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陆章:生门相逢
余秋原那一抹笑意几乎掩饰不住。
他再也不是季秋水了,他是从尸山血海里历经劫难而来,浑身沾满鲜血的余秋原。
直到这一刻,他才找到真正的他。
他想靠付萧一步登天,他想获得那些力量。
他不想看着自己的旧友籍籍无名而死,他不想看着自己家破人亡,到最后一无所得。
余秋原睁大了饱含水光的眼睛,仰着头,无辜的看着付萧。
“师尊不愿意嘛?”
“我……”付萧避开他的目光,拒绝的话似乎就要脱口而出,可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他不知道这个被自己折磨了三百多年的人,是出于一种什么目的,什么想法,才开口做此要求。
付萧下意识摇了摇头:“为师比你大整整十二岁……”
余秋原问:“那师尊是嫌我年龄小?还是嫌我修为低?”
良久,付萧叹了口气。
“只要徒儿愿意,都可以。”
“那弟子,便先谢过师尊了。”余秋原尽显一副天真之态,似乎是什么天大的好事落在了他身上。
“秋原,你真的想好了吗?”付萧神色凝重的盯着他的眼睛,妄图从里面撬开一丝缝隙,“如果你今后遇到了心悦的女子,又该如何向她解释?”
“为师可以助你增长灵力,可以很快将你堆上化神,可以帮你找到你想得到的任何东西。”
“但是为师毕竟不是那个与你心意相通的人。”
“啊?”余秋原似乎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依然瞪着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除了师尊,我的余生里,还会有其他像师尊这么好的人吗?”
“会有很多……你后悔了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付萧轻抚上他乌墨般如瀑的长发,发丝绕在他指尖。
付萧就站在余秋原对面,身量比余秋原足足高上一尺,披着宽大的袍子,整个人将他笼罩在阴影里,只是靠近他捋了捋发梢,似乎就已经入侵了他所有气息。
余秋原被这种强烈的入侵感吓得险些后退了几步,勉强镇定下来,低着头:“师尊,我不后悔。”
“你如今才满十六不久。”付萧终于松了口,“还需要过些时日。”
“好。”余秋原笑得眯起了眼睛,伸出小姆指搭在他手上勾了勾,“那我和师尊约好了,师尊也不许反悔。”
付萧很久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朝凤山秘境就要开放了。”付萧忽然打破了这份寂静,“我带你去看看吧。”
“好啊。”余秋原欢脱地如同离了笼的鸟,“师尊想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与此同时,他却在暗地里思索着。
朝凤山秘境是一个很重要的节点,付萧就是在这个地方妖化的。
但是为何……这么早?
记得前世,他已经有20多岁的时候,这朝凤山秘境才开启,那时候的他都已经元婴后期了。
元婴后期对战化神前期一重,之间的差距犹如不可越的天堑,可人多势众啊,他和这么多人合力才战胜了一个付萧。
现如今他才金丹后期,这修为拿上去肯定是不够打的。
思之至此,余秋原才再次开口,犹犹豫豫的问道:“听说朝凤山秘境是很危险的呀,那我需不需要再修炼一段时间?”
“也可以。”付萧重新斟酌了一下,“你也可以明年的这个时候再去,只不过可能要……”
“不。”余秋原笃定的看着他,“就今年。”
付萧像是能看出他心中的想法:“两个月,你能上元婴么?”
“我能。”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语气坚定,“师尊,我能。”
“那你……算了,今天先歇着吧。”付萧欲言又止,冲他摆了摆手,“我去看一下掌门师兄,你先回我寝殿。”
“好。”余秋原独自一人站在树下,迎过清凉拂面的风,望着辽远的天,枝头的残叶微微颤抖,似乎是在暗示今年冬的寒冷。
“师兄。”付萧乘着朦胧月色匆匆赶来,“还能撑多久?”
“不多了。”晁听白勉强定了定神,“最多三个月,这玩意儿不一定有另一种解药,少折腾这个,多折腾折腾你那小徒弟去,再不管他他快疯了。”
“怎么了?”
“前一阵子看他在藏书阁。”晁听白回忆至此,脸色有些难看,“我以为他终于想起来潜心修炼了,准备走上正道了,不再与你爱恨纠葛——你猜他看的什么?”
“什么?”付萧奇道,“他会去藏书阁确实是我没想过的——不过他到底看了什么,让师兄记得如此之深?”
“他在看那本禁术,《生死薄》。”晁听白面色更加凝重,“师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那本书是上古文字和声的结合,一般人无法看透、听懂,只是听说它上古时期曾经毁灭过半座红尘,才被封为禁书。”
“正是因为无人能懂,所以渡生神宫并不将它藏匿,如果哪一天我派有一个有缘人真的能解读,大概他也不会拿出去毁天灭地。”
“但是我想你知道,余秋原是什么人。”晁听白眼下已经很晕,但仍然支撑着自己,最终难敌耗费神灵的疲惫,随意的倚靠在一棵树下,闭着眼睛,揉着太阳穴,“他是渡过十七世劫难的人,远比你想象的要心狠手辣的多。”
“如果他真的将传说中的生死薄幻化成实体——你知道后果的,所有人的生死尽在他一撇一捺之中,他自以为不属于这个红尘,你觉得他会对这个红尘的人心软吗?”
“假若有一天有人跟我说,他要拿这个出去毁天灭地,我丝毫不意外。”晁听白揉了揉眉心,“你对他太……太极端了。”
“每次我看见你突然出现在他身后,试图给他一个惊喜,他第一反应总是发抖,难道你没看出来吗?”
“我……”付萧猛的被他一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想踩着你爬上上修仙界的路。”晁听白摇了摇头,郑重其事地看着他,“他不是你年幼无知的小徒弟了,他是沾满鲜血的恶魔。”
“他不在人间。”
“我知道,师兄。”似乎是想了很久,付萧才想出来反驳的话,“你不也跟我一样吗?”
晁听白怔住了,半响才回答道:“……是,我跟你一样。”
“比起秋原,你徒弟似乎更有主张。”付萧叹着气,不知道是在替谁惋惜,“已经是弱冠之年的人了,不好骗啊。”
晁听白下意识反驳道:“我没骗过他。”
“你当真没骗过他?”付萧恨不得掰着手指头给他细数,“你若是告诉他,你也中了毒,他念在师徒几年的情谊上,会不回来么?”
“你说你要护的人太多了,根本护不住祝钦礼这种冲上去找死的废物——师兄,多跟他解释一句,当真能要了你的命吗?”
“我说过。”晁听白的声音微不可察,几乎要被夜晚薄凉的风吹散到夜幕里,“你以为我没说过吗?我跟他说过,逐字逐句的解释过,那天说的有些不过是气话罢了,我跟他说我救不了那么多人,我不是神。”
“但他不信我。”晁听白将脸深深的埋进臂弯,只是并没有发出抽泣的声音,好像只是累了,依靠在那里休息,“他说他很失望,说我枉顾人命,肆意妄为。”
“时隔多年,中不中毒已经不再重要了。”
“怎么不重要?”付萧抓着他的肩膀,试图唤醒这个沉睡的人,“你告诉他,你但凡告诉他你比祝钦礼中毒更深,更需要解药。”
“就算我告诉他,我们还是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晁听白终于抬头,只是没看着付萧,长久的望着那轮明月,“一切都晚了。”
“师兄!”
“不用再说了。”晁听白决然的摇了摇头,身影在月光中显得有些孤独,低处的枝桠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几乎要扫在他脸上,“就这样吧,他说他会在我身边的,他说他以后都会在我身边的。”
“这样就好了……那些解释都不重要了。”晁听白的眼神忽然发狠,狠狠的瞪着空中虚拟的光和影,低声的笑道,“他想走啊,我知道,他无时无刻不想离开我。祝钦礼多爱他啊,但是能留得住他吗?他最后不还是回到了我身边。”
“他怎么可能走的了呢?”晁听白仰天大笑,笑的泛出眼泪来,也不不得会不会有什么过路人看见,“我宁可与他纠缠半生,与他不眠不休。”
“但是我不想放手。”他的声音重归于平静,也许是忽然想起自己的师弟还在看着自己发疯,便稍微收敛了一点,半夜时分,空荡荡的四野回荡着他一个人的笑声。
“除了他,我还有很多东西。”晁听白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像是醉了酒,又像是淬了毒,“我有掌门之位,我有父母,家眷,有三千弟子,有万人景仰。”
“但他没有,他什么也没有。”这个醉汉彻底站起来,扶着树,眼前昏花,“入门的时候,他也曾跟我说,他怀有一腔热忱的心和对这个红尘最真挚的情感。”
“但是那天他求我,说他眼里只有祝钦礼,他只想让我救救祝钦礼,别的什么都不要了,哪怕被赶出师门也好。”
月色澄澈如水,晁听白站在月影里,似乎已经甚模糊不清,走起路来东倒西歪的。
“从这一刻起,我就知道他不再是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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