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迟到
入秋的太阳丝毫不输于盛夏,挂在空中散发着光和热。
空气中隐约弥漫着少年荷尔蒙的气味儿,积压了一整个夏天,又要燃烧在已经到来的秋季。
公交站台里挤满了人,你挤我,我推你,谁都不愿被挤出站台那窄短的遮阳板。
直到一辆徐徐到来绿巴士带走了一批瓜分底盘的“法西斯”党徒。
周遭安静下来一点,也没有人挤人的热,温度稍稍降下来了些。周默曲着腿,脚尖点在地上。
铁杆在两块挡板的夹缝中受到了阳光的照拂,温度也是高的离谱。周默坐时将短T校服的衣尾扯长了一截垫在铁杆上。
单肩挎着一个书包,单手摆弄着手机,另一只手自然下垂,看起来有些懒散但又带着少年该有的飒。
眸光散打在手机屏幕上,他的睫毛微翘,瞳色也不深,看起来平和但带着些许傲气。
直到又来了一辆公交,周默抬头瞟了一眼,从铁杆上窜下来。指间在手机上滑动着切换软件。
走近车门时,车内空调的冷气扑到他的脸上打散了些许热意。
上车后手机在自助收银的机器上停留一阵,直到一声“欢迎光临”的播报,才垂下手走到车厢最后一排的座位,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
这辆车可以直达一中,也就是周默所读的高中,市内有名的中学。
但是学校坐落在离市中心很远的地方,很偏。没有车水马龙的喧闹,也没有人间烟火的干扰。
周默头抵着窗子,透过窗子的阳光都照在他身上,很暖,把他晒的懒洋洋的,困意慢慢浮了上来。
握在手机的手机倏然震了起来,瞥了一眼,是他哥给他送来的夺命电话,他在口袋里掏出一只蓝牙塞到耳朵里,才敢接通电话。
“周默,你看看现在几点钟了!昨天返校不用上课不来我就不说什么,今天补习正式上课你还不来,你想上天是吧?”
和他想的一样,他哥每次主动给他打电话准没好事。
“琼湖公园到了,请要下车的乘客从后门有序下车。”
播报声顺着手机的麦钻到另一个人的手机里。
“你昨天在爸那?”周笙的语气渐渐降下来一点。
周默轻轻的“嗯”了一声,听起来有点疲乏,尾音拉的特长,想处于半睡半醒的朦胧状态。
“行了,中午之前应该能到吧?上午的课我和其他课任老师说一声。”
周笙顿了顿又说:“对了,帮我在学校门口的奶茶店帮我带一杯招牌奶昔,三分糖,加冰。”
周默说:“行,还有别的事……”
话还没说完手机里传出“嘟,嘟,嘟”的声音,他爆了一口粗“草。”
他从口袋里把另一只蓝牙掏出来塞到耳朵里,放了一首重金属音乐。
他现在困意全无,心中还多了一点压抑,小时候的事全灌进他的大脑,模糊但是汹涌。
他的妈妈在他幼时就去世了,家里爸爸是做生意的,家里也是小有薄产,日子过的很是滋润。
在他十二岁的时候,他爸爸跟朋友投资做生意,结果投进去钱赔的一干二净,生意伙伴欠了一屁股债跑了,作为合伙人要帮忙承担一部分的债务。
打拼大半辈子的积蓄几乎全搭进去。
此后意志颓废,还沾了一身恶习,经常酗酒。好几次都把自己喝到烂醉,回家后就砸东西。
那时候周笙已经十八了,几次劝阻都被赶骂走,渐渐的周笙也不太管。
一次,周默半夜下楼喝水,闻到了厨房里传来烧焦的味道。他慢慢移到厨房门口,瞥见洗碗池中妈妈的遗像已经烧完了一半。
周默的妈妈在怀他时得了伤寒,落下病根,在周默出生不久后他的妈妈也就离世了。
周默踩着拖鞋,冲到洗碗池前喊道:“你干嘛!这是妈妈最后一张照片了。”
倏然伸出一只手来抵住他的脖子,上半身被按到洗碗台上,喘不过气来。
一张脸慢慢像他凑近,明明是那么熟悉但在此刻却是格外阴冷陌生。
“要不是你这个累赘你妈妈就不会死,就不会只出现在照片里。”周志祥怒吼到。
周默眼前的这张脸已经涨红,眼睛凸的厉害,眼球上缠绕着血丝。这个神情和电视中的死囚一样。
可能是周笙在二楼听到了声音,疯了似的从二楼冲到厨房,一把推开周志祥,冲他喊道:“要发疯就他妈出去,家里没人受你这气。”
周志祥被推的往后退了两步,他可能按的太用力了,周默也被带倒。
周志祥露头的指甲从周默脖子上划过,皮都被割破了,留了一条长迹。
那天晚上周笙带着周默去他学长家里,到周笙毕业后才搬出去。
周默那天晚上发烧,连着病了好几天,忘了小时候的很多事,包括他妈妈的样子。
周笙怕周默回到那个已经不存在的家里想到一些不好的事,周笙再也没带他回去过。
但周默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周志祥得了肝癌,癌细胞已经扩散了。
周默回去也不是为了看望他,而是去认属于他的东西——遗产继承合同。
周志祥知道自己活不了不久,性情大变。
也许是觉得自己做过的事太过于混帐,周默回去他也是点头哈腰,事事顺他的心。
他大概是想挽回一点形象,不至于在自己的葬礼上,自己的两个儿子都不在场。
“琼阳路到了,请要下车的乘客从后门有序下车……”一句不紧不慢的播报声掺杂进音乐里。
周默抖了抖肩把书包带送回肩窝上,双手抵在腿根撑了起来,从后门溜下车?
路上的很稀少,除了刚从公交车下来的人,路上也没多少人,十分安静。
他朝一条两车道的公路走去,两旁植的全是枫树。A市以枫树出名,这里的枫树红的最早,落的最晚。
现在正值时节,路两旁的树全顶着红。不知哪棵树上歇了两只蝉,让燥热的的小道多了几分聒噪。
快到路的尽头,看到了一中的标志性建筑——一座高大的钟楼,古铜色的钟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校门口有一条规模不大的小吃街,与学校只隔了一条公路。
周默绕了一条小道撇了过去,一中这个时候刚刚午休,走读生都出来觅食。
奶茶店门口排了一条长龙,虽然这家店不是什么有名的旗航店,奶茶的味道也不太好,但这是这条街唯一的奶茶店。
周默看到队伍外两个蹲在店门口闷头玩手机的人,周默窜过队伍绕到他们两后面,朝他两的大腚来了一脚。
两人用手撑在地上,身体向前倾站了起来。
“校规明确规定学生严禁带手机,你两干嘛呢?”周默没等他俩开口先说了起来,听起来有点贱嗖嗖的。
两人异口同声说:“默默。”
这两人一个叫江楠,穿衣服的风格学校找不到第二个。
学校发的校服衬衫领口的扣子从来不扣,领口也不翻。
校服外套只局限在腰间,有点像流氓,但他和周默是发小,从小玩到大的那种,周默想甩都甩不掉。
至于另一个呢,叫易简,是他们班的班长,长了一张标准的娃娃脸,看起来十分乖张。
“哟,这位爷昨天到哪逍遥去了?开学都不来。”江楠瞟见周默的黑眼圈说。
周默没想搭理他只是淡淡回了一句:“昨儿回了趟家有点事。”
“173号,173号在吗?”店员小姐姐拧着耳麦站在吧台那里喊。
易简屁颠屁颠的小跑过去,虽然没有几步。他把小票递过去换了两杯奶茶。
又屁颠屁颠的跑回来,周默从易简手里把奶茶顺了过来,转身就向学校走去。
头向后抛了一句:“奶茶我带走了,你再排一轮,钱马上转你。”
话刚说完易简的手机震了两下,微信收到了一笔转账。
校门口立的大理石碑上刻着一中的校史,凹槽用金属镀了一层。阳光照在上面什么都看不清,只是晃眼。
周默掏了校卡就进了学校,向教学楼奔去。
路上有很多刚吃完食堂往教学楼走的女生。
周默跑过去时带着一阵风,刮红了那群女生的脸,刮来了一阵骚动。
大概是这个年纪的少年都是这样,他们不是青春的懵懂,青涩,只是单单对几个人这样,瞟一眼都会脸红,心跳加速。
周默跑到楼梯口时降下了速度,后面突然窜上来一个男生,一个胳膊肘把周默怼了一下,应该是有一杯奶茶没有盖紧,里面的奶茶全撒了出来,校服的打底白色被染上一层土棕色。
那个男生并没有停下,头也不回的一步三格台阶往上窜。
周默有一点近视,平时出门不带眼镜,所以那个男生长什么样他根本没看清,只看到他有一头偏棕色的稍长的头发。
还没等周默喊一声,他连人影都没了。
但周默还是抬头骂了一句:“赶着投胎呢!跑这么快,真他妈没素质!”
然后这个有“素质”的人把奶茶盖按紧后,拎着奶茶走到顶楼办公室。
办公室很大,但是只摆了四张桌子。一中撇开别的不说,单论对老师和学生的待遇,一中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办公室只有周笙一个人,把脚抬到办公桌上,悠然的玩着手机。
周默敲了两下门打了声报告进去了,虽然大可没这个必要。
周默把奶茶和书包都搁在周笙办公桌上,在办公桌旁边找了个按摩椅自觉的坐下。
周笙朝他瞟了一眼说:“哟,大热天的,到哪个泥沟里打滚去了?”
“啧,拜你所赐,帮你带奶茶被人给撞了,奶茶全撒我身上。”周默跟他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的说。
周默捏了捏手,发现被奶茶沾过的地方粘的一批,衣服也全粘到皮肤上。
周默起身把上衣扒了下来,顺便在周笙的桌子上抽了几张湿巾,上裸着身体,用湿巾擦着上身粘乎乎的地方。
他从书包里翻着校服外套,直接套在身上拉着拉链,就穿着这一身真空装。
周笙把脚放了下来,看着那一杯幸存的奶茶,朝周默瞟了一眼说:
“我记得我要的是奶昔,三分糖。你到好,直接给我带一杯珍珠奶茶,还七分糖,你干脆买袋糖得了,还买什么奶茶!”
“忘记你要什么随便买了两杯。”周默随便找了个理由糊弄过去。
“切,什么榆木脑袋,亏我把你养的这么大,早知道你是个煞笔,在你小时候真应该把你扔进垃圾桶。”
周笙说,“行了,你滚吧!位置还是上学期的没有变,新的教材也塞到你的桌肚里了。”
周默挎着书包就出了办公室的门。
高二一班和办公室就隔了一个楼梯口,周默从后门溜了进去,在挨着窗户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今年他的桌子倒是格外干净。
就在周默高一的时候,他的桌子上堆满了情书,上到高三的学姐下到同班女生。
每次周默吃个饭回来,桌上就会多个几张。
更过分的是,上个厕所的时间屉子里就会多一个苹果或一盒巧克力。
这学期不仅没有情书,苹果还有巧克力。
还跟他换了一个同桌,不再是那个成天缠着他让他帮忙买糖的易简,而是变成了一个新生。
中午大家吃完饭都会午休,教室里的学生会把窗帘拉下来,不留一点缝,除了前后门偷偷溜进来的一点光打在几张桌子上,其他地方都是昏暗的。
他没有看清新同桌的样子,但是他这头棕色的头发有点熟悉,或者说是似曾相识。
周默也什么都没管,也没有胡思乱想。将书包挂到椅子后面,靠在桌子上趴了一会,享受他最后的午休时光。
教室里到处窜着呼吸声和打鼾声,但依然可以听到窗外的蝉鸣声,起起落落。
周默躬着腰时衣服贴着后背,身前都是空的,挂在头上的吊扇呼呼的转,顺着他的脖间一直滑到腿根处。
这个年纪的少年披着外套看起来稳重,其实里面都是空的,但他们的内心和骨子透出的那种傲气和凌人的气势却是无坚不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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