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艳阳高照的朱雀大街上，熙熙攘攘，街边布满琳琅满目的小商贩，有肉香四溢的酱货铺；有金光闪闪的珠宝店；有江湖人士最爱的小酒馆；有卖些精致工艺品的小地摊。在众多为了生活忙碌的人们中，有这么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男子。

他头戴一顶大草帽，草帽压得很低让人无法看清此人面目。草帽下是墨黑的长发，没有束发，凌乱的披散在背上。此人身着白色道袍，衣裳有些破旧，但看起来还算干净。他稳地坐在瘸了一只脚的小板凳上，面前铺着一块儿长约一米的白布，布上面摆了一些小物件，有梳子、镜子、发箍、簪子、项链、盘子、木碗，看起来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在这些东西旁边立有一块木牌，木牌上面刻着两个大字：“算命”。

街上不时传来每个小贩不同的叫卖声，别的摊位上都会有客人去瞧上两眼，挑选挑选。可戴草帽的男子这里冷冷清清。他也不急，只是坐在小板凳上，安静的等着有缘人。

草帽男子从旁揪了一根狗尾巴草咬在嘴里，低着头不知在思索什么。在狗尾巴草随着草帽男子薄薄的嘴唇晃了第九十二下的时候，一双金靴出现在草帽下的视野里，草帽男子抬头向上看去，只见一位身形肥胖，衣着华贵，头戴金冠的男人，手中攥着一个物件，正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一副要找他算账的样子，“你这个臭骗子，把银子还给我！”说着就要把手中的东西砸到草帽男子的脸上。

“爷，有话好好说，这是怎么了？”草帽男子讨好地问道。

“你还有脸问我，你说此物有安眠凝神的效果，三宿了！我还是辗转难眠！”胖男子吼道，他一边说话身上的肉一边跟着一颤一颤的。

草帽男子遂端详胖男子的脸，这才发现此人眼下一片青色，而手中握着的东西，正是前几天卖于他的香囊。眼看胖男子就要发作，草帽男子大眼睛一转，似是想好了措辞，“爷，是我不好，卖给您时忘记跟您说这香囊该怎样使用了，您看，您是不是用错了法子啊？”

胖男子气消了一些，问道：“什么法子？不就是放在枕头底下闻着入睡吗？”

“当然不是，这香囊是要泡水喝才有用的。”草帽男子藏在草帽下的眼睛眨着，真诚的说道，“有一味药草，名叫“首乌藤”，将它煎好，与我这香囊中的药材熬制在一起，喝了才有奇效。”说着，用手指向胖男子身后的药铺，点头示意。

胖男子顺着草帽男子的手指半信半疑的回头看，再回头，眼前哪还有草帽男子的影子。

地上的东西也都不见了，只剩一块写着算命的破木牌子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胖男子气得将木牌子狠狠踩成两截，将香囊摔在地上，对着天空大吼道：“你个臭骗子！你别让我逮着！逮着你，看我不把你打成肉泥！”

这声怒吼吓得街边树上的喜鹊都拍起翅膀，匆匆飞走了，生怕连累到它们。

周围的路人见此现象也纷纷驻足，对胖男子指指点点。

这草帽男子一只胳膊夹着小板凳，一只手抱着布包裹，脚下生风，跑得飞快，弯弯绕绕了好几个巷子，跑进了一处暗巷里，回头小心翼翼的望着，确信把胖男子甩掉了，这才倚着墙瘫坐在青石地上休息。

他大口喘着气，把草帽拿下来放在身旁，打开布包，数了数里面的物件，检查有没有掉落的。

清点完所有的东西，没有少的，草帽男子静下心来，这才突然觉察出周围有些不对劲，他吸了吸鼻子，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道窜入鼻腔，他赶紧把所有东西都用布包好，瞪大他那双透亮的双眸去找寻这血腥的源头，可奈何这巷子深长幽暗，只有走近了才能看清。

草帽男子拾起草帽，扣在头上，皱了皱眉头，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他一步一步朝巷子深处走去，走了几步，他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黏腻的东西。

他蹲下身在湿漉漉的地上点了一下，拿起来凑在鼻子前闻了闻，是血的味道。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脚下一顿，触感软软的，是有个人躺在这里。他去探这人的鼻息，气息全无，已是一具尸体了。

他再往里走，每走一步，就不慎踩到一具尸体，他默默在心里数着，在碰到了有十五具尸体后，驻足。

在距他一米之外，站有一人，这人比他高出一头，一袭黑衣，手握一把银色弯刀，刀上沾满了鲜血。

因他们之间有些距离，并不能看到对方的容貌。可那人散发出来的杀气，让草帽男子身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来者不善。

两人对立而站，草帽男子打破沉默，开口问道：“需要帮忙吗？”对面那人站着不语，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一息后，黑暗中剑芒一闪，草帽男子感到不妙，灵敏地一个转身，躲过了致命的一击，同时，他的草帽被一刀挑飞，落到远处。紧接着，透着森森冷气的刀尖抵住了他的脖颈。

那人已经近到他面前，用高大的身体将草帽男子笼罩住，草帽男子背靠墙，紧闭双眼，一动都不敢动，

“你……”草帽男子听到那人有些迟疑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刀尖没入脖颈的痛感却没如期而至，草帽男子缓缓睁开眼，与那人的深邃的目光对上了。

这人长着精致绝美的一张脸，眼尾细长，鼻梁高挺，棱角分明。

“你怎么……”那人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还想说些什么，突然喷了口鲜血，身体随即无力地倒在了草帽男子的身上，压得他踹不过气来。

那杀手靠在他身上，眉头紧皱，似乎是晕了过去。

草帽男子把人推开，扶到一旁，秉着为民除害，不拿白不拿的心理，壮着胆子在杀手身上摸了摸，只从里衣兜里翻出一块玉佩来。

把玉佩揣入怀里后，他到衙门报了官，领着一队人马来凶案现场捉拿凶手。

可捕快们只从暗巷里抬出十五具尸体，并未见到那凶手的身影，估摸是清醒过来逃走了。

回到自己的小木屋，已是戌时了，草帽男子把行李放好，从床下掏出一个纸包裹，打开包裹，是三枚放久了，有些发硬的包子。

他拿起一个包子，大口吃了起来。

吃完一个包子后，他满足的咂咂嘴，正要拿起第二个包子，突然从窗口扔进来一颗石子，“谷钰哥哥！”窗外传来一声稚嫩的喊声，“我回来了！”

草帽男子听到喊声，赶紧把包子裹好放在床上，走到窗边，把窗户撑得更开了些，探出身子，看着窗前的个子小小的男孩，一脸笑意，“你怎么把脸弄得这么脏，是不是又去玩泥巴了？快进来。”

谷钰打开门，让小男孩进来，阿鸿一蹦一跳的跑进来，鞋也没脱，一下子扑在了谷钰的床上，谷钰丝毫没有介意，只是温柔地笑笑，坐到了阿鸿的旁边，摸了摸他的头。阿鸿眼尖，立刻发现了床上的包子，立马大叫：“啊！有好吃的包子！”

谷钰把两个包子都塞到了阿鸿的手里，阿鸿接过包子，开心极了，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看着阿鸿的吃相，谷钰关切地问道：“你今日是不是从早到晚都没吃过饭？”

“嘿嘿，才一天，饿不死。”阿鸿用小小的手指比出一，不以为然地说道。

谷钰却把眉头都拧起来了，手轻轻在阿鸿屁股上拍了拍，“下次你再这样，我就不允许你跟小花她们出去玩了。”，许是觉得自己有些严厉了，谷钰缓和道：“别光顾着和小花她们玩，你还小，要长身体，不能老饿着肚子。”

谷钰近来摆摊生意好了些，每天能卖出几件淘来的一些小物件，于是他早出晚归，倒是管不太上阿鸿了，想到阿鸿最近可能都没能吃饱饭，他有些自责。

一开始，摆摊卖东西的时候他还带着阿鸿，可总也卖不出去，后来阿鸿和街上其他的流浪孩子们交上了朋友，谷钰就由着阿鸿和他们去玩耍了。

阿鸿不在，谷钰卖东西的时候便加上了些花样，比如：买梳子帮算命，买项链看手相。

也不知为何，对于算命占卜这事，谷钰还总能说进客人的心里，让那些人直喊“大仙”。其实他也是胡诌一通，可那些客人，迷信得很，常来他这儿算一卦。这一来二去，也就能赚得一些钱了。

“嗯嗯，知道了。”阿鸿吃完一个包子，小嘴还沾着油光，直接在谷钰哥哥脸上亲了一口，“谷钰哥哥最好了！”

“你亲我一脸油！找打！”谷钰去挠阿鸿的痒痒，哥哥和弟弟笑作一团，小小的木屋里一片温馨。

谷钰初来此镇，刚迈入街口，他便看到，有一个穿着破烂衣裳的小男孩被小二从小酒馆里赶了出来，嫌弃道：“去去去，小叫花子，去别处要饭去！”小二甩了甩肩上的毛巾，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男孩从地上爬起来，灰头土脸的又去卖烧饼那里讨吃的，不意外，又被人轰走了。

这小男孩，就是阿鸿。

阿鸿憋着嘴，一副要哭的样子，却忍住了眼泪。

谷钰喜欢小孩，见不得此景，于是他把身上本就不多的积蓄拿出来一些，买了两个烧饼跟了上去。

见阿鸿终于走累了，坐在路边的石阶上休息，蜷缩着把小脸埋在手臂里。

谷钰坐到阿鸿旁边，摸了摸他的后脑勺，递过还热乎的烧饼，道：“小朋友，哥哥这里有烧饼，你要不要吃呀？”

阿鸿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大哥哥，眼眶里已经含满了眼泪，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来，“哥哥，你是坏人吗？”

“当然不是了。”

“那你会打我吗？”

“不会。”

“那要给钱吗？”

“不用。”

阿鸿这才安心，把烧饼飞快地抢过来，大口吃了起来，眼泪这时也止不住流了下来，落在烧饼上，阿鸿毫不在意，把咸咸的眼泪和烧饼就着一起吞了。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阿鸿一边吃，一边问。

“谷钰，你呢？”

“我叫阿鸿，你也没有家吗？”

“些许……是没有吧。”谷钰想了想，回答。

从岸边清醒以来，他只记得自己叫做谷钰，其他什么都记不得了。

“没关系，以后你当我的哥哥，我当你的弟弟，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好不好？”

谷钰顿了顿，笑容灿烂，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