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锅贴
“小子,你去过1号或2号分区吗?”
“干嘛?”谢竞刚刚打完架,气还没有喘匀,走上台阶,来到二楼的,在住的那间的门槛上坐下,手指夹着一根劣质烟,他朝身后的屋里望去,屋里黑洞洞的,狭小的房间用一个门帘将其分成两份,是两个人生存的所有空间,褪了色的东西被堆积在一起,没有窗,像个棺材。一个邋遢的老人龟缩在角落的破棉絮堆里。
“你想去吗?”老人问他。
“你老糊涂啦?”谢竞站起身,将烟蒂头扔在地上踩灭,脚下铁板发出咔咔的声响,“今天我领工资了,明儿给你带点好烟解个馋行不?”
这是一个工地里捡来的工棚部件凑起来搭的房子,有两层,隔音不好。每一间都住了一户人家,一个露天的走廊,一个公用的水龙头。这个水龙头能接上来还是谢竞费了好大的劲。二楼大概有六七户人家,最里面的那间最大最好,住了一家三口,旁边的就是谢竞和老家伙,其余的大多是几个人凑一屋。
谢竞靠在走廊边上,听到那一家三口又在吵架,吵的话题永远是那几个,要么是没钱啦,要么是小孩淘气啦。这次看来是小孩淘气了。
“让你偷钱!让你偷钱!家里快活不下去,你还偷钱买东西!”
女人一边哭着,一边拿着扫帚往小孩身上招呼。小孩也哇哇大哭。
谢竞摸了摸口袋里的硬币,抓了抓头发,听了一会儿小孩的哭闹,去敲隔壁的门,“婶,婶儿!”
屋里安静了,只有隐隐的抽泣声,过了一会儿,女人把门打开,小孩被赶到内屋去了,她的眼睛红红的,情绪被强制压了下去,“是小竞啊,有什么事?”
“那啥,婶,前些天不是麻烦你照顾我叔吗,”谢竞支吾了片刻,想出个理由,从裤袋里抓出一些纸币和硬币往女人的手里塞,“这个你拿着!”
“小竞,婶不要。”
“以后麻烦你的事多着呢,你也知道我家那老头事多。”咧嘴笑道。
推脱间,硬币掉到地上,女人弯腰去捡。
“婶,你拿着!”谢竞一溜烟地跑回去,还把门也带上了。在门缝上趴了一会儿,透过缝儿看到女人拿着钱在门外喊了一会儿,没回应就回去了。
“喂,老东西。”谢竞开始收拾起屋子,“你说当初你把我打得半死不活的时候,怎么没人来救我呢。还好你现在已经老了,否则我真会被你打死。”
老人眼上的阴翳让眼球混沌不清,他沉默地注视着青年,冷哼一声。
谢竞麻利地收拾了垃圾,“我去给你带晚饭。”他打开门,又想到了什么,他回头对老人说,“再攒点钱,咱么去治眼睛。”
褐色的铁锈伴随着脚步脱落,沉闷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然后这个似棺材的屋子里听不到声音。
“滋——”掀开盖子,一大团有葱油香的水汽腾起。阿婆又一锅锅贴出炉,无论出了多少次,吃了多少年,谢竞最喜欢这个锅贴当早餐。
“阿婆,三份锅贴!”谢竞喊道。
“已经证实是沈老大了,你也拿到钱了,喊我做什么?”边西辰坐在对面抽烟,他看着谢竞想不通这家伙为什么还要来找他。
“周铭,不,周老大说我可以跟着你混。”谢竞有些小心翼翼,“我一个人拿着钱也不安全……”
锅贴被端了上来。
谢竞带着讨好的意味,将一份锅贴推到边西辰面前,还狗腿地帮他涮好筷子碗碟,倒好醋,“吃吃看,味道不错。”
接过筷子,边西辰狐疑地夹起一个锅贴,咬了一口,“味道不错。”
“你同意了对吧。”谢竞放下心来,自顾自大口吃起来。
“我同意了吗?”
“你吃了我付的锅贴,不就是同意了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含糊地说道,“不许反悔!”
“沈老大你是怎么发现的?”
谢竞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咽下嘴里锅贴,又夹起一个去蘸醋,却掉到了碟子里,醋溅起弄脏了碟子旁边的地儿。
“我和他一直住在一起,只是我以前不知道他被悬赏了而已。”谢竞盯着碟子里的锅贴说。
“现在你怎么知道了?”
“他自己跟我说的喽。”谢竞蛮不在乎地夹起被醋浸透了的锅贴,皮子已经被醋泡涨,酸到了牙,没有了胃口。
“沈老大他讨不到老婆,又想留个种,于是拐了个小孩,就是我,”谢竞说,“我有一点以前家人记忆的。”
“为什么不去找他们。”
“我那时太小,记忆太模糊了,找到能有什么用?”谢竞往碟子里添了点醋,“让他们多个累赘罢了。”
一缕白烟袅袅融入寒冬的雾气里,烟屑从指间纷纷扬扬落下,边西辰沉默地看着眼前的青年。
“沈老大说让我有个机会能去2号或1号分区过日子。”谢竞说。
“你对周铭他们是怎么说的?”边西辰问他。
“我说我在夜场做打手的时候碰到一个酒鬼在吹嘘、闹事,于是就来碰碰运气喽。”
“为什么告诉我。”
“嗯——”谢竞咬了咬筷头,想了一会儿,“大概是因为你是我老大,我总得给你一些我的把柄你才会信我,是吧?”眼睛弯弯的。
“或许吧。”
谢竞蒙头吃着锅贴,动作有些生硬,是一个劲儿地塞到嘴里。
“别噎着。”边西辰将装着醋的饮料瓶推到谢竞面前。
“靠,这是醋!”塞满嘴的东西差点喷出来,谢竞不满道。
但是压抑的情绪有了一个宣泄点,不再固执地吃,谢竞将筷子放下,“我是不是很可恶?”他问边西辰。
边西辰看了一眼谢竞,将视线放到远处,“你为什么不离开?”
“我不是说我年纪太小,根本记不清家人在哪里嘛!”
“我说,”边西辰看向谢竞,“你已经能养活自己了,沈老大也老了,你为什么不离开他?”
“啊?”
“想要过得好一些没有什么不对,我不觉得可恶,”指尖的烟已经燃到了头,边西辰说,“老家伙也算死前做了件好事,好好把握他用命换的机会吧。”
边西辰将烟蒂头熄灭在烟灰缸里,起身掸去粘在衣服上的烟灰,“我走了。”
“嗯。”
谢竞坐在原地,看着剩下的锅贴。
“小子,有个机会让你去过好日子。”
“你脑子糊涂了。”
眼睛有些痛,鼻子发酸,谢竞用力地揉着眼睛,但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你要是别来拐我,我早就有好日子过了。”谢竞趴在桌上,不让人看到他红了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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