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定情
自桃李那夜之后,距靳连故回营的日子就在今天,此前从未和姚零星提起过。
如今春色正浓,姚零星杵在门口看着进进出出的侍卫仆从,他走进屋内,看着靳连故手拿军书的背影,见他一言不发,问他:“你走了,那我呢”?
靳连故上前,轻抚他的脸颊,沉默道:“留在府内,不离开安居,如何都行”。
姚零星抓起他悬在自己脸颊处的手,声音激颤道:“我要和你走”。
靳连故思索一阵,垂着眸,手指顺着他的脸颊滑下,淡淡道:“你不会喜欢那的”。
姚零星眼中泛红,强忍着泪意:“可我只有你”。
靳连故看着姚零星这番可怜模样,虽有不忍,一番挣扎过后只道:“我常回来”。
话语进入姚零星的耳朵,顿时让他脑中乱成一片,他狠狠的锤着靳连故的胸口,却显得那么无力:“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去”!
靳连故握着他的手,将他揽入怀中,两人腰间的令牌相撞发出一阵叮当声。他缓缓道:“我常回来”。
靳连故就在姚零星的哭声和不舍中走了,没有丝毫犹豫。
他见姚零星梨花带雨的落泪也会无措,但他想着军营那种地方,他不会让润云去第二次,也绝不会让他再看见大汉的官僚和军队。
那日盛气凌人的自己仿佛还浮现在眼前,强势的士兵将姚零星摁在军营一顿毒打,本来一只云端的仙鹤忽的落在了地上,被他亲自拉向了尘埃。
靳连故觉得太险了,他已经不知不觉中成为了令自己厌恶的那类人,不论是踏破尧国城墙,还是险些杀了姚零星,在对立的角度上,这和踏破金国,杀了韩稠原的人别无二样。
可靳连故同他们是有区别的,那就是自己只是大汉豢养的一头猛虎,没有选择的余地,他虽然只能成为汉帝的一柄杀戮兵器,但他从不在乎这些,也不在乎地位权利,自然也不会煽风点火,滥杀群臣。
因为在他心里,大汉若是要长盛下去,依然要靠这些群臣辅佐君上,所以这片土地上的贤才他都不会去碰,哪怕是苟活于朝堂的宵小,他也会放他们一条生路。
因为韩稠原的原因,他会永远保护这个国家,但他也永远蔑视朝堂,掌管兴衰并不在韩稠原的遗愿中,所以他自然懒得管朝廷的腌臜事,他只顾做好眼前,不顾将来。
大汉的官吏和朝廷没有人性,靳连故不愿让姚零星深入这个国家,因为揭开这层繁华的幕布,下面是靳连故杀出的一众血路,其中不少英魂和无辜死于他的刀下,姚零星太单纯善良,军营那种豢养猛兽的地方,不是他该待的。
姚零星伏在靳连故屋内的桌子上,就这样啜泣了许久,红润的眼角将袖子打湿了大片。外面天色渐渐阴下来,靳连故刚走不久就刮起了大风。
他觉得偌大的安居此时就剩他一人了,伏在桌案上闷闷不乐。他原是为了靳连故才留下的,有他在的地方才能让姚零星有一丝归属感,否则这诺达的府邸于他而言也不过一个空壳,他抛弃了尧地的亲人,将靳连故视为他的唯一,实在是不舍他离开。
他挂着泪痕倚靠在廊上的柱子旁,大风刮过吹起他的白袍,连带着他的发丝随风而舞,他一想到在这大汉茕茕孑立,无依无靠的模样泪水就挂满了整张脸,靳连故才走一刻钟他就思念成疾了。
婢子们见姚零星悲恸欲绝的样子,不知如何是好,外面刮起阵阵大风,婢子们赶忙上前为他披上一件大氅,劝道:“先生,外面风大,去屋子里坐着吧”。
姚零星用手指抹去眼睛的泪珠,一副呆滞的样子看着眼前的宅子:“不必,在外头心里也宽敞些”。
婢子们不知该如何安慰,思考道:“先生不必太难过,将军兴许到夏天就…回来了…”?
姚零星瞳孔一震,气道:“夏天”?随后他抓起腰间的虎头令牌往院子里一扔,骂道:“怎么不等我死了再回来呢”!
这一下把婢子的吓得不轻,连忙跪在地上将令牌捡了起来,双手奉在姚零星面前。婢子慌急了,这可是陛下御赐的玩意啊,怎能说扔就扔,她们在心里捏把汗,更何况这是将军令,可不是谁都能握在手里的。
婢子头晕道:“先生!你冷静些,莫恼了,这这,这府邸常年如此的,将军一年也不一定回来一次,半年回一次已经是频繁了”!
姚零星扶着额,也不多为难这些婢女,顺着她们的动作将令牌戴回了腰间。
拗不过婢女固执,姚零星被请进了屋里。她们总觉得姚零星此前的诸多病症落下了病根,待他如同对待襁褓中的婴儿,既累不得也躁不得,若他面色不好或是瘦了一些,急得她们翻阅医书四处请医,毕竟伺候不好,靳连故真的会乱杀。
姚零星就这样坐在屋内,无聊的玩弄茶具,外面刮过阵阵狂风,吹的窗户呼呼作响,天色阴沉的像是马上要下起瓢泼大雨。
婢女从暗色中走进来,手里捧了一只玲珑盒子,她轻轻放在姚零星面前,思考道:“先生,这是一位胡姓男子送来的,自称是司南衣局的掌柜,据说是将军吩咐定做的东西,如今送来了”。
姚零星看着面前华丽的盒子,当真有点好奇是什么东西了,他淡淡道:“既然是他的东西,就搁柜子上吧,待他回来告知一声就行了”。
姚零星倒了一盏热茶,还没送进嘴里,婢子解释道:“不是啊先生,怪奴婢没说清楚,这是将军给您定做的东西”。
姚零星动作一顿,将茶水搁了回去,手指在盒子上轻轻点了两下,真想不到是什么东西。
外面突然落起了雨点,如此阴沉的天竟只是下这样的绵绵雨,不禁让姚零星出了神,盯着窗外的景色看了好一会。
姚零星缓缓打开盒子,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柄笔直的簪身,而后是云鹤纹样的簪头。他正觉得眼熟,用拇指抚上这支簪子,刚好瞥见了自己拇指上的玉扳指。
同样是银制的鹤身,不同处是鹤肚用的青纹玉石镶嵌,鹤头用了红玛瑙点缀。姚零星轻轻抚摸这支簪子,来回和自己的玉扳指对比,竟真的是一对。
他将这簪子递到婢女面前,问道:“大汉流行这样的簪子吗”?
婢女仔细看看,毫不迟疑道:“这纹样和搭配从未见过啊,要是这样贵气的簪子在大汉盛行,那我们一定是见过的”。
姚零星默着点了点头,拿在手里端详了半天,自言自语道:“送簪子是何意啊…”。
婢女误以为姚零星在问她,思考一阵说:“送簪子寓意诸多,女娃娃在成年时,或是因赠别…欣赏…定情时,都适合赠送,不过大多数都是送给女子,男子送男子的,奴婢也不清楚是何意”。
姚零星瞳孔一震,恍然大悟,着急忙慌的跑到梳妆台前,长命锁随着步子泠泠作响,他看着镜中眼睛略带红肿的自己,将簪子递给婢子,吩咐道:“给我簪上”。
婢子将他散下的头发细细梳过,姚零星从不束发,一向喜爱将头发耷拉在肩头的发型,看起来不拘小节,却有一种别人仿不来的美感。
她将姚零星的半边头发盘在左肩,其他碎发毫不修饰的耷在肩上,随后将簪子缓缓簪上,漂亮是漂亮,不过不是一个男子该梳的发型,婢子想着想着笑出了声。
姚零星看着镜中发笑的她,问道:“不好看吗”?
正当他欲摘下簪子,婢女止住了他的手,笑道:“是太漂亮了,比女子还漂亮了”。
姚零星听后注视着镜中的簪子,浅笑道:“那今后就这样了”。
姚零星从未戴过这样精致的簪子,精致的带了些女气,不过他并不在乎,毕竟他上一次戴簪子时是寻死,而这一次是定情。
他轻轻抚过发鬓上的簪子,银簪与玉扳指交错,在昏暗的屋里散发出微弱的银光。
外边的雨势渐大,却也掀不起什么波澜,就这样浇在地面,潮湿了整个安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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