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沈默看着周梓睿棱角分明的脸，心里有些苦涩，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不惜做到这种地步来捆绑住他，无名指上的戒指像是一条看不见的项圈勒紧了他的脖颈，让他呼吸困难。

七年前，他为了父母卖掉自己的自尊，沦落为omega，七年后，他又为了那份微不足道的亲情卖掉了自己的人身自由，年少的爱慕早就被时光磨尽，周梓睿为什么就不肯放过他？

沈默嘴唇蠕动，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临到六点钟，侨婧敲门进来通知周梓睿去开会，当她看到沈默面无表情坐在周梓睿怀里，眉头猛地一挑，美艳的五官充斥不可置信，咬着朱唇，艰难挤出笑容道：“周总。”

周梓睿抬眼在她脸上一扫，挪动椅子让沈默下来，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语气宠溺道：“你在办公室等我一会。”

沈默满心不情愿，但在一见面就给他下马威的侨婧面前，他并不想显得自己很弱势，温柔假笑道：“好，我等你。”

周梓睿似乎瞧出来什么，笑得璀璨。

“老婆真乖。”

侨婧的表情一下更加难看了。

沈默目送二人离开，笑容迅速敛下，转身往沙发上一瘫，仰头盯着天花板发呆，没过多久，张佳誉敲门推开一条缝隙，挤进来一颗脑袋，唯唯诺诺看着沈默道：“夫人。”

沈默侧目盯着他，不耐烦道：“干啥？”

张佳誉又挤进来一条手臂，讨好地向沈默递出一盒东西问，“吃甜点吗？”

“……”

沈默冷哼一声，嗤之以鼻，随后从口袋里摸出周梓睿的卡对张佳誉晃晃道：“你去给我买台手机和一张新的电话卡。”

张佳誉愣了一下，直接关上了门。

沈默忍不住翻白眼，把卡摔在桌上，妈的，难道他连手机都不能有？

半个小时后，张佳誉又敲门了，这回他没缩在门缝隙里，而是推门走进来，恭敬地把装着新手机的袋子放在茶几上。

“夫人，这是最新款。”

沈默的目光上下扫视，坐直身拽过袋子把手机盒拿出来，他撕开盒子的薄膜，装上电话卡开机，原来那部手机他用了四五年，早就卡得不行，滑屏一下变得流畅还有点不习惯。

张佳誉不动声色递出名片道：“夫人可以保存一下我的联系方式。”

沈默接过来看了一眼，他根本不想留张佳誉的号码在里面，但张佳誉却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神色，人站得笔直，像是一尊雕像，沈默猜他肯定在监视自己，便皱着眉打开通讯录输入号码保存，摆手道：“你出去。”

张佳誉憨笑道：“我在这陪着夫人。”

“……”

沈默捏紧手机，冷冰冰说：“有必要吗？”

张佳誉一脸无辜，不管沈默怎么拿刀子一样的目光盯他，他也能做到临危不惧，不动如山，早在沈默来公司前，林晟就跟张佳誉打过招呼，沈默这人，表面装得越无动于衷，私底下就越有可能自找麻烦，手机可以买，但周梓睿盯不住的时候，张佳誉不能放任不管。

这也是为了沈默好。

但沈默又怎么会不知道他们的打算，他这几年是活得窝囊随便，却不代表智商也没有了，他咬紧后槽牙，冷笑几声，打开手机商店随便挑了个热门游戏下载，当着张佳誉的面玩起来，喜欢监视是吧？好啊，他倒要看看周梓睿身边的人是不是真能做到密不透风！

周梓睿开完会回来，推门就看到沈默双腿架在茶几上，上半身躺在沙发里，微皱着眉头捣鼓手机，他挑挑眉，对张佳誉丢了个眼神，张佳誉心领神会，转身出去备车。

“玩什么呢？”

身旁的沙发被重量压下，沈默斜他一眼，大大方方把屏幕展示出来，周梓睿揉揉他的头发笑道：“别玩了，我带你去吃饭。”

沈默想到家里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孩，戳了两下手机，不经意问：“真不回去吃？”

周梓睿眉头一挑，脸色沉了两分，但还没有到不悦的地步，他直接把沈默从沙发里搂起来，骨节分明的手把领带扯松了些，漠然道：“他想要什么有什么，你不用费心。”

沈默几乎被强拽出了办公室，虽然看起来没有过多的推搡，但他明显弱势又无力，周梓睿大步流星，毫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但沈默却不行，那些因为好奇而探出脑袋张望的职员，落来的目光让他浑身不自在，在这一刻，他仿佛在承受无声的指点，彻头彻尾地变成了周梓睿的附庸品，一个依赖alpha生存的廉价omega。

周梓睿买下了他的一切，在这场交易中，他没有选择，也没有资格谈自由、尊严，但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却仍然在负隅顽抗。

在众人的目光中，血液逆流的感觉让沈默骨头都发寒，他控制不住地颤巍，低着头，唇色苍白的咬紧了牙关，努力维持住脸上平静的表情，一声不吭被周梓睿拉着离开公司。

车子平稳地行驶着，因为赶上高峰期，马路有些拥挤，沈默紧靠着车门位置，目光呆滞地望着车窗外来来往往，忙碌的人群，这个他生活了许久的城市，对他而言很陌生。

当年吃下那颗药后，身体的转化让他经常犯恶心，有时候甚至疼得辗转反侧，他在深夜里挣扎，咬着枕头流泪，强撑着办完父母那场除了他以外，没有任何人参与、吊唁的葬礼，麻木地看着棺材被埋进冰冷的墓地。

从那一刻开始，他在这个世界上便是孤身一人，周梓睿给他的钱并不少，多到可以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但那一串数学就像无数根针，刺在他心脏深处不停搅动，痛到无法呼吸，所以多余的部分，他转回了打款的帐号。

剩下的便是他打工挣来的微簿存款。

在出租屋内消沉半年后，为了生计，他打起精神去工作，什么脏活累活都来者不拒，因为对alpha的信息素产生本能的厌恶，闻到便会呕吐不止，所以能安安稳稳做下来的工作并不多，他也不敢去正规公司应聘，害怕被认出来，被嘲笑，每天都是咬紧牙关的苟活着。

那个时候周梓睿在哪？

周梓睿已经将他抛之脑后，结婚生子。

七年一晃而过，沈默根本没有空隙停下来，认真看一看这座繁华的城市。

周梓睿的再度出现，对他而言，也不是所谓的救赎，是充斥灰烬的土地上好不容易冒出绿芽后，被无情的暴雨洗刷，被踩进泥土里。

他失去了能摆脱阴影的最后一次机会。

周梓睿现在对他表现出的情动，宠溺，又或是疼爱，是铺天盖地的强酸，腐蚀着他仍然千疮百孔的心脏，带来比过往更沉重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