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棺中生子

深夜，瓢泼大雨。

叶家一众小厮站在乱坟岗上，面色惊惶地盯着眼前的棺椁，如注的大雨浇在身上，似乎毫无知觉。

“封棺啊！都愣着干什么！”一声暴喝，伴随着隆隆的惊雷，一道闪电瞬间炸亮了半个坟场。

“血，血，血啊！夫夫夫……苏夫人还在动！”小厮们声音里都带着哭腔，听得出来几乎都被吓破了胆，却不知道是什么力量约束着他们，没有一个人试图逃跑。

“雷把你们的眼都劈坏了不成！”不远处，一名中年男子一语截断小厮们的尖叫，转头对着身边青衣蟒带的青年公子说：“二少爷莫急，奴才这就去看看。”

明明只有几步路，泥泞的地下仿佛有个尖爪利齿的妖怪，拼命想将他抓入地下。小厮们很有默契地自动为他让出一条通道，十几只眼睛反射出莫名的亮光，他突然觉得周身寒浸浸的，明明那么多人，都好像变成了鬼在死死地盯着他。深吸一口气，他竭力想加快速度，好逃回身后灯笼透亮的人间。

棺中的女人面色如纸，粘腻的湿发凌乱地贴在脸上，仍然紧紧攥着的拳头和颤抖的腹部和双腿都昭示着她依旧活着的事实。

此刻的苏季妍只觉得腹中一阵阵剧痛，不知是药物的作用还是自己真的快要生了，她想尖叫，可是发不出声音，想用力，可是根本没有力气。隐约间，似乎有一片阴影落在她的头上，片刻之后，阴影倏地消失了，一连串吓得变了声的男声随风传来：“二、二少爷，苏……那位……怕是要……生了。”

“什么？！胡医士的药没给她灌下去吗！”

“灌了，奴才亲眼看着孙夫人捏着鼻子给她灌下去的。”

大难不死、命不该绝、天选之子……一时之间，诸如此类的词语全部涌进二少爷叶瑜衡的脑海，让他不知所措。

“叶伯，此子……命格非凡呐……”

“二少爷，万万不可！此子还未降生，便连累母家族灭，若是放任出生，怕是……”

“哼！我堂堂叶氏，还怕一黄口小儿不成！”

“二少爷！此事大意不得！孙夫人已为您生育一双儿女，如今也还体格健壮，您正值盛年，别说一个，十个八个往后也是您说了算呐，又何必……”

“啪！”叶伯只觉得委中穴钻心般的痛，噗通跪在地上。

“什么人？！”

暴雨如注，狂风呼啸。但叶瑜衡修炼域法已久，近日武技修炼更是连破三重，修为大涨，听力奇佳，竟在风雨雷电奔腾交错的间隙听到轻若鸿毛的呼吸声。

“是我！”

叶瑜衡只见一队灯笼摇摇晃晃，一只藤轿渐渐出现在视野里。

“母亲？雨这么大，您怎么跑来做什么？！”

“有人要害我未出世的孙儿，我老太婆不该来吗？叶伯？”

叶伯刚刚在左右小厮的搀扶下从泥坑中爬起来，老妇人一声“叶伯”让他又跌了回去。叶瑜衡低着头飞快地撇了他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诧异之色。

“母、母亲？这苏氏……”

“苏氏交给你。”老夫人半眯着眼睛，不耐烦地挥挥手，“我要的是她肚子里的那个。”

“老夫人，乌灵草乃天下毒药之首，已经服下三个时辰了，别说是府医，就是刺棘谷主来了，恐怕也……”

“听见了吗？活与不活，就看你了。”

叶瑜衡和叶伯两人惊诧地看着母亲带来的小小队伍中走出一人，身着黑衣，面向三位作了个揖，之后眼前一花，男子已经俯身在棺材边。

苏季妍突然感到周身一阵微微刺痛，仿佛有数十只蚂蚁在拼命噬咬自己，下腹的坠胀感愈发强烈，头脑却越来越昏昏沉沉。

“妍儿别怕，我来了，睡吧，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有熟悉的声音在身边低声细语，她拼命地想睁开眼看清楚究竟是谁，眼皮却沉重的抬不起来，须臾间，坠入了永恒的黑暗之中。

叶瑜衡目瞪口呆地盯着黑衣男子的背影呆了半晌，转头看向母亲，叶老夫人却疲惫而嫌恶地摇摇头，将儿子的疑问堵在了嗓子里。

不知过了多久，叶伯只觉得自己的双腿已经冻得失去了知觉，他偷眼看看叶家母子，两人浑然不觉四周寒气入骨，依旧面色红润，气息平稳。

到底是修习之人呐。要是我当年也……

“生了！”，喜悦的呐喊打断了叶伯的胡思乱想，他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周围的一切如同做梦般不切实际。

这……就生了？这倾盆大雨里？母亲还服了乌灵草？

他在自己的震惊中缓不过神，殊不知旁边的母子二人更是三观尽碎，苏季姸中的毒岂止乌灵草一种，此次怀孕已经是意外中的意外，更别说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生出健康的孩子。四目相对，比起对新生命的喜悦，两人眼中流露出更多的是深深的恐惧和不安。

“恭喜老夫人，恭喜二少爷，喜得千金。”又是眼前一花，黑衣男子已经抱着孩子现在面前，微微垂首，语气冷漠平板，叶瑜衡有一瞬间似乎捕捉到他嗓音里有不易觉察的颤抖，但又仿佛是自己的幻觉。

“棺……苏、苏氏，怎么样了？”

“死了。”

平淡无奇的两个音节，却在三人心中撞击出巨大的声响，同时呼出一口长气。

黑衣男子突然抬头，精亮的眼睛紧紧盯着三人，老夫人这才想起什么：“咳咳咳……石英，你去把孩子抱来。”

名叫石英的女使应声走来，从黑衣男子手中接过襁褓中的女婴，男子似乎并不想松手，经过几秒钟的挣扎，石英抱着女婴回到了队伍之中。

孩子睡得很沉，老夫人瞟了一眼，眉心不觉拧成一团，刚出生的孩子不应该是放声啼哭的吗？怎的这孩子睡得如此香甜，也全无中毒虚弱之感？

“不知尊驾究竟是谁？为何偏偏要来管我叶家的闲事？”堂堂叶二少爷，正是春风得意烈的时候，哪里由得不知名的江湖术士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况且还差一点使他筹谋多年的计划功亏一篑。不过一名修炼医技的医士罢了，就是突破了十二级，也不过是个医士。

“瑜衡，不得无礼！”老夫人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威严沉稳，不待黑衣人答话，立刻喝止了儿子。“贤者今日辛苦，请放心，老身一向言出必行，希望贤者也遵守诺言才好。”

黑衣人冷冷地一笑：“这是自然。叶老夫人，您旧疾未愈，我会时常来看您的。”

“天寒路远，不敢劳烦先生。今日天色已晚，叶家也不便待客，不如我们就此别过吧。”

话音未落，叶家众人只觉得灯笼一阵晃动，黑衣人便消失无踪。

“母亲，就这么让他走了？！”

老夫人横了儿子一眼，挥挥手命人抬起轿撵准备回府：“天天纵情酒色，莫不是让你眼也瞎了？连萧少爷也不认得？”

萧睿？！叶瑜衡觉得今天晚上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他脑海中浮现出那个青衫冠带，面色如玉的男子，怎么几年未见，变得如此阴沉颓丧，形容猥琐？难道是因为昨日……

想到昨日午门的斩首，叶瑜衡脸色一变：“他是回来报仇的！”

“哼，他的修为怕是不够！”老夫人冷笑道：“若要不是萧老太爷当日英明，把他送到谷中去修习域法，吃苦受罪过了这几年，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活不到今天！”

“是谷主……”

“当今圣上还没有蠢到与刺棘谷为敌，我们也是一样。”老夫人叹了口气，看了看石英怀中仍然沉睡不醒的婴儿：“这家伙会时常来查探的，二丫头好生养着便是。”

叶瑜衡突然想起了什么，伸出一指印在婴儿百会穴上一探，不由大惊失色：“她的视域，我竟探不到边际！”

老夫人脸色微变，恶狠狠地低声呵斥道：“喊什么！苏氏向来体弱，或许根本没有也未可知！倘若生来不足，请了医士好好调养即可！”

叶瑜衡即刻领会母亲的意思，思索片刻：“叶家女儿排初字辈，二女甚是娇弱，日后做个吟诗作画的富家小姐便好，就叫吟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