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命悬目录

第9章命悬

深夜,郎中坐在床沿眉头紧锁,靳连故同一众仆人焦急万分。郎中是一位两鬓斑白的老者,正为姚零星摸脉,此时面露难色,唉声连连。

郎中收回手,提起衣摆,走至靳连故身前,眼里满是不解,问道:“老朽敢问大人,此人是如何受伤的?”

靳连故看着榻上奄奄一息的姚零星,眼里充满疲惫,胡诌回道:“小友今日游玩,不慎被马车撵断了双腿。敢问老先生,小友情况如何,可有法子医治”。

郎中叹口气,摇摇头,又回到姚零星身边坐下,剥开他的衣裳查看伤口,映入眼帘的却是满身的淤青裂痕,既有陈旧的也有崭新的,郎中看了迟迟说不出话,问道:“这…这位公子,可是受了刑罚?满身鞭挞,看来是积病已久”。

接着又说道:“公子唇色苍白,眼睑无血色,是血虚之症,恐怕是长期饮食不良,五脏和六腑得不到濡养,长久如此,导致血亏气亏。若是再放任下去,病情恶化,衍生出其他病症,可就难了”。

郎中抬头观望四周,随后将姚零星的手放进被褥里:“此间不宜养病,阴寒潮湿,久住伤及脾胃,还往大人日后为公子择一处良地治病疗伤。公子既然血虚,今日又失血过多,身上病症日积月累,早已深入肺腑,老朽也无法保证,还给将军一个全人”。

郎中起身踱步,从未停下叹息,半晌,对靳连故说道:“实在难活”。

靳连故焦急万分,无论如何也压不下的慌乱:“老先生只管尽全力救治,不必吝惜医馆的珍贵药材,若是救治得当,常胜府愿出诊金百两”。

郎中摆摆手:“尽管大人如此说,老朽也不敢轻易接手这样的伤患”。郎中抚着姚零星的脚踝查看伤口,觉得蹊跷,便问:“大人,此人从前是否也曾断过踝骨?”

靳连故心中一惊,眼中干涩,布满血丝,他揉了揉眼睛,像是泄气般道:“不曾得知…”。

这时身后的一众婢子和侍卫却开口道:“断过,断过!约莫两月前,润云先生刚入府邸时,便是断足,由我们照料着”。

靳连故瞪大了双眼,转头恶狠狠的看向婢子和侍卫:“他曾断过足?”,接着怒气拍桌,厉声吼道:“为何不禀!”。

靳连故瘫坐凳上,额头布满冷汗,眼中神色诡异。靳连故心中默默忏悔,他究竟干了些什么…

郎中为姚零星处理伤口便费了两个时辰,到了早晨才离开。临走时郎中写了十几剂药方,嘱咐了照料时的注意事项,并且需每日来看诊调理,这才不放心的离开。

郎中最后劝告靳连故:“大人,这位公子身上的腿伤是指着他的命去的,现在只吊着一口气昏睡,何时醒来老朽也无从得知,他身上这些大小伤痕也不知是怎样挨过去的,若是想要他活,便要细心照料,再也马虎不得一点”。

郎中走后,靳连故在床边坐了一整日,他握着姚零星的手,怎么也捂不热,腿间已经换了两套床单,依然有血迹溢出来,靳连只默默的守着他,再也无心去做其他事。

过去一日,靳连故抓药煎药都是亲力亲为,生怕婢子们做事不细心,耽误了姚零星的病情。连替他喂药,换药,擦拭身体此等小事,也不放心让下人来。剩余时间,靳连故都呆呆的看着他,偶尔轻轻伏在他身上,却怎么也不见他睁开眼。

靳连故想起郎中说的,这间屋子阴冷,不适合养病,就遣人把姚零星辗去了自己院子。

当晚他便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一日清晨,府内吵闹不堪,但他无心管辖,任由那些婢子聒噪。只奔着姚零星的屋子去,推开门却不见他在榻上,靳连故便生气的质问下人:“润云呢?他病着,不该乱走,你们一群废物看不住一个病人?!”。

下人们却一脸灾笑的看着靳连故,道:“将军忘了吗?润云先生早在射猎那天就死了呀”。

靳连故大惊,转而化为愤怒,他捏紧拳头,向下人挥去,却将他们一拳打散了,变成云烟飘散在空中。靳连故突然惊醒,看着眼前的床榻,嘴里念念有词:“不要走…不许吃他…”。

靳连故红着眼,怎么也睡不安心,外面夜色正浓,静谧的可怕,他放心不下,光脚踩在走廊上,一路奔至姚零星的屋子,轻轻推开门,姚零星还躺在那里,烛火暖黄的灯光映在姚零星脸上,显得气色好多了,靳连故才缓缓舒出一口气。

他坐上姚零星的床,蹑手蹑脚的怕吵到他,用指腹缓缓划过他的脸颊,道:“不必原谅我,还在就好”。

长夜无眠,他想到,那天在交战地废墟,若不将他推倒在火堆里,他的手腕是不是就不会留下一片红褐色的疤痕。姚零星每每写字的时候,他总盯着那块疤痕出神。

若是除夕那夜,姚零星跟着小厮走进他的院子,那今后的路,是不是会好走一些。

第二日一早,靳连故就坐在膳房的院子里煎药,高大的身子屈在一块小凳子上,与他素日的样子着实不符。

路过的仆人都看呆了眼,却不敢背后谈论。这时院里进来一位身着盔甲的侍卫,规规矩矩的跪在了靳连故身前。

靳连故专心的烧着火候,没有分心去看他,只问:“查的怎么样了”。

侍卫单膝跪在地上,拿出一卷资料,道:“回大人,润云先生本名姚零星,表字参烟,这个名字,在尧国并不难查”。

靳连故揭开药罐的盖子看看火候,一股白烟升腾,他不经心道:“继续”。

侍卫有些难以开口道:“姚零星这个名字,属下派人去尧国问了一圈,便知晓了全部…姚先生…乃是尧国庆鞍王爷的嫡子,尧君的亲外甥,是…尧国唯一的世子”。

靳连故扇风的手顿住,盯着侍卫的脸道:“你说什么?”。

侍卫双膝跪下,颤颤巍巍道:“属下所查绝对属实,不过尧国至今没有传出失踪世子的消息,恐怕是担心战败牵连了姚世子,如今汉军占领了尧地,王公贵族皆被押入大牢,听候发落,尧国内部还没有传出世子失踪的传言,姚皇室大概也是为了保全世子”。

靳连故陷入沉思,一时之间难以言喻,他吩咐道:“此事烂在肚子里,不许同任何人谈起,以及日后尧地传来寻回世子的告示,花点银子打点了,此消息我不允许出现在安居城的任何一条街巷”。

侍卫走了,靳连故依旧坐在原地,他总算知道了,总算知道姚零星为何那么恨他,厌他,原来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那日姚零星说自己不知他的过去,他起初不懂姚零星一介民籍为何有如此大的报复,将国家荣辱看的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如今想来,是他错了,他一点都不知姚零星的矛盾,还口出狂言,让他留在这样的仇人身边。

姚零星口中的叛国,原来叫人这样难受。

直至前日,靳连故才知道姚零星在入府前便被士兵打断了双腿,又遭受那样的凌辱。他吩咐,那日参事的士兵,将在初春召回时,被靳连故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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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又是雨天,原本被汉帝许了半月不需上朝,在家休养生息的靳连故走下马车,身着绣着猛虎的官服,打着一把油纸伞,随着觐见的官员一路向大殿走去。

雨势颇大,水声砸在油纸伞上躁耳,脚下的积水已经没过脚踝。靳连故踏着雨水,官袍被打湿了一半,周围的官员对暴雨避之不及,只有靳连故坚定的走进宫中。

当靳连故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晌午,雨势渐小,变成了如鸿毛一般的轻重。侍卫在门口侯着,见到马车停下,赶忙前去接待,靳连故问:“今日郎中来瞧过了吗?怎么说”。

侍卫替靳连故打着伞,将他请进府内:“今日一早就来过了,大夫说情况还算稳定,又说润云先生恐怕醒过了,只是身体虚弱嗜睡,还需多静养几日”。

靳连故总算安心了,侍卫又说:“将军身上湿了,冬日天气寒冷,热水已经备好了,将军是否先去洗个热水澡”。

靳连故摇摇头,在廊庭中疾步道:“不急,先去看看润云”。

靳连故跨入院内,见仆人们神色慌张,并未多想,待他推开姚零星的屋门,原本发着光的眼睛一瞬间暗淡了。

他扒开挡在前头的婢子,映入眼帘的是姚零星嘴角淌出的鲜血,随后是他胸口插入的一支木簪。

靳连故大怒,跪在床前,关切的看着姚零星,眼里的泪不自觉填满了,他大吼:“究竟怎么回事”。

一众婢子跪在屋内,不敢抬起头来,过了半响颤颤巍巍道:“回将军…今日薛郎中来诊脉时还是好好的,婢子们见将军入了宫,润云先生的药却不能停,便去膳房煎药了。待奴婢们一过来,便看到这幅景象,怪婢子做事不细心,不知是何时…”

靳连故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急得险些吐不出话来,头晕目眩道:“去,将薛郎中给我请来,今日不论润云怎样,你们都去死!”。

婢子们跪在地上发颤,不敢再说其他。靳连故用手焦急的去擦拭姚零星嘴角的血迹,嘴里不停喊着姚零星的名字。

姚零星掀开半只眼,看着靳连故着急的模样,昏昏欲睡。他张开唇缝,艰难的吐出话语:“是我自己…与旁的人无关…”。

靳连故的热泪滴在姚零星的脸上,昏睡多日,终于见他醒来,随后贪婪的覆上他的唇,一刻也不愿离开,伤心的问他:“为何”?

姚零星浅浅笑着,这次是他最踏实的享受着靳连故的吻。他离开靳连故的唇,小声道:“可参烟终会死的…”,他看着靳连故的官服,问他:“将军能不能不要穿这身衣裳?大汉的官服怎么叫人这样害怕…”。

靳连故将他的头深深抱着,急切的应道:“好,我今后都不穿了,不要闭眼好不好?嗯?圣上对尧国的发落有变,你可想知道”?

姚零星眼皮怎么也翻不开了,靳连故在他耳边喊道:“不可以睡,润云若想知道尧皇室如何处置,就醒过来”。

靳连故焦急的叫着他,此时都显得那么无力,这是靳连故头一次认为自己的心狠用错了地方,他就不该打断润云的双腿。

姚零星在靳连故的哭声中,小声的应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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