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请节哀”

“你好，请问十点钟那班海市飞江城的飞机是准点到达吗？”

“您好，小姐，请稍等我查询一下。”咨询人员温柔地回复她，熟练地在电脑上敲了几下。

“您好，我们这边查到是准点到达的。”

“好，谢谢。”

陈娅的右眼突然跳了几下，她怎么觉得心里有些揪着揪着，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突然一股无力感涌了上来，等不到人，她该怎么办。尽管性子再坚强独立，也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女孩。

对，打电话给小姨。她拼命让自己保持冷静，掏出手机打电话。

小姨方语莉是他们在江城唯一的家人。

早在陈娅爸妈结婚的时候，她的爷爷奶奶就不在了。父亲是独生子，因为父母早逝，跟亲戚往来也很少。而母亲是苏市人，更没有江城的亲戚了。小姨前几年因为工作调动原因来到江城定居。

响了好一会，小姨的电话接通了。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语气有些哽咽，“小姨，我找不到爸爸妈妈了。”

“娅娅，你在哪里？”小姨的语气也有些急。

“我在江城机场，我跟爸妈约好今天来接他们的。”

方语莉深呼吸了一下，“你别急，呆着别走，我现在立刻来接你。”

她来得很快，找到陈娅的时候，她看着窗外的停机坪发呆。

“小娅。”小姨做了下心理建设，才慢慢走近她。

“小姨，有件事要跟你说。”

她微微仰起头，鲜艳的红裙衬得她脸色更加苍白，“怎么了，小姨。”

印象中的小姨总是笑脸盈盈，今天却是有些严肃，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小姨忽的低头，轻轻抽泣，一把抱住她，“你爸爸妈妈在海市遇到了车祸，我在来接你前刚接到电话。”

机场里人来人往，她几乎听不到一丝声音。大脑里好像突然一片空白，唇也无一丝血色，她摇摇晃晃地往下坠。

还好，方语莉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她。

歪着头，深陷的眼窝里铺上了一层雾气，“你说什么？小姨？”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怎么可能出车祸啊？妈妈今天早上还给她发过信息。

“你骗我的对吧，小姨？”她挣扎着站起来，腿却使不上力气，干脆坐在了地上。明明是笑着问的，眼泪却止不住往下掉。

她一直被保护得很好，哪里受过这种打击，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方语莉用力把她抱紧在怀里，“没事的娅娅，我们订最快的机票去海市，他们一定没事的。”

来机场前，方语莉只接到海市警察局的电话，说是姐姐和姐夫在去机场的路上遇到了连环车祸，目前在医院治疗，伤情不明。但警方叫她做好心理准备，她就知道也许情况不太好。

克制着情绪，她带着陈娅上了飞往海市的飞机。

......

飞机顺利降落海市机场。

一下飞机，两人就连忙往海市第一人民医院赶。在江城登机时，外面还是阳光明媚，现在的海市却是阴雨连绵。顾不得身上被淋湿，就冲向急诊大厅。

里面站满了人，有医护人员围着伤者转、家属都堆集在询问台。看样子，都是连环车祸的伤者。

来不及思考，小姨就拉着陈娅去咨询台，口气十分焦急地询问，“你好，你知道连环车祸有对夫妻被送到哪里了吗？”

“夫妻吗？”护士再次询问。

“是！”陈娅语气很笃定。

护士指了指那边有些黑暗的长廊，“应该是在抢救室那边，情况不太好。”

身上被雨水淋得湿哒哒的，头发也黏糊糊地粘在脖子上。顾不及整理自己，陈娅就往急救室跑，迎面撞上了医护床。

床是不锈钢材质的，一把撞在她膝盖。膝盖一痛，忍不住弯曲，她跪倒在地上，双手撑住地面，发出沉闷的声音。

“对不起，小姐。你没事吧。”来人是个小护士，有些担心地看着陈娅。

身后的小姨跟上来一把拉起她，满脸担忧，“小娅，没事吧。”

她的膝盖跟地面摩擦，蹭出了血，血顺着小腿一路流到脚踝，染红了她白色的袜子。换做平时，陈娅一定会向小姨撒娇说很痛，但现在，一副心思全在抢救室里，根本没空思考自己到底痛不痛。

从江城赶到海市，已经几个小时没喝水了，嗓子有些干，开口的声音有些嘶哑，“没事。”

她慢慢地站稳，放开小姨的手继续往抢救室走。

医院的抢救室在长廊的尽头。因为下雨的缘故，光线不好，此刻长廊有些阴暗。窗外的天灰沉沉的，云层也压得低低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空气有些窒息。

她只穿了条单薄的裙子，能明显地感觉到一阵阵的风从腿涌上来。身体有些抗拒继续往前走，但脚步却止不住。已经记不清走到抢救室前花了多长时间，像是一辈子那么漫长。

抢救室的灯光还亮着，证明还在抢救。

她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没事的，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方语莉也在长廊里徘徊，低声祈祷。

过了一会，灯光熄灭，抢救室的门打开。

两名医生托着手走出来，手套上的鲜血刺红了她的双眼。

“请问是陈杰和方语然的家人吗？”

听到再熟悉不过的名字，陈娅和方语莉互相搀扶着上前。

“是。”她的语气依旧有些哽咽。

“请问，他们的情况...如何了？”

医生的脸色有些凝重，低了低头似是有些抱歉，缓缓开口：“我们尽力了，请节哀！”

她的身体像是通电般发麻，目无焦点地盯着前方，脑袋模糊又沉重。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没掉下来。

“你说......什么？”她瞪大了眼，似乎没听清。

“请节哀，你们现在可以进去看死者最后一眼。”医生又强调了一次。

陈娅依旧傻呆呆地站在原地，手死死地撺住裙摆。她用力地咬住苍白的嘴唇，渗出了血。

“不会的，不会的，都是假的。”她的嘴里念念有词，忽然猛地瘫坐在地上。

“小娅！”

小姨面容也是苍白，走过去把她抱在怀里，一大滴一大滴滚烫的泪落下来砸在她的肩上。

“小娅，没事的，有小姨在。”

方语莉又何尝不是心痛难忍，她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明明姐姐和姐夫只是出差了一趟。但如果连她都倒下了，陈娅怎么办。

“不可能，我要去看清楚，他们一定没事的。”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陈娅一把挣脱方语莉的怀跑，跌跌撞撞地冲进抢救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