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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相怜

至一月中旬,安居城张灯结彩,处处洋溢着欢笑。

街上的小贩都收了摊,平时热闹的朱雀街人流锐减,整座城显得热闹又空虚。

小腊梅赖在厨房向嘴,管事的厨子只笑着搭腔,任凭小腊梅如何央求,他都不会递去一碟小菜。

府内没有女主人,将军又常常不在,偌大的将军府也同它的牌匾一样,只有一个虚衔。无规矩管教,婢子们没皮没脸惯了,时常在府内撒欢,靳连故也从不怪罪。

姚零星最近同这些低等人住在一起,吃穿用度也随着他们,似乎自己也成了下人,沾染上了仆人的气息。

连着吃了小半月的素菜白饭,他清楚自己的处境,对食物和物品的要求已经降到最低,再不敢奢求其他的了。

小腊梅聒噪,被厨子撵了出来,院外挂着骄阳,阳光撒在白皑皑的雪上,看起来好温暖。光线照在姚零星单薄的身上,他激灵了一下,仍然觉得冷。

临近傍晚,小腊梅想带姚零星见见外面的场面,但他身份特殊,正愁没理由出府,管事的先生就吩咐他们出去买些爆竹回来。

两人遂出府,小腊梅一路上情绪高涨,喋喋不休的同姚零星讲话,问:“你们尧人是如何过春节的?”。

姚零星思索了一会:“和大汉是不同的。我们不论贵贱,不谈阶级,不在乎爵位,众生都在同一片宴上”。

随后又补充道:“大汉的春节讲究的是与家人团聚,我们则是感谢赐福于我们的圣人,再祈求来年的阖家安康”。

“不过在压岁钱这一点上,尧汉两国还是统一的”。

听到压岁钱小腊梅就来劲了,若是按辈分算起来,她这个年纪在家里也能领到压岁钱:“听起来倒是如此祥和,那你们团圆夜吃什么呀”。

“我们原是不了解尧国的,只听说是个偏僻小国,但大汉庶民都曾听闻你们圣人饭食与庶民同等,我想是多伟大的人呢才如此在乎众生”小腊梅叹道。

姚零星挂笑,故意逗小腊梅:“我们那的年夜倒也没什么不同,不过国宴的规格,也不过我家宴的程度了”姚零星顿了一下,随即叹了一口气:“若是有机会,真想带你们去看看”。

小腊梅撇撇嘴,自顾自的往前走了,不忘回头疑他一句:“骗人,府内的年夜饭已经够奢侈了,也不敢同国宴比较,你的家当真富可敌国,堪比皇室?”小腊梅觉得姚零星忽悠她。

不等姚零星,小腊梅独自拐了弯。姚零星忙追上去,已然不见小腊梅身影。

正当他想呼喊,一头撞在了结实的胸膛上,当他抬起头欲道歉,看清此人的脸后,心头震了一下,随后眉头紧蹙,眼里只有浓浓的厌恶。

夜色升起,街上的红灯笼亮起来,不合时宜的,氛围变得古怪暧昧,周围凄清,只听见耳边的风吹过。

“无意冒犯,请将军勿怪,参烟死罪”姚零星低着头,不愿多看他一眼。

刚刚那一下撞得不痛不痒,靳连故没放心上,他倒好奇为何姚零星会出现在此。事实上这个人他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但他记得这张脸,和此人身上穿的衣服,这分明是他的长袍,穿在姚零星瘦弱的身上太不搭了。

靳连故的呼吸平稳,直勾勾的看着姚零星,像要剥开他的衣裳。呼吸铺在姚零星脸上,让他觉得发冷。

姚零星初染风寒,此时说话翁声翁气的:“将军,若无怪罪,那参烟就,”

靳连故一身劲没地使,站在原处却不让道,剑眉微颤,问他:“去哪?”。

姚零星暗想,他必定知道自己被关在他的府邸,这会他是不是误会自己出逃了,回道:“买爆竹”。

靳连故倒好奇了:“这种事怎么落你身上了呢?”。

姚零星不想多做解释,说话淡淡:“不做这些该做哪些呢,或者说,参烟能做哪些。总不能在将军的府邸白吃白喝,叫人伺候”。

靳连故听他声音闷闷的,一席话不觉顶撞,反而觉得他在诉苦。街上人少,靳连故显然想多了。他欲伸手触碰,姚零星却举起手护住头颅,避闪了一下,迟迟不敢放下双臂。一副被打怕了的样子。

靳连故微怔,收回手指,见他这幅模样,也不发难了,道:“那就遣人伺候你吧”。

意想之中的拳脚并没有袭来,倒让姚零星不习惯了。待他听清话语时,瞳孔一颤。姚零星没有理解透彻这句话,只觉得靳连故在跟他示威,回道:“不必了将军,参烟如今能苟活已是大幸,本就是负罪之人,将军不杀已是大恩,再不敢奢望更多”。

靳连故也没能理解这句话,只觉得是在尧国时士兵打狠了,亦或是回汉一月有余对他不闻不问,显得冷淡了。

想罢,靳连故凑近他,眼神发光,像是捕获一只山间鹿:“好啊,我补给你”。

今日之谈听的姚零星云里雾里,摸不清方向。他想着姚氏皇族的诏书还未下达,但已经猜到了会被诛族,如今怎样的死法于他不过是不同的折辱,只是没想到被掳到了千里之外的大汉。

姚零星不懂靳连故在说什么,心感不妙,便言辞推拒:“不必了将军,你于我,不过是人中鬼,于尧国,是万人怨”,又道:“而参烟于你,是地上泥,马下蹄。你我之间,是国仇,我家怨,是无论如何也补不好的南北歧路”。

“人中鬼,万人怨,南北路?”靳连故逐字重复,片刻道:“本将性情懒怠,最不愿废唇舌。我于大汉,非鬼,于大汉子民,无愧。南北歧路如何,天南地北如何,只要我想,方可将它们纳入社稷图”。

姚零星发笑:“想是参烟唐突了,以鬼称谓将军”,他眼神转为凌冽,道:“敢问将军,您可知,将南北国家划入大汉社稷图,于南北子民意味着什么?大汉强盛,您对圣上和子民,自是无愧,而您享的千金食禄,是以千万辜魂换来的,将军,当真无愧?”。

靳连故只是淡淡的看着他:“你不必说这些话来激我,我为臣,不过奉命,哪怕所做非我本愿,可我为臣。”他逼近姚零星,将他困在狭隘之处:“若是怜悯,便坐上那高堂,以圣人口吻来命我,我便可屠尽大汉子民,可悲之处是何,是有人教你识文断字,可心生怜悯的是你,袖手旁观的也是你”。

姚零星坚毅的眼神突然泄了气,像是释然:“将军说的是,参烟并非激您,只是认为,大汉同尧国的区别,便是大汉勃勃的野心。不过世间事的决断并非是阶级所控,若大汉圣人怜爱,这世上就还有着一个尧国”。他别过脸:“尧国虽小,可它仍有近千年的历史,你们为何不问问,为什么我们从不攻占领土?”

姚零星绕过靳连故,看着远方的风景,出神的像是看到另一副景象:“尧国建国之初,便是先皇以武御国,为尧人获得一片安土过后,便止住了。此后的几百年来,尧国退出各国斗争,动兵皆是御敌,从未对他国发难,我们所求不多,如今故土已失,百万尧人无家,我也无家”。

靳连故看着他的背影,感受到这个外乡人的形单影只,他便问:“亲人何在”。

姚零星未回头,靳连故只盯着背影,听他淡淡的说了一句:“不明”。

姚零星与大汉茕茕孑立,靳连故透过他的模样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他上前将姚零星轻拥在自己的怀里,慰道:“曾经有人弃本将如杂草”,他像是释然般泄出一声笑:“谁也不敢想,如今的我已是春来青山”。

此时的他温柔的不成样子,耐心的哄着姚零星:“若是成不了春山,那就成为旁人的至宝,你抬眼看看我”。

这些话是同情也好,是怜爱也罢,靳连故认为姚零星的身上有着自己的影子,在未被义父救济之前,自己也如同浮木,漂流在大汉版图的各处。所以这一刻,他发自内心的想为姚零星撑伞。

靳连故陷入回忆,周围的景象仿佛都回到了那年的阳春三月,他捱过了严冬,在北部的凛冬之国,他侥幸活着。身后是一路流民的尸体,靳连故走了很远的路,终于踏出了那季血流成河严冬。

他想着那年第一次见到义父,当时的自己饿昏了,肮脏又瘦弱的身子挡在路中,他抬眼看见面前的一队铁甲士兵,脑海中浮现那段血腥的回忆,因害怕而失禁了。他哑着嗓子哭饶,求士兵不要杀了他,而眼前的将军将他抱了起来,轻轻哄着他:“娃娃乖,我不许,他们不敢动你”。

姚零星闷在他的胸膛内,泪水打湿了靳连故衣衿,他喃喃道:“我会死”。

靳连故只伫在原地,听他细细的抽咽声:“我不许,谁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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