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9.折磨

白栩家的房子在市中心，是紧邻首都大学的小区高层，因为白家父母常年不在家，只有白栩会在学校放假的时候回来住上一两天。

因为昨天早上出院谢宽和傅谨陪着自己回来打扫过，整个二百来平的房子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

白栩轻车熟路地打开门换了拖鞋，来回扫视着这个空旷而陌生的家，心头隐隐涌上一阵疲惫。

不仅是因为安森的试戏邀请，还有自己对未来规划的迷茫。

重活一世，他不想像从前那般曲意逢迎委屈自己，开开心心随心所欲地活着不好吗？

而且······

作为伊宁的自己，拥有那样惨烈的结局，以至于他真的对那个丑陋的圈子满怀恶意······

可是除了演戏，自己又能干什么呢？

他想不出来。

真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啊！

房间里安静得要命，白栩靠在舒适的沙发上，午后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他眯着眼睛看着空气中肆意飞舞的细小灰尘，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缓缓地坠入了睡梦之中。

迷蒙之间，他好像嗅到了花香中混合着的食物的美味气息，听见了优美的钢琴声，以及众人觥筹交错开怀交谈的欢笑声。

是酒会吗？

白栩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看向金碧辉煌的会场角落，布置精美的露天阳台上，随风飘起的雪白纱帘间，身材修长的男人举着手中的香槟抬着头专注地仰望着夜空中如玉般美丽的圆月。

男人一身白色西装，面容清俊，浑身散发着温润的气息，月光照在他毫无瑕疵的脸上，宛若谪仙，引人瞩目。

“伊宁！你怎么在这？害我找了半天！”

不满的声音打破了片刻的宁静，伊宁转过身来，对着来人露出了无奈的笑容，解释着：“里面有些闷，出来透透气。”

来人似乎喝了不少酒，可以称得上漂亮的脸蛋泛着红晕，满是不耐烦地使劲扯了扯衣领，撒娇耍赖般靠在伊宁的身上，闹脾气似的撅着嘴巴嘟囔道：“那些人好烦啊，总是说些没用的废话来套近乎······”

“说明他们喜欢你啊。”伊宁笑着伸手理了一下肩膀上那人微乱的刘海，抬眼看了一圈热闹的会场问道：“小霖，你的米小姐呢？”

“什么我的米小姐啊！”安知霖猛地直起身，一脸恼怒地瞪着伊宁，气急败坏地说道：“那个女人在哪关我什么事？真讨厌！”

大概是酒精的作用，安知霖半年来一直隐藏在心底的厌恶被无限地放大，泛着水光的桃花眼里充满了不屑：“要不是公司的安排，谁会和那种恶心的女人呆在一起！”

伊宁安抚性地拍拍他的后背，示意他要淡定。

“可她今天毕竟是你的女伴啊，把她一个女孩子丢在一边，万一被别人看到了······”

“你总是这样！”安知霖倏地躲开伊宁的手，愤怒地看着伊宁恨铁不成钢地喊道：“你明明知道我讨厌她，还总是把我往她那边推！”

伊宁愕然地看着安知霖这突然爆发的怒火，正要解释，就被对方一把搂住死死地锁进怀里！

感受着安知霖微微颤抖的手臂，伊宁眨巴着眼睛努力思考着该怎么开导眼前这个钻进了死胡同的后辈时，就感觉到他突然靠近了自己的颈边，灼热的气息不断倾袭着自己耳朵，伊宁不适地想要躲开，就听到安知霖伴着沉重呼吸声的呢喃。

“我怎么会爱上你这么个大笨蛋啊······”

这一刻，伊宁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愣在安知霖的怀里，仿佛晴天霹雳一般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甚至惊慌失措到忘记了挣脱他。

他刚才说什么？爱？

“你们在干什么！”

女孩凄厉的尖叫声在身后响起，随着酒杯碎裂的声音炸响在耳畔，白栩猛地睁开了双眼，呼吸急促地飞快坐起身。

抹去额头上细密的汗珠，白栩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真是个糟糕至极的梦啊！

他环顾四周，发现高大的落地窗外，夜色已经悄然降临，繁华的都市夜景呈现在眼前。

白栩开了灯，暖黄的灯光照亮了空旷的房间，白栩突然想要扯着嗓子吼上几声听听回音。

默默放弃了如此丧心病狂的想法，白栩摸摸空虚的肚子打开了手机软件点了餐，等餐的时候习惯性地浏览了今天的新闻。

没有丝毫意外的，占据热搜首位的是伊宁的葬礼。

白栩百无聊赖地滑动着微博上路透出来的图片视频。瞧瞧这些鼎鼎有名的大明星，看看这声势浩大的场面，不知道的还以为伊宁是个多么了不起的伟大人物呢！

直到他在某张照片里看到了自己的经纪人，鹭姐红肿的眼睛里盛满了悲伤，脸色苍白地站在人群中摇摇欲坠。这个曾经手腕强硬的女强人此刻站在他的墓前脆弱得仿佛一张纸，随时会被大风吹垮。

她身旁是一脸疲惫的安知霖，原本漂亮的双眼空洞无神，呆滞地看着墓碑上的照片。

白栩懒得去看网络上乱七八糟的评论，关掉了手机，脑子里不断闪过那些人虚伪的表情，最终只是深深叹了一口气。

或许······他应该亲自去看看······自己的墓碑······

······

次日午后，白栩足足坐了两个小时的计程车来到山脚下，抬头仰望着苍翠欲滴层层叠叠的山峦，他抱紧怀中包装精美的天堂鸟，目光沉静。

踏在平缓的石阶上，穿过被打理得整整齐齐的草丛，清风穿过苍翠的松柏发出呜呜的声响，仿佛是已逝之人无声的呜咽。

白栩四下打量着清幽的墓园，暗叹老东家面子工程做得真是不错，能在这寸土寸金的黄金地段给他买个大豪宅，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昨天在网络上还门庭若市的地方，此刻寂静空幽，看起来荒凉无比。

抱紧怀中的花，白栩缓缓向山上属于自己的那几平豪宅前进。

即将到达目的地的白栩还没有走近，就听到前方传来“嘭”的一声巨响，响彻了宁静的墓园，他顿时停下了脚步，躲进了斑驳的树影中。

“既然人都已经过世了，你也不必假惺惺地在这里卖深情不悔的人设了。”一身黑色职业套装的女经纪人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伸手推开了身旁的男人：“带着你的东西，滚！”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旁人不会懂的。”安知霖面色憔悴，早没了之前意气风发的模样，他下意识地掏了掏口袋，又突然想起此时身在伊宁的墓前，便停下了想要抽烟的冲动。

“哼······”于鹭冷笑道：“是你那所谓深情不悔的爱吗？真是可笑啊，他活着的时候，你就到处纠缠让他不堪其扰，现在连他死了也要继续在这恶心他吗？”

“我说过了。”安知霖扭头看着于鹭，目光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冷意：“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于鹭在一瞬间被他锋利的目光所震慑，但随后又面露嘲讽地开口道：“好啊，那你可要好好地记着他，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忘记，他究竟是因为谁而悲惨地离开这个世界的！”

于鹭话音一落，安知霖瞬间脸色惨白，他死死地咬着牙，双手紧握成拳，心中懊悔夹杂着恨意的怒火，伊宁的死，是他这一辈子都无法解开的心结！

无法再看见他灿烂的笑容，听不见他轻声细语的唠叨，再也无法将他紧紧抱在怀里，诉说自己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爱意······

而自己······是害死他的原因之一，他无法原谅自己，也无法承担失去伊宁的结果，而这一切，却要用他的一生，无力地去愤怒，去悔恨，去反复折磨自己深爱着他的这颗心······

无力地垂下双手，安知霖目光哀伤地看着墓碑上那人温和的笑脸，无声的哽咽让他视线有些模糊。

长眠于地下的你，会怨恨如此卑鄙的我吗？

作为害死你的元凶之一，我恐怕是最没有资格来见你的人吧！

安知霖失魂落魄地挪动着踉跄的脚步，在于鹭讥讽的目光中垂着头离开。

望着安知霖渐渐远去的背影，躲在树后的白栩拧着眉思考着刚才他离开时的表情。

我死了，你真的会这么伤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