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上神梦（1）

沈云惊纵有万般言语，却也哽在咽喉。

不记得了…

他眸子忽闪两下，垂下眸光掩住眸中碎开的情绪。

上座的神君恍若人间初见时，踏着烽烟出现在他眼前，朝他伸出手。

“拜我为师吧，我护你一生。”

那依依相惜的岁月土崩瓦解，云惊垂下的眸子忽然闪过一滴晶莹，无声的滴落不知去向。

他微微点点头，“我知道了。”

又不死心般看着他，“我有话跟你说，可以请仙子回避么？”

池瑶迟疑的看了一眼玄烨，玄烨点点头，示意让她出去。

殿内烛火扑朔着，沈云惊站在殿中看着他。

“师尊…当真忘记了么？”

玄烨挑着眉眼看着他，“记得又如何？我的意思还不够清楚么？”

话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再纠缠下去就成了笑柄。

沈云惊不是薄情之人，更不会是那死缠烂打的人。

他朝座上微微拱手，低下头的瞬间，早已经蓄满眼眶的泪水如同断线珠子般坠落。

“徒儿大逆不道，自请师尊废了徒儿吧。”这样将断不断的关联才是最折磨人的。

他提起眸子一滴晶莹的泪珠划过，那双眉眼直视着座上神君，那个曾经最熟悉如今即将陌路的玄烨神君。

“就当…徒儿不孝，罔顾人伦！”

他抬手扯下腰间仙铃，那是当年拜师时他亲手系在云惊腰带上的。

仙铃狠狠摔在地上，清脆铃铛声中，沈云惊拂袖而去，再也没回头。

从长烬殿出来后，他第一次觉得这上神界的阳光居然这么刺眼，照的他眼泪止不住的涌落。

那些星星点点的记忆如同密密麻麻的针般刺入心口。

十岁那年，云惊在南天门跟鹤童子打架，拔光了鹤童子的尾巴。

那时候，玄烨神君牵着云惊回长烬殿的路上，小小的云惊扬起清冷好看却脏兮兮的脸。

“师尊，仙童说你迟早都会娶妻，我气不过，才动手的？”

玄烨掏出一方帕子擦擦他嘴角血迹，柔声哄：“师尊谁也不娶，就跟小云惊呆在长烬殿直到陨落…”

又是一年春，梨花落了满园，也落在少年云惊的发髻间，玄烨笑的那样温柔，抬手替他捻去梨花瓣。

“你啊，都这么大了还毛毛躁躁的。”

云惊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闷闷的出声：“有师尊在，我怕什么…”

云惊一直搞不清楚这种朦朦胧胧的占有欲跟依赖还有渴望是怎么回事，直到他跟着玄烨去了趟人间。

人间万家灯火阑珊，中秋佳节时分，他看见了人男耕女织相依相偎，也看见了痴男怨女纠缠不休。

无意中流连忘返，误闯进了一座府邸，看见了…另他瞳孔地震的画面。

那分明是两个纠缠在一起的男人，其中一个被另一个追逐索求，吻的抵死缠绵。

他下意识想逃，脚步却怎么也不听使唤。

“你在看什么？”

玄烨找到他时，自己的小徒弟面色红润的望着某处发呆，他好奇的也凑过去看，却没想到被小徒弟遮住了视线。

“嗯？怎么了？”

沈云惊臊的浑身发热，胡乱扯到：“没什么，就是一对儿公狗在咬仗。”

玄烨有些好笑的看着自己的小徒弟，“那你脸红什么？公狗咬仗无非为了抢夺食物配偶地域，怎么看两只狗还脸红上了。”

云惊偷偷撩起眼帘看他一眼，“我…不小心看到了…”

玄烨被自己小徒弟无意撩起的眸光挠了一下，天知道刚刚那种眼尾泛着樱粉还水波粼粼的冷眸有多勾人。

难不成，他看到了公狗身上的污秽之物？玄烨不禁想。

自己的小徒弟本来面子薄，也很正常。

他清了清嗓子，“那…我们回去吧？”

自从那一趟人间回来后，云惊便开始魂不守舍的了，整天要么看着他出神，要么魂游天外的出神。

直到北海传来魔族来袭的消息，出征前一晚，夜半，自己的小徒弟敲开殿门，身上只穿了件淡薄的轻衣，披散着发髻。

玄烨彻底愣住了，那一刻才意识到自己的小徒弟长大了，已经快要跟自己一样高了。

云惊平日里看起来清清瘦瘦的，然而此刻淡薄衣衫下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优美又柔和，褪去平日里的清冷跟严谨，柔成一汪水。

他闷闷不乐的抬手扯住他衣领，迫使他低下头去。

“师尊…”

玄烨皱着眉，“你怎么了？”

他的小徒弟低着头，那么乖又那么软，看起来特别好欺负。

他脱下外套披着云惊肩头：“怎么穿的这样少，夜里寒凉当心着凉。”

云惊抬眼看着他眼睛，“师尊…”

玄烨觉得小徒弟有点不对劲儿，盯着他，“怎么了？还黏黏糊糊的，做噩梦了？”

云惊忽然退了一步，抬手将玄烨推进殿内，慌乱的反锁了殿门。

隔着一扇门，云惊靠着殿门捂着不安躁动的心口，企图让它安静一点，它真的太吵了，吵的整个世界都是自己的心疼声，都听不清殿内的声音了。

云惊站在门外看着紧闭的殿门轻声诉说，“师尊，我可能是病了。”

“师尊，我好像心悦你。”

“师尊，我不求你的回应，我只是…想让你知道。”

“师尊，此去危险重重，您千万要小心。”

门内，玄烨听着自己小徒弟的荒唐言论神情越听越冷。

良久，极轻的斥了一句：“简直胡闹…”

门外安静了好一会儿，只听见沈云惊糯糯的声音轻轻响起。

“师尊，我会等你回来。”

长烬殿内烛火灼灼，“玄烨神君”揉了揉眉心下意识唤，“云惊，灯太亮了，灭两盏。”

半晌，无人回应。

他才恍然若失的想起，自己的小徒弟已经跟自己断绝师徒关系了。

他从神座上站起身，走到碎了一地的仙铃旁边，弯下腰一点点捡起。

看着被灌了灵力摧毁的不像样子的银铃铛，不由得失神。

“小云惊，当着不留一点情面。”

池瑶仙子听见从殿外走进来，将红色书笺递给他：“神君，北海婚书已，大婚一过，北海众将听您调遣。”

玄烨透过烛火冷冷看她，“我自然会娶你，不必每日来念叨。”

“神君这是说的哪里话，四海八荒没有女人不心悦你，我自然也是担心神君哪天看上了别的仙子。”

玄烨垂下眸子，仰头叹了口气，“本君生来没有情丝，怎么可能心悦别人？”

池瑶蹙了一下眉，“神君，您没打趣吧？”

“本君出生于降神台，生来就不懂七情六欲，更没人教本君如何爱人，生来的使命便是守护。守护六界，守护苍生，守护仙界…”

说着，玄烨自顾自的笑了一下，又收敛了起来：“我守着九重天一万七千多年，从来都是安分守己。”

池瑶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扯住他衣袖安慰：“没事的神君，只要我们成了亲，我教你。”

玄烨抬手取下头顶那鎏金玉冠放在神位前的桌上，满头乌发散落下来披散在肩头。

“云惊呢？他去哪了？”

“云惊上神么？”池瑶看着他，“他在天刑台领紫道天雷。”

“什么！他去了天刑台？”

紫道天雷凶悍，就是上神之躯也扛不住的！再说了，云惊那个小身板怎么可能扛得住？

玄烨将自己的衣袖从她手里扯出来，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池瑶双目绯红起来，连忙跪在地上扯住他衣袖，“神君要为了那个孽障去扛天雷么？如今大战在急，您不能出任何事！”

玄烨没有回答她，抬手甩开她的手。

池瑶眼泪啪嗒一下掉下来，急忙挡在门口。

“你不许去！”

玄烨冷着脸，“让开！”

“神君，擅自闯天刑台是违反天规的！”

“那又如何？我的徒弟，我难道还护不得了？”

他抬手一挥，一道金光一下子将池瑶打出去好远。

池瑶忍着剧痛，朝那个身影喊：“神君！您只要一闯天刑台，天帝就会知道的！您想让他责罚更重，池瑶也就不阻拦了。”

果然，玄烨脚步一下子顿住了，池瑶见状连忙说，“您已经尽了一个师父的责任，您在北海时不是说要让他死心么？您此时去天刑台，是想让他感动，然后藕断丝连么？！”

天刑台紫道天雷劈在身上，每一道都让人痛彻心扉。

沈云惊一声洁白衣裳几乎染的血红，却还撑着身子挺直腰板跪着不肯曲折半分，直到雷刑结束，他强撑着身子颤颤巍巍走下天刑台。

就在一个时辰前，他忽然接到旨意，说他对神君生出妄念，依照天规前往天刑台受九十一道天雷。

他绝望的想：师尊想罚他，为什么要扯出天规来。难道他就真的让师尊这么不耻么？

与此同时，长烬殿在迎来了它的第一任女主人。

漫天彩霞齐飞，火凤盘旋。

沈云惊跪在雷刑台上，扛着紫道天雷看着天边遥遥而来的婚车，他垂下眸子掩住落寞，心里妒忌的要死。

要是，他不是神君，而自己也不是他徒弟就好了。

玄烨牵着池瑶走过来时，众仙都说，他们那样的般配，仿佛本来就应该是一对儿。

玄烨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是微微颔首道谢。

长烬殿内红烛摇曳，池瑶美的让人晃眼，但玄烨就那么冷冷的看着他。

“仙子早日休息吧。”

池瑶猛地站起身扯住他的衣袖，“你要去哪儿？”新婚之夜新娘独守空房，这将会是一个多大的笑话。

玄烨甩开她的手，“娶你只是为了你们水族不插手天魔之战，你我并无情意，还请仙子自重！”

池瑶崩溃的冲他喊，“我们没用情意？那你跟你的徒弟就有情意了！我们都成亲了！我告诉你！你们是没可能的！以前没可能！以后也不会有可能！”

玄烨眉梢轻轻蹙了一下，“别太荒谬！既然是师徒，那便只是师徒，你莫要多心了。”

池瑶站起身看着他，“那好啊！你既然信誓旦旦的说了，那明天就将那个对你怀着恶心想法的贱人逐出师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