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扳指目录

第7章扳指

姚零星依旧每日抄卷,但靳连故只是偶尔来,来了一次就坐许久,待到天黑才走。

那日回院过后,姚零星曾向锦西和小腊梅打听,浣玉是何种人物。后来得知,不过是教坊司的一介乐籍,在安居也算沾点名气,不过他好奇,浣玉与靳连故的关系,仿佛周围的人对靳连故的取向都看做正常。

这日,姚零星同靳连故待在一起,姚零星在书架旁查找文献,抽了几卷竹简抱在手中,一瞬间发出清脆的响声。

姚零星光着脚,“啪嗒啪嗒”地走到靳连故身边坐下,放下竹卷的同时,靳连故抬眼,看到姚零星拇指上的白玉扳指。

白玉青纹古扳指,白多绿少,上面嵌了一只银做的鸟雀,青色的纹路成线,像一片散开的云烟。

他还有这么讲究的饰品呢,靳连故想。

玉扳指藏不住的好看,靳连故之前并未发现,此时戴在姚零星手上,更漂亮了。忍不住多瞟一眼,害怕姚零星发现,又偷偷看了他的神情。

“你家里是做什么的?”靳连故问道。

姚零星闷头书写,外面下着小雨,阴沉沉的天色,明明是下午却像到了傍晚。

他身着靳连故的红底黑袍,宽大拖沓,阴沉的天气配上他瘦小的身子更显凉薄,姚零星拉长了声调:“家里…”顿了顿:“没有差事,全靠着祖辈的积财生活”。

靳连故好奇:“想来你祖上很有才干,是任何职?”。

言外之意有些讽刺,姚零星却回答的认真:“祖上确实颇有才干,他救济天下万名无家可归之人,却仍能富甲一方。”姚零星看向他,笑的轻:“他所救的人知恩懂礼,也许老祖醒过来,坐在高座上俯仰万民,也没想到他们会死的这样悲壮”。

靳连故没有一丝不自在,他知道姚零星在怪他这个敌国将领。“你祖上的确伟大,但如今的君上仁慈软弱,不敢打仗,不愿臣服,造成如今局面的,你们难道不怪他摇摆不定吗”。

姚零星怒了,扔下毛笔,笔尾敲在了玉扳指上,发出了小小的响声。靳连故注意到他手背上深褐色的伤痕和颈脖间的淤青。

姚零星道:“我国君上仁慈,不失威严。他不愿送出百姓的儿女死于战场。君上尊儒,以仁义治理国家,事事为百姓着想,为百姓心哀,他凭什么要归顺大汉,凭什么不愿臣服、不愿开战就是首鼠两端?”。

靳连故还未接话,姚零星站起来,继续说道:“大汉以武建国,满口道德却没有一点仁义,你们的国到底是为谁而建?如此辽阔的疆土还不够汉人生活吗?怪叁烟说话不中听,将军只是大汉的枪,大汉召之即来,挥之即斩的忠狗”。

靳连故站起来,脸上无表情,没有表达出态度,面色冷冷的,出乎意料的落了个巴掌在姚零星脸上。平静的说道:“我就是这样的忠狗”,逼近他:“可你败尧没有”。

姚零星浅浅笑了,神色是嘲讽,他抚上自己的脸,玉扳指发着淡淡的光泽。“是啊,我就喜欢看你恼怒的样子,有了神色,像是一个真正的人”,姚零星绕过案牍,背对着靳连故:“将军不懂参烟,不知叁烟过去,可若将亡国之事一直挂在嘴上,将军无论如何也入不了参烟心里。我本是死人,不惧生死,但厌恶人言”。

靳连故突然上前,将他摁倒在地,姿势甚昧,狠道:“果然清高,我倒好奇,你说话为何如此有骨气?不过一介草莽,张口闭口皆是仁义道德,这世间兵戎纷争岂是你我一句不满便能定夺的。你常说自己是罪人,如今苟活,为何不去寻死明志?”。

姚零星被靳连故欺在身下,宽大的衣裳映显出瘦弱的身子,姚零星一掌赏在了靳连故脸上,瞪着他:“若我说,开春之后我便会殉国,你可会后悔今日之言”。

靳连故怔在原地,随后扒开姚零星的衣襟,吻了上去,想要留住他。白皙的皮肤上满是深色的伤痕,靳连故轻轻吻着他,伸舌舔舐他的双乳。

窗外雨声绵密,黑云压城,靳连故只小声的说了句:“我不许,谁敢”。

姚零星双目噙泪,被靳连故弄的双耳赤红,身体激颤,他挣开靳连故,慌道:“你不过一介朝臣,所言甚微,如何改变得了汉帝的想法”。

姚零星避开靳连故,整顿衣裳,像是被吓到了,道:“书房冷,参烟先告退了”。

靳连故沉默的看着屋内燃起的炉子,再没有书写的心思,只在回想姚零星方才说的话,神色凝重,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

外面绵延着小雨,天色昏暗,落花砸落在地上,粘在姚零星的赤脚上。

姚零星失魂的散步,在尧时,他心情低落就喜欢独去看景,靳连故的府邸太大,自己还未走遍,却不想继续深入,这四角天空,空旷静谧没有人味,困住了他。

江山社稷图中,大汉是个不可撼动的庞然大物。

他辽阔、繁华。这片土地大的让人觉得冷清荒芜。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似伟岸的国,连尧这样偏远的小国都不放过,那巨大的山河图中,汉占据满图,周围零星几个国家拼凑在一起都难以比较汉帝的江山。尧位于边陲,任人扫一眼,都会忽略它的存在,这样的小国,汉帝为何非要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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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零星那日冒雨离开书房,淋了雨,现在身染风寒,拖得久,倒已经没有那么难受了。

他整日把自己关在屋里,脑中总是浮现那日书房对靳连故说的话。

靳连故说舅舅首鼠两端,是这样吗?姚零星不认,尧从未衰败,从不依仗他人,自开国便长盛。建国时长甚至比大汉还久,只不过尧无心争斗罢了。和谐安逸的生活,不骄不躁,这不正是尧追求的吗?

是这样,国之疆土,寸土不让,皇舅做得对。我自始至终该恨得都是汉帝。

姚零星眯着眼,躺在榻上,昏昏沉沉,身上没有力,只想瘫着。正想着这些事,没多久就沉沉的睡起来。

一觉从上午睡到傍晚,姚零星醒来觉得疲乏,口干舌燥又懒得动弹。巧在这时小腊梅跑进来,高兴的蹲在床前,巴巴看着姚零星,下巴放在榻上,问道:“你猜明天上哪去?”。

姚零星摇摇头,指了指茶壶,小腊梅就给他倒了一杯茶递给他,姚零星灌了一口水才道:“我睡了一日了,哪会知道”。

小腊梅眼睛笑的弯弯的,高兴极了:“你可遇上府里的好事了”,小腊梅站起身,踱步:“你也知道,府内冷清,好不容易有次玩的机会”。

姚零星偏头问:“什么好事”。

小腊梅笑开了花,跑回床前,激动地说:“射猎!如何?”。

姚零星轻笑了一声,将茶杯放回她手里,慢悠悠想到:“冬围….?嗯?这时候也太晚了,快开春了”。

小腊梅撇撇嘴,道:“是比去年晚一点,但是今年秋冬将军都不在安居,所以……”小腊梅像是想到了什么,惊叫一声捂住嘴,瞪着眼看姚零星表情。

小腊梅真想敲敲自己这榆木脑袋,不如送给清安寺的老和尚当木鱼算了。

姚零星显然也愣了一下,小腊梅只好站起来开脱:“你睡了一天也该饿了吧,我去膳房帮你端些吃的”。

天还早,姚零星吃完饭一个人倚在假山旁看月亮。他定定的看着天上,回想饭桌上大家高兴的神情。

今年的射猎晚了,他们本来有点失望,心想今年去不成了,没想到推迟这么久,靳连故还照往年一样。为什么晚了呢,靳连故为什么回来的这么晚。

姚零星呆呆的看着月亮,那场从仲秋开始的战争,他们都忘了吗?是赢的太过简单,不足为训,还是国家太小,根本注意不到。

靳连故本来是可以早点回来的,但他按章办事,听着朝廷文官的命令,一场小仗打到深冬才回来。他内心一定郁闷,尧的全部军队还没有朝廷派出的一半多,但却给足他们面子,给足他们投降的时间,硬是拖拖拉拉战了三个月。

姚零星倚着假山放空,忽然注意到廊上的人,英俊的男人和脂粉味的俗人。姚零星跟着他们的步伐望过去,他们走得慢,像饭后散步,一同吹风看星星一样。

两人停在廊下,浣玉抱住了他的腰,面上略带愁容,靳连故低头看他,这双眼看谁都深情,却没有其他动作,只是将他的头靠在了自己胸口。

姚零星又想起头次进府,小萱山说的将军喜欢的人,都会出现在这里。说的真不假。姚零星看着他们,心里打量着,浣玉附庸风雅,来去不过一介草民,没有那层得体的身份,便少了一份底气和气质,任他如何包装,看着也叫人糟心。

姚零星轻笑,正乐着,俗人突然攀上靳连故的唇,仰着头,踮着脚,吻上了。

姚零星微怔,有了一丝未察觉的慌乱。月亮被云挡住了,天色也稍稍暗了一度,姚零星隐在黑暗中,偷看他们。

但他笑的更坦然了,像是突然释怀了,靳连故好像也没有多倾慕自己,反而让他减轻了负担。他不断反问自己,靳连故是世家子弟吗,他不过是一介武夫,当了这么大个官,却迟迟不封侯,果然是汉帝喜猜忌,怕这只忠狗咬主人。

两人吻的投入,唇舌交缠如胶似漆,毫不避讳。

姚零星觉得脏眼,转身走了,真是不敢高声语,恐惊廊下人。

他身上染了风,止不住的咳嗽,压着嗓子咳了几声,他猜想是会被两人听到的,但也不在意了。他反思,自己什么时候也会在背后讨论别人是否尊贵,嘲笑两个俗人天造地设。他反思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陋习?姚零星羞愧,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刻薄,爱自然不分那么多,不分阶级不分国家,也不分男女。

冬风凉,姚零星捂着嘴又扶着肚子猛咳,嘴里唾液多,有些反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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