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趴窗台看他

第二天早上，从来都是卡点才进教室的顾清哲竟然全班第一个到，比值日生到的还早。

因为他迫不及待想要见他的新同桌，云宥同学。

他在面前摊开历史课本，却一个字都看不下去。

云宥怎么还不来啊？

——1785年，瓦特改良蒸汽机。

云宥怎么还不来啊？

——1789年，法国资产阶级革命。

云宥怎么还不来啊？

——1868年，日本明治维新。

金千泽睡眼惺忪，单肩随意背着书包，垮着脸往二班走。

他上周有一次没交数学作业，被班主任抓了个现形，罚值日一个星期。今天是星期三，也是他早起值日的第三天。

路过一班的时候，他诧异地发现后门竟然大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姿如松，在低头看书。

“妈呀！！”金千泽吓了一跳，转念一想大白天闹什么鬼，或许是自己太困，睡眼昏花看错了。

不确定，再看看。

真是顾清哲啊！

这哥今天抽什么风？到校这么早，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金千泽也不困了，走进一班后门。

察觉到有人走进来，顾清哲心中大喜，脸上现出一抹愉快，刚想开口说“宥……”

抬头一看是金千泽，一脸没睡醒的样子，瞬间闭上嘴唇，把话咽了下去。

金千泽耳朵尖，敏锐捕捉到那半个脱口而出的音调，不由得眯起眼睛：“嗯？在想云宥？”

顾清哲没有否认，但也没有承认，只是冷淡地瞥了一眼他，“值你的日去。”

“好好好，赶我走是吧。”金千泽啧啧两声，“反正云宥还没来，你来我们班帮我值日呗。”

“不写数学作业被抓的又不是我。”顾清哲嘴上毫不留情，淡漠地瞥了他一眼。

然后起身，走到窗台旁边，手肘撑在台面上，微微探身向下看。

然后将背影留给身后立着的金千泽，并附送一句话：“再不走你就扫不完地了。”

金千泽看了眼手表，已经七点四十七，还有不到二十分钟就上课了，于是一跺脚，匆匆忙忙向自己班级赶去。

顾清哲保持这个姿势不动，静静地观察视野之内的一切。

这里正好可以看见教学楼门口的情形。

等了几分钟，陆续有同学走进楼门，起先是稀稀拉拉的几个，然后进楼的人逐渐变得密集，还有夹着公文包的老师们神色匆匆，不知是哪一位的高跟鞋踏在地面上，登登哒哒地响。

在穿着同款校服的人海之中，顾清哲一眼就辨认出了他想见到的那个人。

云宥距离楼门还远，背着醒目的红色书包，双手扶在书包肩带上面，低着头独自往前走。

云宥不矮，但是身材太单薄，显得他瘦瘦的一小只。

白皙的皮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甚为夺目，美得就像另一个次元的人。

穿着秋季校服外套，拉链拉到领口，校服领子平整地翻着，显得很乖。

一阵晨风吹来，将他柔顺的额边碎发扬起来，遮住了小半额头。

于是，云宥用右手将挡眼的发丝拨开，又揉了揉眼睛。

这是没睡好觉吗？顾清哲的眉头轻皱起来，有点心疼。

然后想了想，云宥是住校生，第一天在陌生的新环境里睡眠，睡不好也是正常的。

等等……云宥是住校生。高宇也是。

顾清哲心中一沉。

这时候，教室前门开了，快步走入几个同学。

顾清哲慌忙离开窗台，好像怕被人看见似的，装作若无其事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顾哥，让我进一下。”

顾清哲的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这清澈而略显拘谨的声音，不是他的同桌又是谁。

——2023年6月14日7点55分14秒，云宥走进教室。

顾清哲将这一条时间隆重列入心中的大事年表，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默默从座位上站起来，给云宥让出空间，让坐在里面的他能够进去。

“收语文卷子！都拿出来哈。”

语文课代表的声音将顾清哲从沉思中捞出来。

同学们纷纷翻找出来，将昨天晚上的语文卷子递给课代表。

课代表走到靠窗这排，从后往前收。

收了顾清哲的，又跟云宥要：“云宥，交作业啦。”

只见云宥急促地翻着书包，脸上皮肤紧绷，额头渗出一层薄汗。

“你没带作业？”课代表问道。

“我写了，昨天晚上就装在书包里了。”云宥小声说道，呼吸更加急促。

课代表对于这种理由似乎已经见怪不怪，摇头叹了口气，不再等待，而是继续往前走，去收前面同学的作业。

云宥翻遍了书包和桌屉，依然不见试卷的踪影。

他双手撑在太阳穴两侧，不抱希望地闭眼，叹了口气。

顾清哲当然相信云宥没有说谎，于是关切提醒他：“是不是落在宿舍了？”

云宥清楚无比地记得，语文卷子被他亲手装进书包里。

怎么会不翼而飞呢？

云宥笃定地摇摇头。

这下顾清哲也感到十分奇怪，“怎么就不见了。”

今天第一节课是数学，云宥心中焦虑烦乱，一整节课都没怎么听。

第二节课就是语文课。

语文老师是全校出了名的严厉，她的暴脾气，一班的每个同学都不敢惹。

谁敢不交作业，就是在死亡线上蹦迪。

有一次有个同学把默写作业丢了，被她重新罚抄三十遍，手腕都要累断。

顾清哲的心脏悬起来，为云宥未知的命运而担忧。

课代表走到讲台前面，将厚厚一摞卷子双手递上去：“老师，给您，昨天的作业。”

语文老师接过卷子点点头，“都交了吧？”

课代表嘴唇蠕动一下，胆怯地往云宥这边瞥一眼，不敢隐瞒。“都交了，除了……”

语文老师脸上的笑意当即消失不见，阴云密布：“除了谁？”

课代表的声音减弱下去，“云……云宥。”

语文老师似乎有些难以相信，推了推眼镜，肉眼可见地不满，厉声道：“云宥。”

只见云宥瑟瑟发抖，从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里站了起来，垂着头，为自己辩解：“我真的写了，但是找不到了。”

“昨天的作业是为了让大家巩固记忆的。这样吧，你重新手抄一份，明天上课之前交给我。”

语文老师话音未落，全班同学就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语文老师说得倒是轻松，“重新手抄一份”。

可是，昨天的作业是古诗文填空。

整整两百道题的合集，叫做什么“古诗词重点精萃”。

而且，还要明天就交。

这不是要累死人么。

全班同学同情又庆幸的目光向云宥投去。

同情的是云宥悲惨的遭遇，庆幸的是，没带作业的人幸亏不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