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壹章：再次相见

“余秋原！”一袭白衣耀眼夺目的高大男子推开熙攘的人群，朝着倒在血泊中缩成一团的身影怒吼道，“你又在干什么？是嫌给为师丢人丢的还不够吗？”

周围是一望无际的血海魔域，妖兽的尸体遍地，门中弟子也个个身负重伤。

魔气席卷过的地方，曾经郁郁葱葱的山林，糜烂的枝桠贴在焦黑的土地上，缓缓的渗着血。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余秋原嘲讽似的抽了抽嘴角，只是并没有笑的出来。

师尊，我再也不会给你丢脸了，你还满意么？

……

余秋原本名季秋水，自21世纪穿书而来。

与其他穿越者经历不同，他从始至终就知道，这一本的主角，就是他自己。

他所看的那个版本，从头看到尾，写的倒还有理有据……

只不过他不喜欢罢了。

原是师尊教导座下弟子，遇见妖魔，必除之为后快，然而这么做的结果，是他发现，他自己本就是妖。

于是师门上下反目成仇，他昔日最爱惜教导的弟子，终于也变成了他最期望的那个模样。

从上修仙界到妖界，只要遇见，他的爱徒没有一次肯放过他。

相爱相杀么……

怎么不算呢。

总之这本书的结局是师尊彻底妖化，一步踏进合体期，将徒弟亲手斩杀在初见时的闲云堂。

他应该从未想过，闲云堂里收下的徒弟，终究还是被他亲手斩杀在了那里。

季秋水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情看完了这本书，在他合上书页叹息的时候，俨然已经穿了书。

可季秋水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样才能活下去。

第一世——

“宿主只需要按规定流程走完剧情，其余不必过问。”冰冷的机械声嘀嗒的响着倒计时，将命运的绳索放在他自己手里。

是选择自爆而亡，还是发展剧情。

傻子才会选前者，季秋水当时那样想。

……

“秋原。”付萧的声音里忽然出现一丝极不和谐的呜咽，“连你也要杀我吗？”

四面都是凄楚的鬼嚎，血红色的天地连成一片，四周无一人生还。

余秋原不可遏止的想到从前的时光。

他的手掌才有一个沙包那么大的时候，师尊就那么握着他的手，教他写字，一笔，一画，一化神一筑基能这样坐上一个下午。

听人说付萧早就够格了，要去上修界，他会拽着那人的衣摆，作出焦急的神情，一次次的说，让他不要走。

余秋原甚至觉得，付萧垂眸看他的时候，更多的不是爱，是怜悯。

怜悯他是天地间，最孤独的一只沙鸥。

余秋原从未想过，他也是在悯自己。

要和一个最孤独的人做伴寻求温暖，自己又能好到哪去呢？

温热的血从腹腔里流出，余秋原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付萧会杀了他的，他看过原著的，一直用自己稚拙的演技模仿着——

直到终于动了情。

重生后，第五世。

“余秋原。”付萧高大的阴影笼罩着他，手上一刻也不停的蹂躏着他，口中却越发的恶毒，“为师教过你的啊，让你不要靠近妖魔。”

“喜欢为师么？”付萧嘴角扬起一抹嗜血的笑意，趴在他耳边，叹气般的轻声道，“余秋原，这个为师没教过你啊。”

“你怎么那么恶心。”

窗外凄风楚雨，雷光照在余秋原的脸上，他疼的睁不开眼。

也许是因果有报，余秋原这一世依旧死在他手下。

他尝试过很多态度，冷淡的，恶劣的，只是所有的态度，都能被付萧偏激的，阴郁的情绪给挡回去。

当他辗转十七世，才发觉付萧这十七世的记忆是相通的。

就如同小丑一般，戏谑的看着自己，看自己围着他转，百般不知疲倦的向他示好，或者是为了逃避这一切，刻意的疏远他。

但他记得第一世的恨，又怎么会再对余秋原降下一丝怜悯。

绝望之下，余秋原在他房中留下决别书，当街自刎。

他把系统描绘成一个幕后的人——系统之前规定，如果宿主主动暴露它的存在，那么不光宿主本人，连付萧也会在这个世界覆灭。

这是知道他的软肋，便要狠狠攥着了。

他把“幕后之人”一切的指令和不完成的后果都写在了那封决别书里，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将工整的洋洋洒洒一卷轴的书信撕成了两半。

今日一别，终于是诀别了。

经历十七世，最后一次死亡，不是回去，就是归真。

余秋原还在21世纪的时候，其实是很怕疼的。从小家境也还算宽裕，鲜少让他随意磕了碰了，可不知为何，他对疼痛却是十成的敏感，直到穿书十七世，自刎而亡。

他想，他再也不会怕了。

“警报，警报，宿主……”

“别报了。”余秋原露出一抹苦笑，“我死了，你也要跟着消散吧？”

这回轮到机械音不出声了。

“早知道你弄不死我。”他自嘲似的笑了笑，“我第一世就不会听你的了。”

“……”

再次睁眼，依旧是熟悉热闹的人潮。

闲云堂上拜师的人不计其数，余秋原悄悄的从人潮里退出，亳无留恋的扭头就走。

是谁这么缺德，又特么把他送回来了！

“秋原。”付萧不知何时寻了过来，“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里人多眼杂，叫为师好找。”

余秋原转过身去朝着他冷笑道：“怎么，连装都不装了？”

付萧似乎是一头雾水：“秋原，你怎么了？让为师看看，莫不是得了癔症？”

“别碰我！”余秋原声音大得自己都吓了一跳，周围的人再吵闹，也盖不住他这一声大吼，周边的目光汇聚过来，付萧似乎被看的不太自在，“秋原，有什么事情到殿中说吧，莫要叨扰他人。”

“我认识您吗？”余秋原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仙尊，失礼了，今日我不拜师了，便先行离开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付萧皱着眉头担忧的问道，“秋原，你拜入为师门下已两年有余，自然无需再拜，可是为何……”

余秋原脑子里像炸开一道惊雷，顾不得什么，急匆匆的抓着付萧的衣袖：“几年？！”

“两年啊。”付萧神色黯然，“若是这两年中，你在师门有哪里过的不称心了，可以告诉为师。”

“为师座下仅有你一个弟子。”他呢喃道，“你若是要走，为师怎么办？”

怎么办？

余秋原离得近，这些话他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无数次想问一问付萧，你从来不问我有什么苦衷，我整整十七世，十七世啊，全都死在你剑下。

天地间的沙鸥再也不敢停留在海市蜃楼，那是磨人的荆棘和致命的盎毒。

余秋原无力的笑了笑：“付萧。”

“别再玩弄你那些拙劣的把戏了，十七世，三百多年……放过我吧。”

付萧一脸的错愕，似乎是不知道，年仅十六的徒儿一夜之间为何变的如此沧桑，甚至还铁了心要离开他。

“余秋原。”一道沉稳平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你师尊平时太纵容你了吗？大庭广众之下，也敢直呼付仙尊大名？”

那是渡生神宫宫主，晁听白。

论辈分来讲，付萧还要叫他一声师兄。

余秋原心下了然：“哦，叫你师兄陪你一块儿演，您可真是好算计。”

“余秋原。”晁听白的脸色瞬间拉了下来，“你竟还不知悔改吗？目无尊长，出去丢的是你师尊的脸面！”

“晁掌门。”余秋原忽然一步步逼近，明明离弱冠都还差上四年，明明他此刻才是一个金丹，晁听白却被他这架势震得后退几步，没想到他只是轻描淡写的，在晁听白面前低声说道。

“我活着，不就是给他丢脸么？”

他从来都没有仔细思虑过，第一世付萧对他儿时的关怀备至，与往后的日子里付萧的不闻不问，甚至连连责骂，每一次都是不一样的。

他不被骗还能有谁被骗？

晁听白好像是被惊到了，久久没有说话，付萧艰难的开口道：“秋原，你怎么会……这么想？”

余秋原笑了，这一世的付萧装的真的很像，和第一世的他几乎别无二致。那时候余秋原无论什么时候，因为什么闹了脾气，都会非常无理的不再搭理他，每次都是付萧自己寻找这小徒弟生气的“真相”，然后再想法子哄好。

“我怎么样……我怎么样和你有关系吗？”

春日里的太阳正当头顶，晒得余秋原的脸有些微红，刚想再说什么，晃听白举起手向他后颈劈去。

余秋原眼前一花，险些摔倒在地，被付萧接了个正着。

晃听白叹了口气：“师弟，我就帮你到这里了。”

“嗯。”一如以往，付萧的神色恢复了冷峻，他抱着余秋原走出人潮之中，高大的身影在人群里惹眼得很。

历经十七世的余秋原，终于还是回来了。

自付萧比他先到达这座红尘，看到了那个年方十三，天真烂漫的小徒弟。

他就知道，这种日子不会太久，终有一天，那个尸山血海里历经十七劫难的余秋原还会再回来。

终于，他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