裴年年转了转手上的钢笔，说：“你顺便帮我调查一下江逾白的基本资料。”

“我马上去办。”

此时的顾氏集团内也并不太平。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顾琛自从上任以来，天天都在接受大火的炙烤，指不定哪一天，他就变成了铁板烧鹅了。

虽然说他没有管理公司的经验，但是他一直信奉一个理念：“打不过的对手，那就收了他。”所以他花了大笔资金收购了十来家正在上升期的小公司，别看这些公司规模小，但是积少成多，他们的实力都是不容小觑的。

可是这个理念并没有被所有人认同，首先就是那几个公司的老顽固。

“这群老家伙，嘴上说得光辉伟大，其实就是想逼我让贤。”顾琛紧紧攥着拳头，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一股压不住的怒火直冲他的脑门，“平日里勾心斗角，争权夺位，活得比宫斗戏还精彩，现在倒团结起来对付我这个碍事的‘皇后’了。”

那些公司的老顽固们看不起他年纪小，趁着顾老爷子病倒的这段时间，想尽办法针对他，今天还在董事会上频频反驳他的提议，当众让他下不来台。

顾琛气得涨红了脸，咬牙切齿地说道：“等我完全掌握了公司大权，第一时间就要把他们几个从公司踢出去。”

“躲在后面干什么？给我过来！”他转头对身后的秘书吼道。

他的秘书被吓得面色铁青，战战兢兢地走上前去，用颤抖的声音小声问道：“什……什么事？”

“你说什么事！叫你办的事情呢？”

秘书讪笑着，连连答道：“办好了，办好了。”

顾琛终于满意地点点头，说：“那个叫什么正的模特？”

“西正。”

“管他什么西什么正的，你安排好了没有？

秘书从怀里找出了一份文件，毕恭毕敬地递给他，“我给了他一笔报酬，现在应该在飞机上了。”

“很好。”顾琛翘着二郎腿，打了个清脆的响指，“都说简兮是块难啃的骨头，等我拿下了简兮，看看这群老顽固谁还敢反驳我！”

“不过……”秘书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顾琛的脸，吓得连连后退，磕磕巴巴地说道：“董……董事长，我刚刚听说……“

“听说什么！”

“我……我听说裴年年又找到了一个新的模特。”秘书不敢看顾琛那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他的一颗心悬在嗓子眼里，恨不得马上逃离这个办公室，吓出了满身大汗。

“什么！”顾琛勃然大怒，抓起面前装满了热水的杯子砸在地上，溅起来的玻璃碎片和热水尽数落在了秘书腿上，“我不是让你跟所有经纪公司都打好关系吗？”

“我，我的确是严格按您的要求办的。”秘书吓得冷汗涔涔，汗水滴到腿上被玻璃划伤的地方，疼的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么说是我的错了？”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够了！”顾琛把他的文件甩在他身上，大声吼道：“就这么一件小事都办不好，要你有什么用！明天开始别再出现在我的眼前！”

“是是是。”秘书顾不上碎落一地的玻璃，匆匆捡起了文件，逃离了这个炼狱般的地方。虽然丢失了工作，但他却仿佛获得了救赎。

“没用的东西！”顾琛半眯着眼睛，渐渐平息了怒火，胸有成竹地想道：我顾某人最不缺的就是办法，只要我想，就没有我拿不下的！

此时，被惦记着的简兮丝毫没有危机感。

江逾白站在一个巨大的衣架前面，疑惑地问道：“这有什么区别吗？”

眼前的衣服全是清一色的黑，长度也相差不大，要是非得说它们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可能就是有的袖子长，有的袖子短吧。

“这些都是裴姐设计的最新款，还没有开售，所以都是市场上找不到的。”造型师小张像看宝藏一样看着这些衣服，眼里都是藏不住的钦佩，“你别看它们像亲戚，其实每一件都有自己的个性！”

裴年年在门口忍不住笑出了声，调侃道：“真是想不到，原来我在你心里的地位这么高啊！”

“我瞎说的！”小张转身在衣架上随便取了一件衣服下来，往江逾白肩上一搭，指着里面的换衣间，说：“你把这一套先换上吧。”

“哦。”江逾白翻了翻手上奇怪的衣服，一脸认真地问道：“这个正反面怎么分？”

“你也太可爱了吧！”小张的手不受控制地想掐一掐他的脸，结果半道被裴年年劫走了，她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哼哼道：“过分！”

裴年年拿起江逾白手上的衣服，指着有链子的那一面，说：“这边在前面。”

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江逾白身形偏瘦，所以黑色的紧身裤在他身上还略显宽松，黑色的短袖长至大腿，宽松的领口露出了他漂亮的锁骨和修长的脖颈，独特的剪裁搭配上恰到好处的金属元素，看起来并不特别，但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在里面。

裴年年自认为见惯了大场面，但看到他走出来的一刹那，感觉呼吸都暂停了，仿佛这身衣服天生就属于他，换任何一个人都穿不出这种气质。

“很奇怪？”江逾白不自在地扯着衣角，他现在非常想找一面镜子来看看自己的鬼样子。

“还行，效果不错。”裴年年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清了清嗓子，“可惜没把你的刘海剪掉。”

“别听裴姐胡说！”小张帮忙调试好了灯光，向江逾白招了招手，“快来拍照！”

江逾白按照他们的指示在摄影机前站好，看了看周围各司其职的人，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先停一下。”裴年年看了一眼镜头里的江逾白，皱了皱眉头，说：“你们把后面的布景换成纯白色。

由于背后的布景太过夸张，以至于江逾白在镜头里完全失掉了自身的气质，仿佛被掩盖在布景之下的陪衬。

而换成白色的布景之后，就算他静静地站在那不动，也有一种绝世独生的气质。

裴年年走到江逾白旁边，低声说：“如果实在不知道要干什么，你就两边来回走走，或者眼睛看看不同的地方，角度什么的摄影师都会帮你找好，你只要自信一点就好了。”

“知道了。”

江逾白低着头，从摄影棚的东边走到了摄影棚的西边。

快走到头的时候，他又转了个弯，两手插兜，从西边走回了东边。

“看过来！”

江逾白突然听到摄影师的指令，不由得一愣，缓缓转过头去。

“不要动！”

他刚迈开一步，就被一声令下停在了原地，僵硬的身体丝毫不敢动弹。

看着自己翘起来的脚，他突然觉得有点好笑，好在他应该控制住了。

“OK，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早点休息吧！”裴年年给每个人都送了一份盒饭，就剩下最后一份没送掉。

她从椅子上拿起自己的外套披上，拦住了准备冲出门的小张，问道：“怎么没见逾白？”

“估计在那后面吧。”小张指了指后面的试衣间，然后飞快地离开了公司。

连续拍完了一整个系列的衣服，江逾白虚脱般的倒在了沙发上，其实拍照摆造型还不是最累的，换衣服才是最痛苦的。因为摄影棚里没有装空调，四周围着他的等也散发着层层热浪，每次换衣服的身后，整个人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脱下来的衣服也许都可以拧出水来。

“不来看看成片吗？”裴年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的身后，好像她总是神出鬼没的，无论什么时候，都能轻易地被她找到。

“来了。”江逾白猛喝了两口水，跟着裴年年到了摄影棚旁边的小工作室。

到了门口，他却停下了脚步。虽说他对自己的照片有些许好奇心，但是一屋子的人在他面前谈论他的照片，好像还是有点奇怪。

“这次的筛选工作就交给我吧。”裴年年抱着胳膊肘慵懒地靠在门上，“大家都辛苦了，早点休息，后期修图就交给你们了。”

里面的几个人心不甘情不愿地接受了裴年年的“恩惠”，怨气十足地说道：“谢谢裴姐。”

“好了，进来吧。”裴年年似乎早就猜到了他内心的想法，并贴心地帮他解决了所有的顾虑。

看见照片的生活，江逾白还是忍不住地尴尬了，看着电脑里放大的照片，怎么想都觉得很奇怪，像是在屏幕里偷窥陌生人似的。

“我觉得，你挺适合的。”裴年年左右翻了几张照片，轻易地就得出了结论。

“是吗？”

她没有继续回答了。适不适合，她说了不算。

“我喜欢这张。”屏幕上是一张江逾白的近脸照，他低头看着地面，大半张脸都藏在了阴影里，突出了他勾起的嘴角。

“我不记得我笑了。”江逾白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没有这样的片段存在。

裴年年挑了挑眉，说：“我分明看到了，你是在偷笑吧？”

虽然是用在问他，但语气却十分确定。

“啊。”江逾白突然想了起来，“我以为没被拍到。”

摄影师真是一个神奇的存在啊！他原来以为那会是一个很狰狞的表情，至少不会太好看，没想到居然能拍出这种效果。

“今天表现不错。”裴年年情不自禁地干了小张今天一直很想干的事情，伸手掐了掐江逾白的脸，“改天带你去把刘海剪了。”

“干什么！”江逾白迅速地捂住了脸，炸毛地跳了起来，捋了捋头发，说：“还有，你对我的头发这么执着干什么？”

“因为……觉得你可爱吧。”

她今天看了吴秘书送来的资料，基本上清楚了江逾白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她的公司，也大概知道了为什么他会流落街头。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小朋友，却从小被迫承受了太大压力。她虽然做不到感同身受，却也应该能理解他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

裴年年站起身来，摸了摸他的头，说：“走吧小朋友，姐姐带你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