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番外..吴鸣篇】压寨
阳春三月的夜。
花香隐隐,暖风阵阵,但并不安静。
嵌在崖壁中的精致阁楼上,写着囍字的大红灯笼摇来晃去,最终和同样俗气的红绸绞在了一起。
依楼而建的殿宇和院落广场中已经设好了宴,现下座无虚席,觥筹交错,一声声“恭喜”、“大吉大利”落在夜风里,炸得比炮仗还响。
阁楼暖房中锦绣绸缎层层交叠,像细密的网一样兜住满屋静谧。
吴鸣坐在这张网的最深处,脑袋被沉甸甸的金钗凤冠压低在一片红盖头里。远处脚步声响起,他合了合眼,按紧了袖中的瓷瓶。
此事若成,便能一鸣惊人。
吴鸣等这一天真的等太久了。
他是青宫府宫府里最不中用的刺客,但是月俸赏银却比其他刺客多的多。
不为别的,就因为他是太子他娘的表姐的儿子。
这话不是骂人,却胜似骂人。
在吴鸣十五岁以前还真不知道自己算是皇亲国戚,虽然他娘经常把这事挂在嘴边,但是左邻右舍一向当这是疯话,他也就没当真。
那时他和他娘住在一个偏远小城里,小城四面环山,里头的花香飘不出去,外头的寒风吹不进来。
城中人总津津乐道这是“桃源乡”是“小江南”,但大家心里都清楚,这就是上头管事的官吏们把修路的钱都吞了,导致没有进出的好路罢了。
自打吴鸣记事起,他就和他娘在这座城里相依为命,靠卖馒头过活。
吴鸣的娘姓张,小字一个“姻”,大家都管她叫张娘子。
张娘子人长的漂亮,心肠又好,做馒头的手艺也是绝佳,所经营的小铺生意一直很好。
只是这样好的人,却有点疯癫。
别人拿钱接济他们娘俩,她不要,她说:“我家皇亲国戚,不需要。”
别人给她介绍对象,她不去,她说:“我家皇亲国戚,看不上。”
别人要给他儿订娃娃亲,她不见,她说:“我家皇亲国戚,滚。”
吴鸣问她自己爹是什么来路,她笑的阳光灿烂,张口就说:“咱家皇....”
“皇亲国戚”吴鸣打断她问:“咱们晚上吃啥?馒头,馒头还是馒头?”
每当这时张娘子就会住嘴翻个白眼,骂他一句“逆子”然后给他拿馒头咸菜去。
关于吴鸣爹是谁这件事,坊间传闻有三。
一说他爹是个读书人,死在了赶考路上,留下了他们孤儿寡母。
二说他爹是山城外哪大户的少爷,欺负了张娘子却没娶,张娘子这才患上了疯疯癫癫的毛病,孤身来到山城生活。
三说他爹就是个赌鬼,成日酗酒打人,逼得张娘子外逃到山村。
吴鸣深知疯话不能信,流言蜚语更不能信,日久天长,他也就对自己那个神神秘秘的爹没什么兴趣了。反正日子过得好与坏,一个不存在的人说了不算。
他们就这么一直平平淡淡的生活着,直到吴鸣十四岁那年,山城外闹了饥荒又起了匪祸,腥风吹到山城里,闹得人心惶惶。
一天早上张娘子准备开门做生意时,忽然发现自家摊子边趴了个小乞丐。小乞丐脸朝下一动也不动,讨饭用的破碗飞出去老远,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还结了一层霜。
这情形任谁看都觉得他已经死了,但是张娘子还是喊着吴鸣把他抬回家,烧水一遍遍给他擦洗,等他脸上有血色了,再往他嘴里灌温水,就这样来回来折腾了整整一天,硬是把小乞丐从鬼门关上拉回来了。
天太寒,小乞丐冻得太透,说不出话也吃不进东西。吴鸣想了个招,到药铺去买了驱寒的草药,每天拿草药热汤泡软了馒头,一点点喂给他吃。
等到第五天时,小乞丐彻底有了生气,也能断断续续的说话了。
小乞丐叫于七,比吴鸣小两岁,他家乡闹饥荒,出逃路上又碰到山匪,家里人死光了,就他一个活了命,这一路他靠乞讨保命,但进了山城后三天没能吃上饭,这才倒在了张娘子铺子门口。
张娘子心善,想着自家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干脆就收了小乞丐这只羊当干儿子,和自家的小羊羔放在同一个圈里教养。
于七恢复过来后就一直在馒头铺帮张娘子和吴鸣干活,他虽比吴鸣小两岁,却比吴鸣高了一头,干活相当利索,帮了吴鸣娘俩不少忙。这人偏生的也俊秀,张娘子是越看越喜欢,渐渐打起了别的主意。
张娘子的馒头铺的生意一直不错,其原因之一就是她敢于创新,一双巧手把馒头都做出花来了,什么养生菠菜馒头、药膳陈皮馒头、花样百出应有尽有。
不过任谁都有瓶颈期,张娘子也是,眼看铺子上新的日子临近,她却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作品了。
长江的前浪不行,那就指望后浪。
张娘子把希望寄托于家里两个羊羔子身上,但羊羔一号吴鸣怎么做都做不出花样,而羊羔二号于七连面都不会和,更别提做馒头了。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于七想出了个点子。
于七虽然不会和面,但是他会调馅料捏丸子,且做出来的丸子味道极好。他让吴鸣做面皮,然后把自己调的馅料包进去,最后再捏几个褶花,蒸出了一锅带馅的馒头。
馅儿馒头的口感和味道好到爆炸,一上市就遭到了哄抢,可以说是相当成功了。自此,张娘子创业路上又立起一座丰碑。
吴鸣看着在“大陷馒头”招牌下欢天喜地数钱的张娘子和于七,实在不好意思说这个玩意其实学名叫包子。
张娘子靠着于七的点子结结实实赚了一笔,她拿出了些银子来,问于七想要什么奖励。本以为于七会说想要衣服玩具什么的,但于七想也没想就问她:“能让鸣哥哥给我当媳妇吗?”
见张娘子张大了嘴不动弹,一副吓到了的模样,他又委屈的说:“我嫁给鸣哥哥也不是不可以。”
张娘子先是陷入了震惊,紧接着生意人灵光的小脑瓜高速运转,最后她坚定的抓住了于七的手,再然后,张家馒头铺就多了个童养媳。
吴鸣根本没有任何发言权,他娘认定的事天塌下来都改不了。他本来就对成亲这事没什么概念,而且看着于七那蛊惑人心的脸,他想自己也不算亏。
本来两个人的关系就不错,叫他娘这么一推,现在更亲密了。于七成天狗皮膏药一样黏着吴鸣,吴鸣的耐心也见长,毕竟如今不是照顾弟弟,而是照顾媳妇了。
只是这个小媳妇看他的眼神,总是像饿狼盯着肉。
平淡的小日子就这么水似的哗哗流过,直到山外的夹着血的雨点子打在了小城的城门上。
那是一个极为寻常的夜晚,吴鸣和于七一个揉面,一个搅馅,张娘子抱膝坐在炕头,一遍遍讲自己从前的事,表情幸福的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她说自家祖上是南方富商,表姐还是皇后,夫君是状元郎,可惜朝中有歹人嫉妒,害的他们险些灭门,好在夫君舍命护得他们出逃,不然也就没有她和吴鸣今天的日子了。
于七搅着馅问:“那皇后为什么不派人来接我们出山城?”
张娘子眼神暗了暗,难过的说:“她也有难,自身难保,只要这个劫过去,一定会有人来接我们回家的。”
她说着下了炕头,张开双臂抱住了吴鸣,亲昵的蹭着他的脸颊说:“一定会的。”
吴鸣点点头没说话,这样的故事他听过太多遍了,他只当是张娘子从哪个说书的嘴里的听来的,听个乐也就得了。倒是于七深信不疑,还拉着张娘子衣袖问到时候出了山城还要不要他这个糟糠儿媳。
“一定要的,要是鸣儿有二心我打断他的腿。”
话音刚落,家里的木门被敲响了,吴鸣去应门,却发现外头站着一队官兵。
这群兵为首的是个尖嘴猴腮的男人,他自称是新上任的县丞,城中有匪徒混入,他要挨户搜查。
但接下来他们的所作所为远远超出了搜查的范围,连砸带抢,把他们家的银子都搜走了,临走时那个县丞看张娘子的眼神更是让人作呕。
孤儿寡母势单力薄,也只能无可奈何的看着他们折腾。况且不只他们一家是这种情况,这一条街无一例外的都被搜了,一群兵喊着搜匪,但他们的行为也没比土匪好到哪去。
好在张娘子藏着应急的银子没被他们搜了去,三个人勉强还能把日子往下过。可吴鸣没想到,这些碎银子撑的下日子,却撑不住人。
官兵搜城的第三天,那天下着雪,张娘子带着吴鸣和于七早早收了摊。但前街一位老大娘匆匆赶来,拉着张娘子说是有事求她,张娘子让吴鸣他们自己准备晚饭,然后就跟着老太太去了。
当晚吴鸣把饭热了一遍又一遍,然而都快到子时了,张娘子还没回来。
吴鸣慌了,拎起蓑衣就要出门。但他一打开门,就看到张娘子站在门前,头上肩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雪,腹上一团鲜艳的血花,她手中匕首上的血已经凝结,身后皑皑白雪上是一串淋淋漓漓的血迹。
他努力保持冷静,把张娘子扶进屋,翻箱倒柜的找药给她包扎止血,然后让于七看护着她,自己去请大夫。
然而大雪封城,整条街静的像死了一样,没人开门帮他,他跑了好几条街,最终在黎明前两手空空的回了家。
张娘子还活着,她两眼空洞的看着屋顶,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保住了,我保住了。”
人害怕到了极点,就不会哭了。吴鸣拉着张娘子的手,跪在床边一遍遍的喊娘,于七陪着跪在一边,也不知是不是吓得,整张脸惨白着没什么表情,只是眼里有股莫名的狠劲。
张娘子腹部的血花越开越大,她整个人褪去了颜色,白的像一张崭新的纸。突然她缓缓回过一口气来,支起身子握住吴鸣的手说:“我儿要岁岁安好,与君好合,不愿富贵,只愿长命无忧,福泽绵延。”
这话是她出嫁那天她娘对她说的,光景相似,但是她再也等不到看吴鸣长大成人了。
说完这话她又拉过于七的手,只淡淡的笑着说:“我知道你是谁,你既有心,照顾好他,我说的都是真的,带他回家。”
她说罢指了指床头的小柜子,示意于七打开,等于七从里面拿出一只锦匣,张娘子才算彻底松下一口气,脑袋搭在吴鸣肩头,彻底的睡了。
天终于亮起来了,但吴鸣怎么样也看不到光。直到于七帮他用草革裹了张娘子的尸身,又轻轻抱了抱他,他才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吴鸣和于七抱在一起,呆愣愣的看着床上了无气息的张娘子,直到临近黄昏他猛然喘过一口气。他让于七在屋里呆着,自己换上白衣拿起他娘的匕首去了前街老大娘的家。
那家人老远见了他就往家里躲,吴鸣敲了门,里面没人应,他又踹了两脚,还是没人应。他直接把一垛干草堆到他家门口,朝着里面大喊如果不出来个人把事说清楚,他就放把火让大家一起暖和暖和。
话喊完,老太太哆哆嗦嗦的出来了,吴鸣把匕首抵在她脖子上,让她把话说清楚。
老太太吓得大喘着粗气道:“不关我们的事,是那个县丞欺负你娘。”
“我娘是有些疯,但她不傻,难道不是你把她骗过去的?”吴鸣气的脑袋发蒙,抵在她脖子上的匕首又用了些力,割出一道血痕说:“别打量着蒙我,说真话我饶你一命,你要是还他娘跟我扯谎,我送你全家见阎王去。”
前街住的人少,只有几个妇孺在远处看热闹,见没人帮得了自己,老太太只能把真话往外吐。
前夜里那个县丞看上了她闺女,说要她闺女去陪侍,老太太就这么一块心头肉,又想到张娘子是个寡妇长得又漂亮,就用着去衙府帮忙做饭的由头把她骗到了县丞房里,没想到张娘子性子烈,硬是挥刀自裁都没让县丞得手。
“我儿才十五.....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相依为命”老太太哭着说道:“你娘是个寡妇,如果傍上县丞还能养活你,谁知道她那么想不开.....”
“我娘难道不是人命?凭什么我娘就活该被糟践?!”吴鸣双眼通红,把她踹倒在地举起刀要杀了她。
忽然他的手被扯住了,一个瘦小的姑娘死死抓着他的手,哭着求他不要杀了自己的娘。
姑娘的哭声凄厉,针似得戳进吴鸣心里,一时间他迟疑了,远处传来官兵的叫喊声。他啐了老太太一口,赶紧收了刀往自己家跑。
于七一直在家里等着他,见他拎着刀回来,含着泪迎上去担心的问他到底去哪了。
吴鸣已经累到说不出话了,只摸摸他的头,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动了。
于七去热了前一晚没来得及喝的汤,泡了剩馒头一点点喂给他吃,吴鸣吃了两口就开始哭。于七放下碗抱住他,一下下给他顺气。两个人抱在一起,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吴鸣被一阵惨叫声惊醒了,他小心翼翼的打开木门,发现外头已经是火光一片,居民官兵像受了惊的老鼠一样在街上乱窜逃命,嘴里还喊着“匪贼进城了!”
吴鸣赶紧把门关上,一阵惊惶后他迅速冷静了下来。
不是哭的时候,他还有个小媳妇,不能再让他出事了。
吴鸣赶紧弄醒于七,把家里剩的金银细软拿好,拉着他给张娘子的尸体磕了个头,然后从后院的墙翻出去逃命。
城里的兵和人混作一团,街道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一具具尸体,匪贼凶狠,逮到活的就杀。吴鸣抱着于七躲在一棵树上,亲眼看着下午还在他面前哭的老太和她的女儿被土匪一刀割断喉咙,接着又被搜去全部财物。
等树下的土匪离去,他赶忙带着于七往出城的路上跑,可逃亡的人太多,他和于七在城里就被挤散了。
吴鸣看了一眼前路,咬着牙往回找。他想于七受了惊吓一定会往家跑,于是就原路返回,一路躲躲藏藏的摸回了家。
说来也怪,城里的房子都烧的差不多了,就他家的房子还好好的,他从后院翻进去,没有落在地上,而是落在了一个怀抱里。
他哆嗦着抬头往抱着自己的人的脸上看,万幸,是个兵。
那名士兵把他带出宅子,带到了领兵剿匪的太子爷面前。
“那屋里的女尸你认得吗?”太子问道
吴鸣鼻子一酸,哭着说道:“是我娘。”
太子翻身下马,取下他身上的包袱翻了翻,找到了之前张娘子留给于七的那个锦匣。
这个不是该在于七身上的吗?
吴鸣愣愣的看着太子把那个匣子打开,里面有一只金镶玉镯,还有一封信和一张山水画的碎片。
太子看完信后将匣子收好,塞到吴鸣怀里,然后连人带物一起带回了都城。
原来张娘子说的都是真的,他家是皇亲国戚,他爹是状元郎,只是到最后,只有他一个人回了家。
富商张家和状元吴家因为冤案被血洗,只留下了吴鸣这一个后代。老龙王垂怜,让他进了太子陆识渊的青宫府,由陆识渊照顾教养。
陆识渊实实在在的尽到了责任,帮他举丧洗冤,帮他杀了欺辱张娘子的县丞,还帮他去找了于七,但于七当晚和他走散后就被匪贼害死了,陆识渊派人拿回他的部分遗物,尸身就在当地葬了。
吴鸣将于七的遗物珍藏起来,然后加入了陆识渊手底下刺客的队伍里,立志要报陆识渊的恩,还做个了不起的大刺客,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那种。
每当别人问他为什么不去军队而是要当个不露脸的刺客时,他总是会十分深沉且忧郁的看向天空,说这是自己亡妻喜欢的职业,所以他要在这一行里挣个出人头地出来。
这话倒是不假,从前于七特别爱看关于刺客的话本,还经常夸书里的刺客帅。但他喜欢的是智慧与武力并存的那种刺客,而不是吴鸣这种上房都费劲的菜鸡。
论才学武力,吴鸣没一样比得上其他刺客的,每次出任务别人都是拿人头回来领赏,他是只要把自己的命带回来就能领大半年的工资。
其他人都暗里骂他废物,他也越来越泄气,陆识渊安慰他说:“没人能练上一天就成大事,你肯努力就行。”
吴鸣眼里重新燃起了希望,拉着陆识渊的衣袍问:“那就是说....我还是有希望的对不对?”
陆识渊看着他,半晌才说出一句:“其实你可以拿着月银不上工的,不会记你缺勤,真的。”
吴鸣绝望了,不过很快他就找到了新的方向——做暗探。
这个职业和刺客相似,只要能收集各种信息线索就行,各方面要求都比刺客要低。这次吴鸣打算从基层做起,等把这一行做大做强了就立马杀回刺客界,前路铺垫好了,到时候肯定能混的如鱼得水。
然而,重振旗鼓的吴鸣在出第一趟任务的时候就翻车了。
据传豫都府的相国公暗自蓄兵,大有要造反的势头。吴明带着一帮暗探打入内部,成功的找到了相国公假造的玉玺和传位文书,坐实了他要造反的传闻。
证据确凿,但就在他们要带着关键物证回去的时候,一个年纪小的同伴叛变,把他们全卖了。
十二名暗探全部被害,身受重伤的吴鸣混在死人堆里,被扔到了豫都府城后的虎山中。
时值深冬,饥肠辘辘的老虎很快就顺着血腥味寻来了,吴鸣躺在雪地里动弹不得,一股热气喷在他额头,他以为是老虎来吃自己了,但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一张蒙着面的人脸。
就这样,吴鸣被乌云山寨的土匪救了。
乌云山寨是什么地方呢?简而言之就是仙龙海域最大的黑帮组织。其地址在乌云山谷,非恶人不得报名,有意向飞鸽传书联系。
因为寨中都是穷凶极恶之人,鸽子容易被守门人烤了吃,所以报名最少要放五只信鸽。
据说当代寨主是历代寨主中最强的一位,其原身是只杀人如麻、心狠爪辣的蛟。
吴鸣被救入城寨后来了新点子。他身上还有一瓶蛊毒,要是能接近乌云寨主,给他下毒并控制他,那就可以调动山寨的兵端了相国公的老巢。
然而在乌云山寨讨生活是要有本事的,要么会杀人,要么会才艺。前者吴鸣不行,后者倒是可以一试。
他先是报名应征寨主御用歌舞团,打算用琵琶征服寨主,让他把自己留在身边弹琴。
来面试歌舞团的是城寨三当家,吴鸣一曲终了,三当家耳朵流着血给他鼓了鼓掌,然后就把他打发到了后厨。
吴鸣卧薪尝胆,在后厨削了一个月土豆,后来终于成功上位小厨师,结果上位当天二当家的吃了他做的菜,当场吐了出了胆汁,伙头无奈,只好调他去劈柴烧火。
吴鸣再一次卧薪尝胆,而且这次是真的卧薪,毕竟伙房宿舍里已经容不下他了,他只能睡柴房。
结果刚尝了两天胆,他差点把厨房烧了,伙头差点把他剁了,但在大家的劝阻下,伙头又给他一次机会,让他蒸一锅馒头瞧瞧。
这可是吴鸣的老本行,二话没说就给伙头露了一手。这回可真是太成功了,他做的馒头当天中午就被端上了寨主的餐桌。
午饭时二当家看着寨主要拿馒头吃,一下子就按住了他的手,语重心长的说:“老弟,听哥哥一句劝,这馒头看看就得了,千万别吃。”
寨主疑惑的问:“为什么?”
二当家咽了咽唾沫道:“这是你捡回来那个小子做的,前些天我就吃了一口他做的鱼,我的天,我娘的奶都差点吐出来。”
他说完犹豫了一下又开口道:“我觉得那小子动机不纯,老三也那么觉得,他老想望你跟前凑,之前也是,好像还打扮成过琵琶女,那弹的叫一个难听哟,老三到现在还做噩梦呢....容哥哥问一句,你到底为什么留他?”
寨主笑了笑,捏着手里宣腾腾的馒头说:“他像我一位故人。”
“什么故人?”
寨主手一用I力,掰开了馒头。他看着馒头里的陈皮沉默了几秒,而后说道:“童养的媳妇。”
那天午后,吴鸣终于成功上位了,只是上的有点夸张,直接从厨房伙计上成了压寨夫人。简直可以说是一步登天,堪称一个馒头引发的奇迹。
婚礼准备的很迅速,吴鸣蒸的那锅陈皮馒头还没变质呢,宴席和婚房就已经准备好了。
然而在这几天里,他始终没见到自己那位“夫君”。但他无所谓,他只要一个乖乖听话的傀儡,管他是俊是丑,到时候能对付相国公就行,而且如果顺利的话,兴许他还能把黑云山寨收了上交给国家,实在是完美的一石二鸟之计。
能否一鸣惊人,就在这一下了!
洞房花烛之夜,吉时已到,新郎的脚步渐近,吴鸣攥紧袖中的小瓷瓶,头上红罗盖头一掀,他立刻抽出褥下藏着的匕首,不给那人反应的机会,一扑而上擒住他灌毒。
顺利的话,应该是这样的。
那要是不顺利呢?
新郎反应极为迅速,就像是提前知道他要做什么动作一样,轻松躲开了他的攻击,然后攥住他的腕子一捏,那把闪着寒光的匕首立刻脱离他的手掌掉落在了地上。
“叮当”一声响后,吴鸣被按在了床上,再然后小半瓶的蛊毒就进了他自己的嘴。
“我猜你根本没想过自己会失手吧?”乌云寨主哈哈的笑着,撕扯掉他的衣服又打了个响指,许多细长的蛇爬上I床,它们爬到在吴鸣身上,变成了一根根黑色的绳索,死死地捆住了他。
蛊虫在吴鸣血液里翻腾,实在是难受至极,他咬着牙朝乌云寨主喊:“你杀了我。”
“你可是我的压寨夫人,我怎么舍得呢?”乌云寨主说着,往他嘴里塞进一块布,然后拿起还剩了一小半的蛊毒在他眼前晃晃说:“夜还长着呢,夫人可得好好陪我。”
慢慢的,吴鸣身体的蛊虫制造的不再是疼痛,而是一股莫名的痒,从心底痒到指尖,极端的想要被人触碰。
乌云寨主拿着装蛊毒的小瓷瓶碰了碰他染着薄粉的腿,朝他露出了一个十分好看的笑。
吴鸣眼神迷离的看着他,总觉得这人长得有些眼熟,但他已经没心思再去回忆了,因为这畜生把蛊毒抹到了他的密处。
然后这漫漫长夜算是开始了。
乌云寨主把他锁在婚房里活活囚了七天,这七天他过得屈辱且舒适。
屈辱自不必讲,舒适则是因为这七天他都是在蛊毒的催化下沉溺在本能和欲的海里,不必去在意任何事情,只要往下堕落就是。
吴鸣总觉的这事算是报应,是他偷袭救命恩人的报应。
乌云寨主磋磨他的各种花样像是永远玩不尽一样,还在他锁骨下刺了字,一个小小的“璟”字,应该是他的名字。
之后乌云寨主带他出了婚房,又关在自己居住的长流阁。他们倒还真是像模像样的做了夫妻,也不知是不是蛊毒的作用,吴鸣竟然觉得这人对自己是真心的。
但后来他又觉得自己可笑,一个连名字和自由都不肯留给自己的人,那颗真心能有几分真?
他到了乌云寨两个月后,一次欢好结束,乌云寨主指尖绕着他的发丝问:“鸣儿有没有很想要的东西?如果山寨里没有我就叫人去给你寻。”
吴鸣伏在床上愣了一会,转而冷笑着问他:“我要相国公的人头,还要你送我回家,你肯吗?”
乌云寨主盯着他沉默了,吴鸣本以为自己又要受折磨,但没想到半晌后乌云寨主笑道:“好啊,给你。”
吴鸣只当他是逗自己玩,没想到他竟然是来真的。
是年八月初一,乌云寨主带着吴鸣和一队人马端了相国公的老巢,当着吴鸣的面取下了相国公的头颅,给他那十二个兄弟报了仇。
相国公势力已大,虽然鱼首已断,但其尾仍能动。乌云山寨的人和他的兵拼了个两败俱伤,乌云寨主也负了伤,出豫都府城时,就剩下了吴鸣和乌云寨主两个人。
两人没想到出了城还有暗箭,长箭直冲吴鸣,措手不及间,乌云寨主替他挡了一箭,顺手要了最后一个余党的命。
吴鸣想把他带回山寨,但是乌云寨主却是抢过他的缰绳勒转马头,纵马往陆识渊的亲兵据点走。
“你想要的我都给你,哪怕没有,抢也要给你抢过来。”乌云寨主头抵在吴鸣肩上,前胸渗出的血水沾湿了吴鸣后背上的衣服。
“到底为什么....”吴鸣哽咽的说不出话,关于这个人,他想不通太多事。
陆识渊的据点慢慢出现在他们视野里,乌云寨主缓缓开口说:“十五年前,岳山城,你娘说要我做你媳妇。”
吴鸣猛然勒马,回过头看着他,怔怔道:“....小七?”
“那个不好听,现在叫杜璟言。”乌云寨主朝他露出笑容问:“如果我们来世再见面,你愿不愿意再和我成亲?”
“谁他娘说你会死?”吴鸣咬紧牙关一甩缰绳,疯了一样催马朝陆识渊据点奔去。
可是当他赶到时,贴在后背的温度却突然消失了,回头一看,杜璟言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想当年在山城时一样,本来带在杜璟言身上的相国公人头和假玉玺全部被装在了吴鸣包袱里。从那以后,吴鸣成了青宫府第一暗探,但是他没有再申请做刺客,而是继续当探子,给陆识渊探信的同时也给自己寻人。
可五年过去了,他一丝关于杜璟言的信都没寻到,只是隔三差五做一回难以启齿的梦,梦里杜璟言折腾他折腾的那叫一个欢,逼他在梦里直骂娘,但等醒了,他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又忍不住想哭。
吴鸣工作成狂,陆识渊怕他累出毛病,强制给他放了假,让他到自己的一处山庄里钓钓鱼赏赏花放松防松,吴鸣听话的去了,等他再回都城时,正赶上一件大喜事。
全海域最大匪帮归顺朝廷,成为太子麾下一只精锐部队,原匪帮头子立有赫赫战功,现在封了将军。
吴鸣凑在人群里看将军受封讨赏,这人有意思的很,当了将军不要钱不要地的,上来就问龙王讨媳妇,非要龙王封他个夫人不可。这点要求龙王当然能实现,赐了他一朵南海奇花,说是他把这花给谁,谁就是他夫人。
然后那朵大红花就飘飘忽忽的落到了吴鸣头上,他顶着花看着朝着自己走来的将军的脸,差点就当场昏死过去。
三个月后又是洞房花烛,吴鸣散了架似得躺在床上看着身边笑盈盈的杜璟言,喃喃道:“我总觉得你这个人有事瞒我。”
“是有那么一点吧。”杜璟言道
吴鸣将腰带套在他脖子上一勒说:“交待。”
“只说一件事。”杜璟言淡淡的说:“其实我比你大三岁。”
吴鸣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然后脑海里风平浪静的记忆炸了锅。
杜璟言比他大三岁,那当时他和张娘子捡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十八岁了,十二岁要饭差点饿死可以理解,那十八呢?不至于沿路连个兔子都抓不到吧,再不济去劫道也能活啊.....劫道,劫道?!
“你.....你.....他....你们....”吴鸣指着杜璟言,手都抖了。
杜璟言把他压到身下,吻了吻他说:“要是没有我你可逃不过匪贼,算了,以前的事就不要再计较啦。”
其实这段往事里并没有小乞丐,只有一个来山城卧底的小土匪,在见到人家馒头店的儿子时动了歪心思,找了身破衣服破碗就趴在人家门口了。
凭吴鸣那点功夫想带着人从山城逃跑更是不可能,匪贼们只是看到自家老大故意装没发现而已。
和吴鸣走散也是故意的,如果不走散,怎么能把陆识渊引到馒头铺发现张娘子的尸身和寻回去找自己的吴鸣呢?
他答应过丈母娘的,要送媳妇回家。
他和陆识渊也早就认识,之前还配合着打过仗,两个人黑白勾结,串通着做了不少事,吴鸣夹在其中懵然无知,还以为是自己运气好才能在一次次刺客活动中活下来。唯一一次翻车是在豫都府城,还给翻杜璟言怀里了。
本来杜璟言就想混黑道,但是据说圣上赐婚不准相离,这才带着人马归顺陆识渊,他那个将军府还是在乌云谷,只不过把城寨的牌匾换成御赐的而已。
说到底,吴鸣勤勤恳恳做卧底工作做了数十年,获得的最高荣誉其实还是乌云山压寨夫人。
造孽啊,都是自己造的孽啊。
想通后吴鸣辗转了一夜,最终还是在天亮前做出了决定。
去他娘的狗男人,他非得凭自己搞出点事业不可。于是七天之后,青宫府第一暗探扶着他的腰光荣上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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