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初春
薛郎中站在廊下与靳连故交谈,对他说道:“好在公子没有对自己下死手,只是些皮外伤,日后好好用药方可痊愈。至于腿疾,老朽医术至此,也只能疗愈外伤,日后能否站起来,还要看公子的意志”。
靳连故在一旁附和的点点头,身上打湿了一半的官袍还没来的及换下来,此时看着狼狈极了。薛郎中又道:“看润云公子垂死之际,也想自行了断,对自己痛下杀手。老朽担心啊…润云公子是否心气郁结,患有郁症呐?”。
靳连故慌了一下,问道:“不知这郁症是何病?”。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房檐上挂着的水珠慢慢滴下,砸进积水里,激起一重重圆圈。
薛郎中叹了口气道:“郁症便是一种心病,因患者长期忧郁,或经历创伤而致,此病最显著的症状便是郁郁寡欢,性情懒怠,若是不加以引导,只怕这寻死,以后便是家常便饭”。
靳连故疲惫的扶了扶额,问道:“请薛先生指明医治之法”。
薛郎中虽一直紧皱眉头,此时却只能坦然的笑笑:“大人请恕老朽无能,在下查阅医书,无文献记载医治之方。只有一个法子,便是只能靠靳大人去解开这郁症的心结,慢慢引导公子走出阴霾。若非经历痛苦,哪有人不想活着啊,老朽虽不知润公子所历何事,可学医之人,最看不得人死”。
“老朽这辈子为人摸脉看诊五十余年,还从未遇见救了却不想活的。若靳将军真想让润公子活过来,就真的不能再马虎了,不但要时时刻刻关注公子的身体,还要注意到他的内心”。
靳连故送走薛郎中,结了这段时间的诊费和药钱,又赏了他百两白银,当做来回路费。
就快立春了,雨水变得多了起来,几乎每日都是阴沉的天,到了晚上便开始下细密的雨。
这场春雨来的急,草木还没来得及冒出绿芽,朔风先吹弯了树枝,随着雨点摇曳。
姚零星沉沉的睡在这场雨中,安居一夜之间褪去了寒冷,其中夹杂着靳连故浓烈的爱意。
窗外飘着毛毛雨,靳连故轻轻推开门,将收好的伞立在门口,水珠顺着伞尾滴在地板上,形成了一滩积水。
姚零星闻声转头,也不开口说话,就这样默默盯着他。靳连故关上窗户,坐在床沿,柔声道:“最近风大,你身上还有伤口,不要开多了窗子,免得落下病根”。
姚零星声音微弱,对他讲道:“不如还是将窗子打开吧,大人可知道,自己身上有一股难闻的脂粉香,我一旦闻见了,便浑身不舒服”。
靳连故诧异,自己身上哪会有这样的味道,但他附和的回道:“好,我今后换了衣裳再来”。
姚零星躺在床上,盯着他的眼睛,迟疑道:“就只是换身衣裳?”
此话问的靳连故汗流浃背,怎么也猜不出他的心思,只好问他:“润云教教我,该怎么做”。
姚零星别过头不愿搭理他,靳连故便掰过他的脸,与他口舌交缠,吻的姚零星双目湿润,气息紊乱。
姚零星一个劲求饶,靳连故便问他:“那你教教我,该怎么做”。
姚零星不停的咽下唾沫,眼神迷离,用不上一丝力气,最终妥协了。靳连故离开他的唇,姚零星瘫在床上,嘴角还挂着许多水丝,模样媚人。
姚零星用手抵开他,还没缓过神来,闭着眼睛说道:“你该去查查府内谁在用这香粉,将他同衣裳一起扔了”。
靳连故心中一动,藏笑问他:“不如你告诉我,这人是谁”。
姚零星发笑,反问他:“哪有什么人?不过是参烟嗅觉灵敏,不喜欢这股味道罢了”。
靳连故不多问,姚零星突然想起什么,神色转为紧张,小心试问他:“你那日同我说的,汉帝对尧国的发落有变,是什么意思?”
靳连故替他掖好被子,抚了扶他的头发,一副不急不躁的模样:“等你的伤好了,我就同你讲”。
姚零星急切的抓着他收回的手,皱着眉问道:“你是骗我的?”
靳连故嘴角上扬,露出柔和的笑容,安慰道:“怎么会呢,我再也不会骗你”,他吻上姚零星的眼睛,嘱咐道:“你只管好好用药,认真用膳,等伤好了,不用你问我,坊间自会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几日后,姚零星坐在书房抄写经卷,屋外滴滴答答的雨水顺着桃树枝飘进屋里。
如今正逢春,桃花开的漂亮,枝丫疯长,已经伸进屋里,原本要叫园丁修剪,姚零星却不允,见桃枝已经伸进窗子,姚零星不得不折断,插在了瓶中。
姚零星身上的伤还没好,日日换药服药,口中苦涩,身上病痛,使得食欲也不振,日渐消瘦了下去。
原本靳连故不许他到处走动,免得导致身上伤口恶化,但姚零星不喜消沉,硬要与自己的身体搏一搏,靳连故眼看拦不住他,便去请工匠打造了一把双轮车,姚零星这段时日的走动,全靠了这把椅子。
但他敲了敲木质的机关椅,又抚了抚自己木讷的腿,心里失落,今后的自己该不会一直坐在这椅子上,每逢阴雨便双腿发痛,姚零星不服,他不会做这样一个无用的人。
姚零星日日为殉国的尧军抄写经文,使自己身上的罪孽能少一些。每日一早起来,就这样卧在书房直到深夜,除了喝药用膳,再没有其他动作,姚零星不懂自己是在生靳连故的气,还是自己的,但他似乎找不到其他赎罪的法子了。
靳连故见他日渐消瘦,最近又逢雨季,便去翰林院请了一张调理的食谱,让府内的厨子每日按翰林院的标准来准备饮食。府内的婢子换了大半,新接来的婢子全是从宫里走出来的,负责照顾姚零星的日常起居。
姚零星每晚都被身上的伤口灼醒,怎么也睡不安稳,到了白天,又一直疲于书房,胃口不佳,府内上上下下的心都拴在他身上了,若是伺候不好,那位靳将军可不顾法规律令,直接处死。
婢子打开屋门,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更明显了。婢子端着一碗热汤,小心翼翼的放置在书桌上,说道:“润云先生,该是喝汤的时辰了,今日准备的是板栗红枣鸡汤,不知合不合先生胃口,外头小雨绵绵,先生先歇息一会,喝点热汤暖暖身子吧”。
姚零星轻咳几声,随后继续抄写经文,声音沙哑道:“先放着吧”。
婢子见他咳嗽,为他顺了顺背,随后为他披上一件大氅,劝道:“先生就趁热喝了吧,一会该放凉了。今日这汤是厨子们专门熬了为先生补气血的,先生血虚,便不能再拖着了,尽早补起来的好,免得日后身体疲乏”。
姚零星听了便说:“我已经习惯这幅身子了,再烂也不觉得难受,积病这样久了,我竟没有发觉”,说罢,他端起瓷碗,热汤从苍白的唇中灌进去,一口饮完便放下碗具。
婢子倒被他的大动作给吓到了,忙为他顺背:“先生喝慢些,要是这汤将你烫着了,奴婢倒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姚零星轻轻笑了一下,并未说话。一阵清风吹来,姚零星身上被捂得严实,屋里又燃着炉子,风拨动他的发丝,倒有一种感春风拂面的舒适感。
婢子感受到风绕,便起身去将窗户关上了,嘱咐道:“先生身上有疾,不宜吹风,日后还是少开窗为好,若是热了,奴婢们便把炉子熄了”。
姚零星注视婢子关窗的动作,眼看窗外雨打鲜花的景色一点一点遮住,便问:“坊间可传来如何发落尧国的消息”。
婢子站在一旁摇摇头:“奴婢常出入府邸,需走街串巷,未从得知”。
姚零星垂眸盯着纸张上的经文,像是透过这些文字看到了其他景象。他问:“靳连父是否会骗我”。
婢子还是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答话不敢有半点僭越:“奴婢虽来常胜府不久,但看将军念先生心切,奴婢想,自然是不会的”。
姚零星嘴角发笑,对她说:“你觉得他是个好人?”
婢子低着头,垂着眸,似乎有些不解,但也始终保持这样的动作:“先生是何意?”
姚零星抬眼看她,发觉这一批婢子与寻常的不同:“你们在我面前不必拘束,我不是你们的主子”,随后又问:“你是几时来的府里?”
婢子道:“就是这几日的事”。
姚零星点点头,心想应是自己出事后才来的下人,想来了解的内幕不多,他便不去为难了。
靳连故这几日忙着上朝,每日寅时就起床了,一直不停歇的在京城各处奔跑,倒是好几日没有去见姚零星了,不过他将府内安顿好,由沈鹄监管,这才安心的办公。
说起朝廷对尧国的发落,这让靳连故那日不顾朝臣劝言,硬要向汉帝觐见,汉帝念他有功,不多做磨难,但也疑心他为何要为敌军求情,这根刺便像种子,等待枯木逢春的那一天,便会生根发芽。
靳连故近日四处奔走,去了每一位二品官员府上喝茶闲聊,整个安居城都是他的足迹。在坊间传说,常胜将军不喜结交,寡言少语,不参朝政,如今四处奔走,倒引起朝廷的注意。
靳连故显然不惧人语,也懒得搭理朝廷昏了头的老头。他要的向来清楚,也不愿拐弯抹角,如何能得到,他便费些心思,去办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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