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大赦

初春过后天气渐渐热起来，姚零星伏在窗台上晒太阳，婢女端来一碗汤药搁下，侯在一旁。

上午的气温舒适，姚零星半躺在这里观赏桃李闹春风，随后端起汤碗，撇着眉将补药灌下喉，婢子见他喝完药脸色难看，急忙将备在一旁的糖糕递过去。

姚零星就这样懒懒的躺着，马上要睡过去，却听见院外有人呼喊着自己的名字。

小腊梅提着裙摆着急忙慌的从街上跑进来，面上掩不住的欣喜。一旁的婢女见小腊梅如此没规矩，扰了姚零星的清净，便斥道:“哪里的小丫头这样没规矩，常胜府岂是容你喧哗”。

小腊梅原是欢快的步伐顿时刹住，她拘谨的停在不远处，见府内新来的婢女皆是如此严肃，更不敢放肆了。她吞吐道:“好姐姐，今日我来寻润云先生是有好事要告知”。

婢女转头看着姚零星，等他如何发话。

姚零星扶着窗框慢慢站起身，上午的太阳有些晃眼睛，他看着许久不见的小腊梅说道:“快进来，屋里讲”。

屋内，小腊梅同姚零星对坐着，她瞅了瞅侯在一旁的婢女，不敢松懈，正襟危坐。

姚零星为她斟了一杯茶，看着她拘谨的样子淡淡笑道:“自从我受伤以来，总觉着有好些日子没有见着你们了”。

小腊梅端起茶杯却不肯饮，她垂着头道:“将军将府内的下人都换了，如今我和其他姐姐都被派去了别院”。

姚零星倒茶的动作顿住，他眉眼闪动，问:“怎么突然就将你们遣走了呢”？

小腊梅垂着眸，声音微小:“不算突然，我们伺候不好先生，被遣走也是应该的”。

突然间，小腊梅本低落着的情绪突然高涨，像是突然想到般:“差点忘了正事！先生可知今日街坊上的告示”？

小腊梅道:“陛下大赦天下，犯死罪的人都改为了流放”，她急切的呼喊着姚零星:“先生，尧国易名为遥洲！那边的子民都赦了无罪”。

姚零星听后瞬间惊起，茶杯打倒在桌上，流了一地的水渍，把小腊梅吓了一跳。

姚零星脑内飞速思考，遥洲…遥洲……随后他颤抖着声音问道:“姚皇室流放何处”？

小腊梅思考一阵，笑着说:“这还真奇怪了，别的罪人都流放偏隅之地，而姚氏不知是什么运气，就流放于遥洲，不过全族都被贬为了庶民”。

姚零星一泄力，瘫坐于垫子上。随后啜泣起来，他想着自从离开尧地来到大汉的这三个月，还是头一次听到关于故乡的消息。这时的姚零星对汉帝怨气少了些，反而多了一丝感谢，这感谢产生的没来由，不过他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现在他只想写一封家书送至遥洲，问问父亲和皇舅是否安好，再快马加鞭的赶回庆鞍府，和家人团聚。

正当他沉浸这喜悦时，脑中忽然显出一张人影，他问道，自己回了遥洲，那靳连故呢，他怎么办？

姚零星捡起桌上的茶杯，将它握在手中端详半天，眼神却是空洞的。若是自己想回遥洲，靳连故会让他走吗，他们还会再见吗。

姚零星不敢保证自己回了遥地是否还会来到千里之外的大汉，他又想起靳连故每每睡觉时，额间总渗出冷汗，口中不停喃喃道:不要走，不许吃他，不要杀他…

他不懂一个冷酷偏执、杀伐果断的将军，为何在这短短几字中藏着那么多恐惧。

他对靳连故的了解少之又少，虽猜不透他的心思，也看不懂他对自己的情感，但姚零星知道的，靳连故远比他看上去的要依赖感情，只是不知为何，靳连故迟迟没能发觉这一点，姚零星在想，他究竟是失去了多少人才落得现在这样孑然一身。

姚零星着急忙慌的跑至书房，一瘸一拐的在廊上奔走，随后坐于桌案前，捏起毛笔写到:尧国庆鞍王爷亲启，当他写完后又觉得不妥，将纸张随意扔在一旁，又重新拿出一封信纸写到:遥洲姚功捐亲启。

姚零星迅速写完，将信仔细封好，拖小腊梅寄去遥洲。信中大致写到:

「快雪时晴，汝儿零星，见字如晤，望家父展信舒颜。

凛冬一月遭逢变故，跟随汉军流落至汉地，幸得不杀，捡回一命。隐身藏于大汉安居，时时挂念，因病身卧榻，无法归家。如今听闻汉帝大赦天下，赦免姚氏一众，儿臣惶恐，待有重逢那日，定赶回遥洲与诸位团聚。

希自珍卫，至所盼祷，临颖依依，不尽欲白。」

小腊梅携着信走后，姚零星觉得不妥，又抬笔写了一封，不过这封信并没有寄出去，而是留在姚零星身侧，他等着机会成熟的时候，再将这封信公之于众。

今日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姚零星觉得整个安居都顺眼了些。

靳连故刚下早朝，身上穿着猛虎官袍，略显疲惫的在府中行走。他看着院口跑出来一面佳影，那人身着一袭白袍，赤着双脚，迎风牵起长长的衣摆，朝着靳连故一瘸一拐的奔来。

姚零星一跃跳到靳连故身上，被靳连故搂着腰托着屁股抱在怀里，靳连故眼中满是疲态，他笑着问:“是何事让润云如此高兴”。

姚零星睁大灵动的眸子，压着欣喜感说:“汉帝赦免了尧国”。

靳连故只是淡淡笑着，抱着姚零星的臂膀往上抬了抬，让姚零星高出自己半个头，他回道:“是啊”，靳连故就这样抱着他走在院中，时不时抚一下他的发丝，笑道:“这下总不记挂遥洲那边的亲人了”？

姚零星环着靳连故的脖颈，紧紧依偎在他怀中，好奇道:“按汉帝的性情，怎的突然大赦姚氏了，要按常理来说，该是诛族的”。

靳连故揽着姚零星的腰肢，对汉帝的想法完全没兴趣，他敷衍道:“谁能猜透那老头的想法？兴许是他想开了”。

姚零星看着靳连故略显疲态的脸，不知他一天到晚都在忙些什么。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靳连故眯着眼注视着姚零星，只见他缓缓靠过来，将唇轻轻的覆在靳连故嘴上。

靳连故只恍了一会神，随后就闭上眼睛静静享受。顷刻间，眼中的疲态一扫而过，觉着自己这些日子的忙碌好像都有些收获，自然也不去计较得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