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沈默，去图书馆吧。”

“沈默，你不会又打算抄我作业吧？”

“沈默！你敢离开试试！”

不同的场景，同一个人，同一张模糊不清的脸在眼前不断交织着重叠，然后一切归于寂静，漆黑到没有一丝光线的世界里只剩下他独自一人站立着。

他的身体不断下沉，抬起双手，能看到黑色的墨迹在皮肤上不停蠕动着蔓延。

“沈默，我跟你从来就不是朋友。”

随着这最后一声，沈默缓缓睁开了眼。

比家里暖和几倍的白色房间，鼻息间的药水味，是在医院吗？

他侧头看着窗外的暖阳，知觉一点点恢复，同时还有腹部强烈的钝痛，不是梦，他居然真的在回家路上，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小男孩被捅了一刀？

在惊讶事情过程中，沈默浮现的想法是，他为什么没能直接死在那。

病房门被推开，沈默回过神，转头看到穿着白大褂长着一张斯文脸的男人拉过一张椅子，在他病床边坐下，取过胸口的笔在手中的册子里边写边说：“沈先生您昏迷了三天，可能会出现记忆错乱或者是丢失的状况，这都是正常表现，好在捅伤您的那把刀只是一把弹簧刀，所以没有刺穿内脏，手术也非常成功，饮食营养跟上的话不会留疤。”

听着明显是医生的这个男人絮絮叨叨，沈默大脑渐渐放空，他没听进去一个字，只是在对方询问他哪里不舒服的时候，淡然地说了一句，“我什么时候能走？”

他不喜欢待在医院。

男人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回道：“疗养过程至少需要一个月，您名下没有医疗保险，如果是担心治疗费用，请放心，已经有人付了钱。”

本以为会被沈默追问付钱人是谁的医生在心里正打着说辞草稿，沈默却始终没开口，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天花板只说了一句话。

“谢谢医生，我想再睡会。”

男人手中的笔一顿，干脆利落地合上病册，起身道：“好，那您好好休息吧，如果身体哪里不舒服可以按服务铃。”

沈默点点头，目送他离开病房。

腹部的伤口一直疼的厉害，即使房间这么暖和，手还是因为在输液的原因而感觉冰冷，沈默没有睡觉，护士进来取针头时，他倒是闭上眼装模作样了一会，等天色暗下就缓缓坐起来，下床，从衣架上拿过自己的外套，穿着医院的拖鞋直径走了出去。

他看起来实在太淡然，有值班护士注意到也没上前询问，一路畅通无阻的出了医院。

好在手机一直在外套口袋没丢，不然沈默只能咬着牙走路回家了。

偏僻小巷里没有电梯的廉价租房需要爬五楼，在打开家门，看着小到一览无遗的房间，沈默关上门把拖鞋扔进垃圾桶，在那张只能翻一个身的硬板床躺下来，缓慢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解开病服扣子看到腹部缠绕的纱布渗了点血，却没有处理的打算，重新扣上后便闭上眼睛把紧绷的神经舒展。

但因为伤口作痛的厉害，沈默睡得并不安稳，在睡和醒之间反复着，直到第二天下午他在床上心理斗争很久后，终于坐起身。

下意识去摸柜台摸到一手空，沈默后知后觉想起来店长给的那条烟连同小吃一起遗留在了那小巷，当时应该拆一包放身上的…

他想着，脱下病服扔到床边，起身从本就没几件衣服的小衣柜里随便拿了一套穿上，打算出门买烟。

沈默其实没有什么烟瘾，但如果不抽烟的话，他会感觉到空虚，因为除了抽烟，这个家里没有别的事能给他做。

但打开门的一瞬息，他完全愣在了原地，外面走廊站着密密麻麻几十个黑色制服的人，正整齐地站成一排守在他家门外。

看起来很像领头，左脸有道疤的男人取下嘴里叼着的烟头，冲沈默挑了下眉，抬手按在耳边，说道：“沈先生醒了。”

“……你们？”

男人放下手，态度亲和地解释着：“沈先生，您先在家里坐着等一会吧，老板马上会过来，有什么需求您可以跟我提。”

沈默和男人对视一会，把门彻底推开，然后一屁股坐在地板上，盘着腿冲他伸手道：“麻烦给我一盒烟。”

男人被他淡定的态度所惊讶到，犹豫了会还是从裤子口袋里拿出烟盒，弯腰放进沈默掌心，沈默抽出烟，点燃，头靠着一侧的墙抽着。

沈默坐在那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闻，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直到他点燃第七根时，男人的脸色崩不住了，他劝阻道：“您是打算一盒全抽完吗？如果无聊可以玩手机的。”

沈默吐出口烟雾，正打算说话却听到了脚步声，男人和这一排撼人的制服队伍皆是脸色一凛的迅速低下头，如同训练出来的军队一样。

指间的烟被一只好看的手夺过，扔落在地上踩在鞋底，这双昂贵的皮鞋看起来格外眼熟，似乎就是把那个陌生孩子抱起来的人，沈默缓缓抬头，眼中映出一张熟悉的脸。

梦境里模糊的那张脸也瞬间在脑海中清晰，沈默怔住，嘴唇微开，却没有出声。

鞋子的主人对他皱了下眉头，一只手插在淡灰色的西装裤兜里，说着：“真是活得够窝囊的，沈默。”

随后蹲下身，手掌贴在沈默的后颈处，指尖传递来的温度不知道怎么竟有点烫人。

他又说了一句：“你不是讨厌烟味吗？”

“周…梓睿…”

沈默的声音是颤抖的，他猛地站起来，动作幅度过大而扯到伤口，整个人颤栗着，捂着腹部连连后退。

周梓睿的手悬在半空，冷冷收回垂在身侧，眼睛死死锁着他，迈步踏进屋子打量了会，嗤笑一声贴近，以优越的身高俯视着沈默，伸手抓着他的腰，低声嘲讽道：“垃圾一样的地方。”

沈默咬了下牙，本该充斥的怒火突然像被一桶冷水浇干净，撇开头承认道：“是啊。”

垃圾不就该待在垃圾一样的地方吗？

他和周梓睿从七年前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是云泥之别，又不是二十岁，他还要什么自尊心？

周梓睿视线下移，停在沈默死死按住却已经渗出血的腹部，有些烦躁地抽回手，冷道：“付过钱了居然还从医院跑出来，去坐着。”

沈默低声道：“你来干什么？”

门外那个领头的男人此刻上前说道：“小少爷已经在上楼了。”

小少爷…沈默怔了下，那个陌生的孩子是周梓睿的…孩子吗？难怪第一眼见到总觉得有点熟悉，他抬眼打量着西装革面，早就褪去年轻气盛变得成熟稳重的周梓睿。

那个孩子跟他的眉眼很相似。

沈默抿紧嘴，自嘲地想着，也是，周梓睿可是周家独苗，一个极优性的alpha。

七年了，对方怎么可能还没成家立业。

又是一阵脚步声过后，门外那群大汉身后，胆怯地探出个小脑袋，是阿布。

也不知道是哭了几天，眼睛都肿得打不开，但在看到门内的沈默时，他立刻“哇”一声边哭边张大双臂跑进来。

周梓睿一把揪住他，冷着脸斥道：“横冲直撞什么？别去抱他！”

阿布瞬间被镇住，委屈地咬着嘴低下头，好半响才讨好一般，小心翼翼地伸手抓住周梓睿的衣角哽咽道：“爸爸…阿布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会再乱跑，你别骂妈妈好吗？”

“呃…”沈默头疼地发出一声短促且慌张的音调，慢慢退后坐到床上，掩着嘴询问道：“那个…你到底为什么要叫我妈妈…？”

阿布抬头可怜巴巴的看着他，说道：“爸爸房间一直放着妈妈的照片啊…”

大概是想到奇怪的地方，他咬着指头不解道：“虽然妈妈的照片被刀子扎了一圈呢，但是爸爸的房间只放那张照片。”

沈默不禁重新看向周梓睿，房间只放他的照片？用刀子扎了一圈？

他就有这么恨他吗？

周梓睿却没有因为被孩子透露了信息而动容，他余了眼阿布，沉声道：“把他带出去。”

门外的人便轻手轻脚地把孩子牵出了房间，随后门被合上，只剩下沈默和他共处一室。

周梓睿迈步靠近，逼人的气势让沈默不由往床内缩去，周梓睿俯下身双手撑在他身体两侧，贴近着嗅了下沈默的脖颈，突然笑了出来，“还真是变成omega了。”

听着这意味不明的声调，沈默的心仿佛被针扎了下，细微又绵长的痛感一点点在身体内蔓延，他咬牙抬起手要推开对方，手腕却反被擒住，周梓睿把他的手死死按在自己的胸膛上，里头强而有力的心跳让沈默身躯猛地一颤。

屋子里飘逸着周梓睿身上特殊的香气，沈默一闻到便迅速抬起另一只捂住口鼻，是阿尔法的信息素，虽然很香，但他的胃却直犯恶心，七年前因为药物转变成劣质omega的他对alpha的信息素，本能厌恶。

“我不跟你绕弯子。”周梓睿磁性的声音带着呼吸间的热气钻入耳朵，他说：“沈默，跟我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