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0.归宿

在树叶的呜呜作响声中，墓园深处偶尔传来几声鸟鸣，灿烂的阳光散落下来，却依旧无法带走心头的寒冷。

于鹭在短短的几天里消瘦得不成样子，一向坚毅不服输的脸上露出哀痛的神色。

她入行的时候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实习助理，在同样入行不久的伊宁身边每天做着端茶倒水的工作，倒也觉得充实，尤其伊宁这个人私下开朗活泼，又喜欢打打闹闹，两人志趣相投几乎无话不谈，便成了关系很好的朋友。

大概过了一年的时间，因为伊宁狠狠地得罪了自己的经纪人，几乎被报复着雪藏，阻断了所有演绎的道路。

对于那时候还是十八线小透明的伊宁来说，没有通告，没有活动就等于没了经济来源，最可能的下场便是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日新月异的圈子里，连一朵水花都不会留下。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她眼中的伊宁变得不一样了，他不再留着那可笑的天真，为了一个只有两三句台词的龙套能站在三十七度高温的太阳下一站就是好几个小时，还会做着危险的武术替身弄得全身伤痕累累，忍受着肠胃炎的老毛病蹲在角落里大口吞着混着沙粒的凉饭，承受着无数轻蔑和不屑的目光······

她以为伊宁是骄傲的，就像他敢硬刚给自己拉皮条的经纪人，哪怕被打击报复也绝不低头出卖自己引以为傲的自尊心，坚韧得犹如一颗小草，面对疾风骤雨也依旧野蛮生长着！

可后来她才发现，伊宁更像一颗石头，被现实的风霜渐渐磨去了尖锐的棱角，慢慢地被打磨成了世俗人眼中美丽夺目的宝石。

可是石头终究是石头，多么美丽的外表也改变不了它的实质，就像伊宁，无论他的处事多么圆滑，也依旧改变不了他愤世嫉俗的内心，也没人可以将他那高傲的自尊心踩在脚下！

于鹭疲惫地盯着照片上笑容温和的男人，目光却十分坚定。

她不相信，这样坚强的伊宁仅仅因为网上的风言风语就此结束自己的生命！

那个前几天还在自己面前精神奕奕谈论着未来发展方向的家伙，怎么可能就这么不负责任地离开这个世界！

“究竟是谁······杀了你？”于鹭伸手轻轻地摸着墓碑上的照片喃喃出声。

而走到她旁边的白栩一愣，呆呆地停在了几步之外。

于鹭听到了脚步声，下意识转过头去，就看到不远的地方，长相清隽秀气的漂亮男孩抱着一束天堂鸟傻乎乎地站在那里。

注意到于鹭的视线，白栩这才咽了下口水，将心中翻滚着的极具震撼的想法压在心底，向着自己最后的归宿走去。

“你好。”

白栩想要微笑着面对旧日好友，却怎么也无法扬起嘴角。

于鹭怔然地看着他将花束轻轻地摆放在墓前，目光澄净地注视着照片里的伊宁，不知是对坟墓里的人还是在自言自语：“终于······可以好好地休息了······”

这一刻，于鹭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她背过身去用力地捂住嘴，不想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温热的泪水却沿着手指滴滴答答落下来。

白栩蹲在自己的墓碑前，柔和的目光仿佛一只手，轻轻抚摸着照片里的自己，低声呢喃：“以后再也不用对别人曲意逢迎，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了，这次，你终于可以做自己了······希望你以后，过的畅怀又恣意······”

终于说完了心中的话，白栩突然感觉轻松了许多，他微笑着站起身，从衣兜里掏出昨天外卖赠送的一小包纸巾递给身旁痛哭的女士。

“不要哭了哦，伊宁他看见了，会难过的。”

于鹭接过纸巾抬头注视着眼前的青年，精致的脸庞，仿佛没有被尘世所污染的干净的双眼，明媚的笑容使她心中的伤痛都呼啸而去。

这个人······

一如当年稚嫩的伊宁，坐在树下吹着树叶一脸灿烂笑容的模样······

“你是谁······”

周围依旧只有树间的风呜呜吹过的声响，两人面对面，白栩不自在地抠了抠手心撒谎道：“粉，粉丝来着······”

于鹭不经意地看了一眼白栩手上的小动作，目光顿时柔软下来：“你不知道伊宁粉丝后援会官博昨天发了通告，不许粉丝擅自来墓园打扰他最后的清净吗？”

白栩一脸懵逼：“啊？”

他随即懊恼地皱起了眉，因为昨天不想看网上那些马后炮似的同情言论，所以早早地关了手机睡大觉！

难怪今天墓园里冷冷清清的，他还以为自己的人气已经跌到了谷底，无人问津了呢！

暗暗地松了口气，白栩露出十分歉疚的表情：“对不起，我没有注意到······”

“你和他真像呢。”于鹭这几日紧绷的神经在白栩面前渐渐地放松下来，“连不知所措时喜欢抠手心的小动作也是。”

白栩低头看看自己抠得微微发红的手心，无奈地想道，果然什么都躲不过于鹭那双仿佛成了精的眼睛，也真亏她能观察的这么仔细。

“咳咳。”白栩轻咳两声转移话题：“请您以后一定要振作啊，逝去的人不会再回来，而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下去，不要让他担心啊。”

“放心吧。”也许是眼前这个和伊宁有些相像的年轻人带给她强烈的倾诉欲望，于鹭转身面对着墓碑目光坚定：“我不会再沉浸在失去他的悲痛中，我会努力地带着他曾经的期望，好好生活下去。”

“而且，我不相信他真的会因为网上的风言风语就轻易地自杀，放弃自己的生命！”

“绝对不能让他死得这么不明不白，我一定要查清楚，伊宁自杀的真正原因！”

白栩震惊地看着沐浴在灿烂阳光下的于鹭，她的双眼中满是坚定的信念，此刻的她已经有了查明一切的觉悟，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重新有了目标，于鹭整个人都恢复了之前干练的女强人模样，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反而让她更加坚韧起来。

“您······恢复了精神就好。”白栩摸了摸鼻子，就看到于鹭用奇怪的目光来回打量着他。

“说起来，你的条件和伊宁不相上下，有兴趣进娱乐圈做明星吗？”

你在我的墓前说这种话真的合适吗？

白栩在心里疯狂地吐槽着，面上却笑着回应道：“这个嘛，我还没有想好······”

“看在你是伊宁粉丝的面子上，或许我会给你开个后门也不一定。”于鹭淡然一笑，从包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他：“如果想好了，可以联系我。”

白栩神色复杂地接过名片，盯着上面那串熟悉的号码，突然有些心酸。

“也不一定非要做明星联系我才可以。”于鹭看着白栩，又像是透过他在看着另一个人：“如果你想念他了，也可以和我聊一聊······”

“鹭姐······”情不自禁地说出口，白栩注意到她的眼神一变，赶紧摆着手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这么叫你的······”

“这样叫我······很好。”于鹭的面色更加柔和了。

这让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伊宁时，那家伙拍着手笑嘻嘻地说：“那我叫你鹭姐怎么样？”

她不解地问他：“你明明比我年纪还大，我叫你哥，你为什么要叫我姐？”

“因为啊······”伊宁支着下巴想了好半天，才自以为聪明地回道：“这样才能显得你入行久资历深，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才不会把你当新人欺负啊！”

于鹭踏在石阶上，远望着层峦起伏的群山，回忆着过去的种种，眼睛又开始湿润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